第 20章 归途
天终于亮了，官军在林子里搜剿了一夜，这一千多山贼经过一夜鏖战已然蒸发，小部分死在了偷袭营垒的时候，更多的在逃命时互相践踏推搡死了大半，余下两百多侥幸未死，投降了，大约不到百人逃走，一众匪首经核对后，确定全部落网，可谓是大获全胜。
杨启在遇到刘正彦时，就告知了弥勒教谭香主在丁家庄，正是此人牵线搭桥，纠集了这帮山贼作乱，弥勒教在一众山贼之间很有影响力，可以说大别山一线诸多山贼一半都是他们带过来促成的，甚至不遗余力的输送钱粮兵器，他们所谋划的，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为了几个落草为寇的山贼了……
等到刘正彦派去捉拿的人回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
刘正彦此时脸色不太好看，兵力们在捉拿弥勒教余孽时候遭到了村民的抵抗，整个村子早就被洗脑成弥勒教的信徒，村子里的青壮妇女，甚至年迈的老头老太都袭击了没有戒备的士兵，本来以为是手到擒来的功劳，成了一出荒唐的闹剧，等到士兵们控制住了村民，找到了谭香主躲藏的宅院时候，谭香主早已经和他死忠的信徒们自缢而死。
刘正彦脸黑的难看极了，原本打算借着谭香主这条大鱼，能问出更多消息，结果煮熟的鸭子飞了，这也给刘正彦上了一课，弥勒教远比他想象的根深蒂固……
在营垒这里盘桓了几日，确认再无漏网之鱼，刘正彦才带着杨启一伙打道回府，如今事情已经了结，大仇得报，刘正彦也问起了杨启今后的打算:
“贤弟，如今王伏虎已死，咱们兄弟的大仇得报，你出力甚多，如今你也脱离了贼巢恢复自由之身，可有什么打算？”
杨启也犯了难，这两年多里，他除了日夜思索报仇，确实也没想过干什么，也实在想不出干什么，总不能领着伙伴们接着落草吧，毕竟他从王伏虎那里学到的手艺，也只有那些。
杨启埋头思考半天，也没有言语，只能苦笑，这时一个穿着黑甲的武士策马靠了过来。
“杨小兄弟莫怪，我在旁也是恰好听了一耳，既然杨兄弟还未想好去处，可否考虑一下和我回陇西，我瞧杨兄弟年不过十五六，已经是弓马纯熟，有心计有魄力，敢在匪首身边周旋多年，一看就是个做大事的好汉，只要杨兄弟愿意，我定然在郡公面前保举，我家郡公如今领军驻守晋阳，防备北边胡人，像杨兄弟这般人物，前程自然广阔。”
说话之人正是这次助刘正彦平匪患的玄甲军校尉李愬，那李愬别看是个校尉，手底下也就百来号人，可是玄甲军编制和寻常军队不同，整个玄甲军都是从北边军府里百里挑一的骁勇战士，陇西郡公筛编了几万边军，也就得了这三千好汉，那李愬能在其中做个头目，当然也是有些本事的，更何况他本就是陇西郡公的同族亲眷，一般将领自然不能和他比拟了。
刘正彦眼见自己还没张口，就被李愬截胡，气的是七窍生烟，连忙打断了李愬的招揽：
“李将军！我同杨启是结拜兄弟，你要带他走怎么不先问问我答不答应？再说你们陇西总不能见一个好汉就招揽一个，上次你在洛阳遇到段成也是这么说的，连词都不改一下。”
李愬被说的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朝杨启抱了抱拳，策马跑到队伍前面去了。
刘正彦瞧李愬跑远，这才回头正色道：
“贤弟，你若想投军去陇西，我也不瞒你，如今朝廷里斗得激烈，关陇四姓拥护福王，河北世家支持太子，两边在朝堂里斗得不可开交，原来我不想出仕就是因为如此，也是家中出了变故才不得已去洛阳投奔我老师，也是得老师了老师引荐，才从陇西郡公的小公爷李成麟手里借得这上百号玄甲兵，如若你投了陇西郡公军前，有李愬作保自然会受重用，只是他日若是如有不测，关陇和河北起了刀兵，那就是不死不休，胜了自然是鸡犬升天，若败了……”
刘正彦语气一停，言外之意自不必多说，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成王败寇的道理杨启也是明白的，沉默的点了点头。
看到杨启明白了其中原因，刘正彦才接着为杨启分析起来：
“贤弟你没有什么出身，想要做官自然难寻门路，我打算借着这次剿灭山贼立功的机会，找弋阳县令给你挂个义士或者团练兵的身份，把你和手下兄弟的名头报到朝廷里去，再去运作一番，让你们能在洛阳谋个军官当当，有我老师和我的照拂，这事自然是水到渠成，如此一来，咱们兄弟同在洛阳快活，咱们不去搅合朝廷里的争斗，要是天下太平了，咱们再争一争出头的机会，你看这样安排如何？”
杨启听刘正彦思考务实，讲的也是恳切，当即就想答应，如今从贼巢里带出的兄弟只剩下十九个了，杨启也想为他们找个稳妥的后路，就和刘正彦说等自己和弟兄们交代一下，如果都没有异议，就一起跟刘正彦走。
那十九个伙伴听了杨启的转述，也欢呼雀跃起来，他们本就没了家人，如今脱困又能去哪里呢，如今能换个身份又和大伙凑在一起，自然是喜不自胜，只等着回了弋阳领了功，一伙人高高兴兴的去洛阳快活呢！
等众人走出了大别山麓时，特意绕到了昔日大竹村故地，只是残垣断壁矗立，仅仅数年，杂草就挤满了村落，二人将被王伏虎杀害的三个伙伴尸首葬在了大竹村的故地，点上了香烛，烧了些纸钱，祭祀起来，向荒野里禀报着王伏虎已经伏诛的消息，二人又是一阵抱头痛哭。
等他们拜别了大竹村，行军到大山脚线时，看到的场景让他们本来的喜悦之情烟消云散，官道旁冒出一些衣衫褴褛，眼神怯生生的流民，拦着过路的官兵们询问是否真的消灭了盘踞山林的贼寇，等看到军中压着的几百号山贼俘虏，这才确信官军真的进山剿匪打了胜仗，一个个跪在路旁满脸泪水的高喊得救了。
他们的消息好像越传越广，沿路上冒出来打听的流民也越来越多，这些逐渐多起来的佝偻身影，在杨启和他伙伴的眼里显得特别扎眼，他们知道这些流民曾经是山中村落的百姓，只是王伏虎等一众贼寇的作乱，才让他们抛家舍业逃出家乡做了流民，杨启这一伙在百姓的欢呼和解脱里抬不起头，他们也曾夹杂在山贼得队伍里，向着这些无辜者伸出爪牙，也许杨启他们有苦衷，可是那些丧命的亡魂，和背井离乡的百姓，就没有苦衷吗？
杨启和他的伙伴们没办法摆着胜利者的模样接受他们的欢呼，罪恶感在鞭策他们的良心，刘正彦一贯那么善解人意，只是安慰他们，今后要是有能力了，多为百姓做点实事，人要知耻而后勇，曾经的错，也要勇于承认，努力弥补。
是啊，刘正彦说的真对，只是这种空话说服不了杨启，二十一世纪的人确实比封建社会的人更狡猾，也许是听过更加娓娓动听的官方话术，也许见过许多空头支票，杨启似乎是不太能接受这个今后再弥补的说法，洛阳花花世界，成了花花世界里的一只纷飞的蝴蝶的自己，说不定就忘了那些在山林里苦难求生，破茧成蝶的过去呢？一些想法在杨启的心底开始酝酿起来。
在困苦危难的时候人们就渴望英雄的出现，那么英雄们又是如何从凡人中脱颖而出呢？
也许是他们都天赋异禀，也许是他们坚信内心中的公平和正义，杨启没来由的脑海里闪烁出二十一世纪英雄电影蜘蛛侠里的一句经典台词：
“有了强大的能力，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巨大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