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赵诣今早天微微亮的时候就从家里出来了，她今天也是早班，因此需要早些过去整理柜面和重新摆放物品。
刚出大门她便看见前面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她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一大早就来跟着她。
容易多想的人，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变态，可对于这种跟了你几年仍旧对你没有造成任何危害的变态来说，应该早早就先于他没了耐心，不必在意他会干些什么极端的事。
即使看不清里面的人，她也知道他在看着她，因为，她没走几步，便听见车子发动，缓缓地从她身边驶过。
赵诣看着渐行渐远的黑色轿车，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每天都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她不懂他的目的，可她又不能直接了当的去敲他的车窗，警告他不许再跟着她。
她目前还没有那种勇气面对他，因为她把所有的勇气都花在了当年她决定去托人找他的那一刻，可结果却以失败告终，那时候起她才真正明白人与人之间的人情冷暖在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时候，什么正义啊，就通通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程子郡凌晨醒来之后就一直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点困意都没有，他索性起床不再难为自己，等他穿戴整齐了才凌晨2点多，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他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他把车停在离她家楼道门很近的地方，他把头仰俯在车座椅背上，四周除了车外飞虫和蛐蛐的鸣叫声，什么也听不到，太安静了，也会让人觉得不适，于是他拿出手机放了一首比较欢快的英文歌。
听了一会觉得又太吵闹了，有些烦躁，他又换了一首安静的歌，听着听着又觉得情绪有些泛滥不应该再继续点缀此刻的氛围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关掉了手机中正深情吟唱的歌曲，一切立即回归安静，待安静了一会，突然发现外面的鸣叫声好像声音更大了。
程子郡一会下车一会上车反反复复几个来回，正在小区值班的监控保安看到这可疑的一幕，立马拉近屏幕镜头仔细观察了一会，虽然略显模糊，但大概看得清，西装革履，五官俊朗，再加上豪车配上难得一见的本市车牌。
保安小哥摇摇头，自然自语道：“到底想干什么，蹲财？”小哥自我否定的摇摇头，“蹲色？”。
小哥又自我怀疑的说道：“没必要吧”
最后总结到，这人虽然可疑至极，但风险等级低，决定还是保持暗中观察吧。
时间不知不觉在程子郡的反复折腾和烦闷中过去了，再一看表，已经早上5点多了，天已经微亮。
他刚要启动车子，突然看见她从楼门内走出来。
她盯着他的车看了一会，先是微愣了几秒，然后低头看了看手表，接着转身沿着小路向前走去。
她看向他这边的时候仿佛在与他对视，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捏着车钥匙的手一动不动，他只需轻轻一转，车子便会启动，像往常一样缓缓地跟在她身后。
可这次他却没有勇气继续跟着她，或许是因为她那微愣的几秒钟。
他终于发动车子，然后缓缓地从她身边驶过。
这之后，他再也没有跟在她身后过。
程子郡本想直接开车去公司，但发现时间尚早，于是回家去拿早上忘记带出来的会议资料，刚一进门就碰见去晨跑的程子勍，程子勍错愕的看着他，说道：“哥，你，你居然夜不归宿”。
程子郡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上楼
“哥，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程在勍故意抻着脖子喊道
“怎样？”程子郡站在楼梯上不屑外加挑衅的回头说道
“哥，你很狂啊，我要去告诉老爸，说你外面有女人，看他还怎么只管我，你肯定很认真，他会更上火，哈哈”程子勍得意的说道，感觉有了同盟者
程子郡什么话也没反驳，只是无语的摇摇头，继续上楼去了
程子勍看他只是摇摇头，不做任何辩解，于是不确定的喊道：“所以，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回话的是关门声。
程子勍无趣的耸耸肩，自然自语的自我回答道：“有就有呗，还藏着掖着，肯定是个丑八怪”，然后接着跑步去了。
已经临近过年了，说过的商城重新改造升级也是一拖再拖，今天是周末，店里的生意异常的好，虽说现在实体店的生意被日益成熟的网购替代了不少，但是很多人还是喜欢亲身体验购物逛街的乐趣。
赵诣一早上忙的不亦乐乎，这样也很好，店里的业绩越好提成越多，所以赵诣认为即使忙到飞起也很值得。
这种正相比很公平。
她一直尽力去保持嘴角的微笑，得体大方，不张扬不低调，一切恰到好处。
“你还要逛多久啊，你已经逛了三个商场了”赵诣站在门口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喊声
“就是这家”赵诣听到这句话立刻迎上前去
“您好，顾客，有什么能帮您的吗？”赵诣边说边礼貌的伸手想帮忙拿东西
“谢谢，谢谢，不用了”说完把大袋小袋的全往旁边刚走过来的男人手上塞，那男人手里已经有好几个袋子了，这么一塞，那男人拿不住，不免掉了一地。
“哎呀，佟叙，你看你弄了一地”说完理也不理他，只一个人进了店内
赵诣连忙弯下身帮忙那男人捡起地上的东西，只见那男人一抬眼，竟震惊的脱口而出“你……，你出……”
这时，一位店员一路小跑的过来，语速有些急但不失礼貌的说道：“您好，先生，里面那位小姐请您过去看一下包的款式”
“好的，好的”他慌里慌张的起身，拿起袋子便往里走
赵诣想到他刚才欲言又止的话，他认得她？可她对他却没什么印象，但又觉得眼熟。
赵诣刚进店里，那男人便拉着不情不愿的女人离开了。
她刚招待完一个的顾客，就被店长叫了过去。
赵诣轻轻敲了敲店长室的门，敲门声刚落便传来店长温柔的回复声“进来”。
赵诣推门走进去，室内空间很小，只有五六平米大，这原本是一间小库房，后来改造成的店长办公室
见进来的是她，店长立马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夹说道：“昨天晚上许会计过来例行盘点，工作结束之后，看太晚了，没回办公室就直接回家了，她就把报告放在我这了，刚打电话叫我们把报告帮她送过去，我这过会要开会，得准备点资料，走不开，麻烦你帮我去跑趟腿吧”
赵诣接过文件夹，说道：“不麻烦的，我这就去”，转身刚走了几步，忽又想起来什么，回头问道：“许会计在几楼办公”
“哦，对了，她在商场5楼，财务部和总经理室紧挨着”店长连带提了个醒目醒耳的办公室回答道，自以为大家都应该知道总经理室的位置，也就知道了财务部的位置
赵诣乘着扶梯到了5楼，按照指示牌左转右拐的来到了商场的办公区域。
偌大的敞间办公室内员工都在低头认真地工作，她环视一下，左侧前台小姐正在打电话，她走过去，静静地等着前台小姐打完电话。
她见前台小姐放下电话，便开口问道：“请问财务室怎么走”，前台小姐不露痕迹的扫了一眼她，见她穿着商场里的工装，然后便指了指前面说道：“你直走，穿过这间办公室，走到走廊中央向左拐，一直往前走，门上会写着的是哪个部门的”。
“好的，谢谢你”赵诣说道，然后转身向着前面走去。
她转过走廊，这边的走廊很宽，两边是办公区域。
透过打开的百叶窗帘，可以清晰的看见每个忙忙碌碌的员工，他们有的拿着文件着急的去复印机旁，有的打着电话认真地说着什么，有的坐在工位上边工作边跟旁边的同事说说笑笑。
她缓缓地向前走着，竟看的有些失神，等回过神时，眼前办公室的百叶窗并没有打开，相反拉的很严，她定睛向前看了看。
原来她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尽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注意门上的部门标牌，她不得不转身往回走。
刚转身迈出一步，便看见不远处迎面走来说说笑笑的一男一女，她身体本能的向后的倒退一步，然后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
抬眼一看，一左一右各有一个办公室，左边门牌上写着总经理办公室，右边门牌上写着会议室。
她想也没想，便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待关上门，蹑手蹑脚的转过身，视线却与对面坐着的男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她惊的愣了一下，然后张口结舌的说道：“我不知道里面有人”，说完，又觉得不妥，要是觉得没人，那以她的身份就更不应该随便进出了。想着，她便急匆匆的转身欲要开门离开。
“没关系的，我没关系的，你想留下就可以留下”他也同样惊讶并着急的喊道，害怕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她就开门离开了。
但是，她明显在听到这句话后，犹豫了一下。
抓着门把的手反复开合了几下，静默了片刻，然后，慢慢的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门外，一男一女两人的说笑声越来越近，然后，旁边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不一会，两人复又出来，女声道：“马秘书说他在办公室的啊，怎么不见人，二哥，你给大哥打个电话”
就听见男声立马回道：“我才不打，不在更好，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我可不等他了”说完，就听见急切的步伐越走越远。
不一会，那女人也快步追着前面的人喊道：“我和你一起，沈瑞还在楼下等我呢”。
此刻屋里静的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赵诣轻轻靠着门旁边的百叶窗上，她听见外面没了动静，便站直了身子，走回门前
刚把手搭在门把上，便听见后面传来程子郡的声音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程子郡站起身，没话找话。
赵诣回过头，举了一下手里的文件，淡淡的回答道：“这是要拿给许会计的东西”
“你去过财务室吗，不认识我可以带你去”程子郡绕过会议室的桌子，走到她面前，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正式的看着她。
干净清亮的眼睛就这样毫不避讳的回望着他，即使回望也无任何波澜。
她后悔没能像望着眼前这个人一样，望着刚刚匆匆跑开的程紫涵，她突然恼恨自己的懦弱，她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演练遇见程紫涵时自己应该如何去表现，每一次都是那般刚强有力。
然而现实的自己却是这般懦弱无能，狼狈逃离。
想到这，她便抑制不住自己，然后生硬冷淡的回道：“不必了，我认得”，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程子郡在门口默默的站了片刻，然后也走出了门，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今天是他第一天正式到这边来上班，原本这间总经理办公室是程子勍的，他本想把程子勍办公室对面的会议室再改造成一间办公室，可程子勍说什么也不愿意，非要把他的办公室腾出来让给他。然后自己搬到走廊另一头的一间小一点的办公室。
他知晓他的目的，他就是想离得他远一点，好不影响他继续的逍遥快活。
他其实也才进到那间会议室里没多久，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单纯的想要去看看以后常去开会的地方。
里面装修豪华，空间敞亮，静默摆放的绿植讲究得体，两排整整齐齐的真皮座椅分放在长长的实木会议桌两边。
他慢慢的绕着长长的会议桌转了一圈，然后在正对门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从昨晚到今天早上他都格外烦闷，没什么心情工作。
他又想到了某人精致清秀的脸庞，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喜怒的一张脸。
他正出神，突然眼前便出现了这张脸，这张不是喜怒而是惊讶的一张脸。
他也很惊讶，惊讶的怔愣住，直到她说出话为止。
程子郡想到她刚才匆忙躲闪的身影，似乎想到了什么，冷峻的脸上不禁浮上了愧疚之情。
他能把一切事情都尽力做到最好，可唯独对她的那件事却无能为力，只能借助往后的时间，让它去抹平凹凸不平的缺陷。
赵诣天还没黑便到了家，身后也没有那辆黑色轿车跟着，所以她没有故意绕行，因此早到家一点。
她一进门便把包随意的往沙发上一扔，或许是离的有点远，包刚搭在沙发边沿便滑了下来，掉在了地板上，她没有理会。
径自走向冰箱旁，打开冰箱，满眼都是啤酒，随便拿出一罐，紧紧握住，本应冰冷的罐身此刻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刺骨。
她拉下拉环，仰头喝了起来，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直入内心，因为此刻她不觉得身体发凉而是彻彻底底的心在发凉。
现在的她酒量很好，好到她觉得她可以对酒精麻木。
她想起今天程子郡看她的眼神，无措，愧疚，甚至有些温柔，和她埋在大脑深处的记忆似乎截然不同，那种冷漠，淡然，好像出现在另一个不同的人的眼神里。
她与他只见过三次面，一次是在几年前的床上，一次是在法院的长廊上，再有就是今天。
赵诣感觉的出来他对她很客气，他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客气，难道是因为这成百个尾随的日夜？
她想想都觉得好笑，想着，就真的不知觉的讥讽的扯了扯嘴角，她摇了摇头，不想去细想，因为她坚定自己是想不出来的。
今天短暂发生的一切，让她意识到，与她来说，似乎一直以来都是在自欺欺人，她根本无法去忘记，相反的她会终其一生去记住，因为她不想忘记那毁了她美好一生的一家人。
可一生那样长，她不想她余下的人生尽是黑暗，她渴望阳光。
她紧紧握住空空荡荡的啤酒罐身，像握住自己空空荡荡的躯壳一般，形在，可里面却空无一物，脆弱的稍微一用力，便会扭曲的不成样子。
她又不自觉的苦笑了一下，哪需要用什么力啊，人家不需要用任何力，便会把你吓的转身狼狈逃窜。
就像今天一样。想着，就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酒，喝了起来，越想越憎恶自己的胆怯，懦弱，不知道喝了是第几罐，她终于停了下来。
想着，明知道不会喝醉，还一个劲的喝什么，浪费钱，于是喝完手里的那罐，转身走到阳台上，正巧夕阳西下，那抹最后的余光，那抹最后的希望，似乎尽数的洒在了她的脸上，刺的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同时咧开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