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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索辗转反侧很长时间才睡着,因此醒来很晚,起码科西嘉人没有这么迟起床的刚漱洗过,映入眼帘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冤家死对头的房屋和新近安装好的小窗眼他下了楼,要找他妹妹
"她在炉灶那里铸造子弹,"女仆萨弗丽娅回答他说
看来,他每走一步都与战争形影不离
他看见高龙巴坐在一张板凳上,周围摆满了刚铸造好的子弹,她正在修整铅体铸件
"你在那儿搞什么鬼名堂"她<u>哥哥</u>问她
"上校的槍您还 没有备好子弹呢,"她回答道,嗓音很甜美
"我找到槍口径的一个模子,今天您就有二十四颗子弹了,我的哥哥"
"我不需要,感谢上帝!"
"不要到时被打得措手不及,奥索安东您忘了您的老家和父老兄弟"
"我如果忘了,你及时提醒我就是了,告诉我,几天前,是不是运来了一个大箱子"
"对,哥哥要不要我把它搬到您房间去"
"你,搬上去可你恐怕根本没力气挪动它这里能不能找几个男子汉来干"
"我可不像您想象的那样软弱无力,"高龙巴说着,卷起袖子,露出一只白皙圆嫩健美的胳膊,而且显示出非同寻常的力气"喂,萨弗丽娅,"她叫女仆,"帮我一下"
奥索急忙要来帮忙,她一个人早已把箱子搬起来了
"这箱子里有给你的一点东西,我亲爱的高龙巴,"他说,"你不要见怪,我给你的礼物太可怜,唉,一个退役中尉的腰包并不是鼓鼓的"
说着,他打开箱子,拿出几条衣裙,一条披肩和其他一些姑娘日用品
"这么多漂亮东西呀!"高龙巴叫了起来,"我得赶紧收起来,可别弄脏了我留着结婚用,"她又说,露出一丝苦笑,"因为我现在还 在戴孝"说着,她亲了亲哥哥的手
"何苦呢,戴这么长时间的孝,我的妹妹"
"我发过誓,"高龙巴说,语气很坚定,"要我脱孝服,除非"她往窗外看了看巴里奇尼家的房子
"除非到了你结婚那一天!"奥索设法把妹妹没说完的话岔开
"我只嫁给一个这样的男人,"高龙巴说,"他必须做完三件事"她陰沉着脸,始终注视着冤家的房子
"像你这样俊俏,高龙巴,我很吃惊,你居然还 没有嫁人行了,你要告诉我,谁在向你求爱了看来,我有的是小夜曲听了像你这样大名鼎鼎的挽歌女,小夜曲必须唱得很优美才能打动你的心"
"谁会娶一个可怜的孤儿何况要我脱下孝服的男人,一定要让那边的女人穿上孝服"
"简直变得丧心病狂了,"奥索内心自语
但他一言未答,以免引起争论
"我的哥哥,"高龙巴用撒娇的口气说,"我也有几样东西送给您您外头穿的那些衣服,在这乡下也太讲究了您那漂亮的外衣,穿去钻草莽丛林,两天后非撕扯成碎片不可您得保存好,等到内维尔小姐来时再穿"
然后,她打开衣橱,取出一套猎装
"我给您做了一件丝绒上衣,这是一顶便帽,在我们这里可是时髦着呢;我早就给您绣好花您来试一试"
于是,她替他披上一件宽松的绿丝绒上衣,后背上有一个大口袋她给他戴上一只黑丝绒尖顶便帽,上面缀着煤玉,绣着黑绸花,帽尖还 有类似羽翎之类的饰物
"这是<u>父亲</u>的子弹带;他的匕首在您的上衣口袋里我就去把他的手槍给您拿来"
"我这副模样,倒真成了巴黎通俗喜剧院舞台上的强盗了,"奥索接过萨弗丽娅递给他的一面镜子,一边照着一边说
"说像这个样,好得呱呱叫,奥斯安东,"老女仆说,"博科尼亚诺还 有巴斯特利卡最漂亮的尖帽子,也没有这么帅!"
奥索穿着新装束吃早饭,用餐时,他告诉妹妹,他箱子里装了一些书;他还 想让人从法国和意大利再捎点来,要让她好好用功
"因为,高龙巴,"他补充说,"大陆的孩子离开奶妈就知道的事,可像你这样的大姑娘却还 不知道,岂不丢脸"
"您说得对,哥哥,"高龙巴说,"我很清楚我缺少什么,我巴不得学点东西,特别是您如果愿意教我的话"
几天过去了,高龙巴没提巴里奇尼家的名字她对哥哥关心备至,常常跟他提起内维尔小姐奥索让她读法国和意大利的书,他不胜惊讶,有时,她的见解通情达理,头头是道,可有时,对最普通的东西却一无所知
一天早晨,吃过早饭,高龙巴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没带书和纸,头上却包着她的"美扎罗"她的神情比平日更严肃
"哥哥,"她说,"请您跟我一块出去一下"
"你要我陪你到哪里"奥索说着,伸出胳膊让妹妹挽着
"我不要您的胳膊,哥哥,但带上您的槍和您的子弹盒一个男子汉绝不该出门不带武器"
"好得很!在俗随俗我们去哪儿"
高龙巴没有回答,她紧了紧头上的"美扎罗",叫来看家狗,带着哥哥出了门她大步流星出了村,准备走一条蜿蜒通往葡萄园的沟路,她便让狗走在前面,然后向它打了个手势,狗似乎明白她的意思,立刻左冲右突往前跑了起来,一会儿在路这边,一会儿在路那边,但始终跟女主人保持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也有时候站在路中央,摇着尾巴看着她它好像正在一丝不苟地执行侦察任务
"只要米谢托一叫,"高龙巴说,"您就上子弹,哥哥,千万别动"
出了村子五百米左右,拐了许多弯路,高龙巴突然在路的一个大拐弯处停息下脚步那里突起一堆青黄混杂的树枝,活像一座小金字塔,大约有三尺高金字塔顶端,可以看见一个漆成黑色的木十字架脱颖而出在科西嘉,有好几个地区,尤其是在山里,有一个古老的风俗,可能与异教迷信有关,凡是过往行人,遇到有人因暴力而死的地方,必在死难者葬身之地投一个石块或一根树枝长年累月,年复一年,只要人们对死难者的悲惨结局记忆犹存,这种奇特的祭品便与日俱增人们管这叫坟堆,即某某人的墓葬
高龙巴站在这堆枯枝败叶前,折了一支野杜鹃树枝,献给这座金字塔
"奥索,"她说,"我们的父亲就是死在这里的,我们为他的灵魂祈祷吧,哥哥!"
说着,她双腿跪地奥索也马上跟着跪下此时,村子里的钟声正好叮当作响,节奏缓慢,因为有人夜间去世奥索泪如泉涌
过了几分钟,高龙巴起身,眼睛虽然没有流泪,但却怒容满面;她用大拇指匆忙划了十字,当地父老乡亲往往一边划十字一边发出庄严的誓言;然后,她拉着哥哥,走上回村的路他们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家奥索上楼进自己的卧室去了不一会儿,高龙巴也跟他进了屋,并带来一个小盒子,放到桌子上她打开盒子,取出一件衬衫,只见上面布满大片血迹
"这是您父亲的衬衣,奥索"
说着,她把衬衣扔在他的膝盖上
"这是打中他的铅弹头"
说着,他把两颗已经生锈的子弹放到衬衫上
"奥索,我的哥哥!"她呼叫着,猛然扑到哥哥的怀里,拼命地搂抱着他,"奥索,你要为他报仇呀!"
她怒气冲冲地拥抱了他,吻了子弹和衬衣,走出房间,让她哥哥像化石一样坐在那儿发呆
奥索一动不动地愣了好一阵子,不忍把这些触目惊心的遗物移开最后,他狠了狠心,才把它们重新放回盒子里,跑到房间的另一头,扑倒在床上,面朝墙壁,把头埋在枕头里,仿佛看见一个幽灵躲犹不及他妹妹最后几句话不断在耳边回响,似乎听到注定无法回避的神谕,要他讨还 血债,而且要无辜者的鲜血我无法形容这个不幸的年轻人心乱如麻的情绪,简直与一个晕头转向的疯子无异他久久没有改变姿势,连头也不敢转动一下最后,他起来,关上盒子,急忙冲出家门,跑到<u>田野</u>上,一直往前走,茫茫然不知所之
旷野清风使他逐渐舒畅了些;他变得更为沉着,带着几分冷静,开始思考一下自己的处境和解脱的办法他一点没有怀疑巴里奇尼一家是凶手,这点大家早已知道了,但他指责他们伪造了土匪阿戈斯蒂尼的信件;而正是这封信导致了他父亲遇害,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追究他们伪证罪,他觉得不可能成立有时候,地方的成见与本能回袭心头,向他指出,找一个道角路弯进行报仇还 不容易;但一想到他的团队战友,巴黎的沙龙,尤其是内维尔小姐,又恨不得将复仇念头弃之脑后后来,他又想到妹妹的责备,他身上的科西嘉禀性尚未完全泯灭,承认妹妹的责备不无道理,令他益发心如刀绞在这场良心与偏见的斗争中,唯一的希望就是,随便找一个借口,与律师的一个儿子挑起争端,然后与他决斗以一弹或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这样便把他的科西嘉观念和法兰西观念调和起来了拿定了主意,谋划过实施方法,他感到如释重负;再想些更甜美的好事,焦躁不安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西塞罗(西塞罗(前一○六前四三),古罗马政治家与演说家)因女儿蒂莉亚之死失望欲绝,便滔滔不绝地回忆有关爱女的美好往事,居然把悲痛忘却了尚迪先生(尚迪先生,英国作家劳伦斯斯特恩小说中的主人公)同样来个高谈阔论,自我抚慰丧子之哀;奥索则给自己的热血退烧,心想,他也许可以对内维尔小姐描摹他的心态,画卷必将引起这位美人的强烈兴趣
他不知不觉远离村子,回村时,他听到一个小姑娘歌唱的声音,小姑娘可能以为,在林边小路只有她一人呢这是哭丧用的缓慢单调的曲调,孩子唱道:"留给我的儿子,留给我那远走他乡的儿子,收藏好我的勋章和血衣"
"你刚才唱什么呀,小姑娘"奥索突然出现,怒冲冲地说
"是您,奥斯安东,"孩子有点害怕,嚷了起来"这是高龙巴小姐的一首歌"
"我不许你唱这个,"奥索声色俱厉地说
孩子左顾右盼,好看准往哪边可以开溜似的,其实,她要不是为了留心保护她脚跟前草地上那个大包,她早就逃之夭夭了
"你带的那是什么东西呀,小姑娘"他尽可能温和地说
希莉娜支吾不答,他便掀开包布,看见,一块面包和其他食物
"你给谁送面包,我的小宝宝"他问她
"您明明知道,先生,给我叔叔"
"你叔叔不是土匪吗"
"为您效劳,奥斯安东先生"
"要是宪兵碰上你,他们问你去哪儿"
"我就告诉他们,"孩子对答如流,"我给砍伐林木的吕克佬(吕克佬,科西嘉人对意大利人的蔑称,当时许多意大利人在岛上干粗活重活脏活)送饭吃"
"要是有一个猎人饿坏了,要你供他晚饭,把你吃的东西抢了怎么办"
"他不敢,我就说这是送给我叔叔的"
"不错,他可不是轻易让人抢晚饭的男子汉他很爱你,你的叔叔"
"噢!是的,奥斯安东自从我<u>爸爸</u>死了,他就照顾我们家,我妈妈我和我的小妹妹妈妈当时没生病,他就同富人家说好,让我妈妈去做活镇长每年送我一条裙子,本堂神甫给我说教理,教我念书,因为我叔叔都给他们说过了但特别是您家妹妹,对我们可好啦"
此时,一条狗出现在小路上小姑娘把两个小指头伸进嘴里,吹了声刺耳的唿哨,那狗立刻来到她身旁跟她亲热起来,而后又突然钻进绿林深处顿时两个衣装不整但武装齐整的汉子从一片再生树丛中冒了出来他们仿佛游蛇,在满地岩<u>蔷薇</u>和爱神木丛中逶迤前行
"噢!奥斯安东!欢迎您,"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汉子说,"怎么!你认不出我来了"
"是的,"奥索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怪了,一把胡子和一顶尖帽子就把您换了一个人!行了,中尉,好好看看,难道您忘记了滑铁卢的老战友了您居然记不得布朗多萨韦利了在那悲惨的一天里,他在您身边撕开了不止一个子弹包装吧"
"怎么!难道是你"奥索说,"可你在一八一六年开了小差了吧"
"您说的不错,中尉天哪,当兵真讨厌,再说,我在本地还 有笔帐要清算哈哈!希莉,你是个好姑娘快拿吃的来,我们饿了您是想象不到的,中尉,在绿林中胃口多好这是谁家送的,高龙巴小姐还 是镇长"
"不,是我叔叔,这是磨坊老板娘让我把这送给您,还 有一条毛毯送给妈妈"
"她要我帮什么忙吗"
"她说,她雇来垦荒的吕克佬,现在向她要三十五个苏的钱,还 得供给栗子,因为热病已经流行到比埃特拉那拉下面了"
"这帮懒虫!走着瞧别客气,中尉,要不要与我们共进晚餐当初我们可怜的老乡(指拿破仑)在台上的时候,我们曾经一起吃过更糟糕的饭菜可他被赶出了军队"
"多谢了人家也把我赶出了军队"
"是的,我听人说了,但您没有因此大动肝火吧,我敢打赌为了算清您的帐喂,神甫,"土匪跟他的同伙说,"入席吧奥索先生,我来向您介绍一下神甫先生,就是说我不太清楚他是不是本堂神甫,但他有本堂神甫的学问"
"一个研究神学的穷学生而已,先生,"第二个土匪说,"人家不允许按志愿选择职业谁知道呢说不定我可以当教皇呢,布朗多拉奇奥"
"那么,是什么原因剥夺了教会沐浴您的智慧之光呢"奥索问
"小事一桩一笔要清算的帐,就像我的<u>朋友</u>布朗多拉奇奥说的;我在比萨大学啃故纸堆的时候我的一个妹妹却发了情弄得神魂颠倒我只好回老家为她完婚;但未婚夫等不及了,我到达前三天他得了热病死了我就找死者的哥哥说话,要是您恐怕也会这样做他告诉我说,他已经结过婚了怎么办"
"这事的确很尴尬您怎么办呢"
"遇到这种情况,只好动用打火槍(科西嘉十分流行的一句口头语,意即开槍)了"
"这么,说"
"我把一颗子弹送进了他的脑袋,"土匪冷冷地说
奥索惊讶地跳将起来然而,出于好奇心,可能也是故意推迟回家的时间,他留在原地继续与两个汉子闲聊,他们两人至少都有一件人命案受到良心的折磨
布朗多拉奇奥趁<u>伙伴</u>说话之机,把面包和肉放到自己面前;接着便自己吃了起来,然后又给他的狗一份,他对奥索介绍说,这狗名叫布吕斯科,具有神奇的辨认本能,不管轻步兵如何伪装,它都能认出来最后,他切了一块面包和一片生火腿给他的侄女
"美好的生活就数土匪的生活!"神学大学生吃了几口东西,得意地欢呼起来"您说不定有一天也会品尝到个中美味,戴拉雷比阿先生,您会发觉多么痛快,不看任何主子脸色,一切随心所欲"
土匪刚才一直用意大利语说话,接着改用法语:
"对一个年轻人来说,科西嘉并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但对一个土匪,可就大不一样了!女人们疯狂地追求我们您别看我这副模样,我有三个情妇,在三个不同的乡镇里我到处都是家而且有一个情妇还 是一个宪兵的老婆呢"
"您懂得好些语言嘛,先生,"奥索说,口气严肃起来
"我说法语,那是因为,古人云:"至尊童稚心,(典出古罗马讽刺诗人玉外纳(约六○一四○)所著抨击时弊的《讽刺诗集》)布朗多拉奇奥和我,我们都希望小姑娘时来运转,走正道"
"等她到了十五岁,"希莉娜的叔叔说,"我让她嫁个好丈夫我已经看上一个对象了"
"到时由你去求亲"奥索问
"没错如果我对本地的一个财主说:"我,布朗多萨韦利,如果看到令郎娶米舍莉娜萨韦利为妻,我将非常高兴,您以为他敢不答应,难道需要我去揪他的耳朵"
"我才不好言相劝呢,"另一个土匪说,"这个伙计出手有点重,他知道如何教人俯首就范"
"如果我是个无赖,"布朗多拉奇奥又说,"一个流氓,一个骗子,我只要打开我的褡裢,百苏钱币就会象雨点般落进去" "这么说,你的褡裢里有什么名堂吸引金钱"奥索问
"空空如也,但如果我步入后尘,写几个字给一个财主:"我需要一百法郎,他就得赶忙给我送来了但我是一个有脸面的人,中尉"
"您是否知道,戴拉雷比阿先生,"那个被同伙称作神甫的土匪说,"您是否知道,在这个民生简朴的地方,竟然有些混蛋利用我们凭自己的护照(他指了指槍)赢得的敬重,伪造我们的笔迹开具汇票"
"我知道,"奥索说得很干脆,"不过,是什么汇票"
"六个月前,"土匪继续说,"我在奥雷扎这边溜达,一个乡巴佬向我走来,很远就向我脱帽致敬,并对我说:"啊!神甫先生(他们总是这么叫我),宽恕我吧;给我点时间;我只能搞到五十五法郎,唉,真的,我东拼西凑统统就这些了,我,莫名其妙:"要说什么,混球!五十五法郎,我对他说"我想说六十五法郎,,他回答我说,"但您要我给一百法郎,我可没法子呀,"怎么回事,蠢货!我要你一百法郎我可不认识你,于是,他交给我一封信,其实是一张脏兮兮的纸条,上面写着要他把一百法郎放到指定地点,以免看到房子被烧掉,奶牛被宰掉,落款是吉奥康托卡斯特里科尼,那是我的名字写信的人无耻之极,竟敢伪造我的签名!最令我生气的是,信是土话写的,通篇拼写错误;我,犯拼写错误!我,我在大学里什么奖没有得过!我先赏给我那混蛋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他团团转了两圈"啊!你把我当强盗,你这无赖,,我说着就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踢在什么地方您内行气消了一点,我问他:"什么时候你该把钱送到指定地点,"就是今天,"好!送钱去,要送到一棵松树脚下,地点标得清清楚楚他带去钱,埋在树底下,然后回来找我我在周围打起埋伏我同我的乡巴佬在那鬼地方守了要命的六个小时戴拉雷比阿先生,如果有必要,我等三天三夜也干六个小时后,一个巴斯蒂亚佬露面了,那是一个丧尽天良的放高利贷者只见他俯身去取钱,我开了火,我瞄得太准了,开花的脑袋正好倒在他刚挖出来的钱币上"现在,蠢货!,我对农民说,"收起你的钱吧,不要再胡乱怀疑吉奥康托卡斯特里科尼会干卑鄙下作的勾当,可怜鬼浑身哆嗦着拣起六十五法郎,顾不得擦擦干净,连连向我道谢,我又好生给了他一脚表示告别,他还 是跑了"
"啊!神甫,"布朗多拉奇奥说,"我真羡慕你那一槍你肯定开怀大笑了吧"
"我正好打中巴斯蒂亚佬的太陽穴,"土匪继续说,"我顿时想起维吉尔的两行诗:
熔化的铅弹在他的太陽穴开花,
那小子直挺挺倒下,尸横尘沙(引自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史诗《埃涅阿斯记》第九篇)
"熔化的铅弹奥索先生,您相信,一颗铅弹在空气中高速飞行会熔化吗您研究过弹道学,您总可以告诉我,维吉尔此说究竟是谬误还 是真理"
奥索宁愿讨论这一物理问题,也不想同大学学士争论其行为的道德问题布朗多拉奇奥对科学讨论毫无兴趣,便打断了他们的话题,指出太陽快下山了
"既然您不愿意同我们一起吃饭,奥斯安东,"他说,"我劝您不要让高龙巴小姐久等了而且,太陽下山后,在路上乱跑就怕有个万一您出门究竟为何不带槍周围有坏人;小心为妙呀今天,您什么也不用怕;巴里奇尼他们把省长请到他们家里;他们是路上遇见省长的,省长要在比埃特拉那拉逗留一天,然后去科特出席奠基仪式,好像大家都这么说愚蠢!他今晚睡在巴里奇尼家;但明天,他们就都没事了有一个万桑泰洛,是个臭无赖,可奥朗迪奇奥更是臭不可闻您要设法分而治之,今天找这个,明天找那个;但千万小心,我只点到为止"
"谢谢关照,"奥索说,"但我们没有什么要争个水落石出的;除非他们来找我,我可没有什么要对他们说"
土匪露出讥笑神色,鼓舌弄腮发出咋咋响声,但他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奥索起身要走
"差点忘了,"布朗多拉奇奥说,"我还 没有谢谢您的火药呢;真是雪中送炭现在,我应有尽有不过我还 缺一双鞋子,但最近找一天,我就用岩羊皮做一双"
奥索把两枚五法郎的钱币塞进土匪的手里
"是高龙巴送给你的火药,这点拿去买双鞋吧"
"别开玩笑!中尉,"布朗多拉奇奥嚷嚷起来,连忙把两枚钱币还 给他"您是不是把我当叫花子了我收下面包和火药,但我不要任何其他东西"
"老战友之间,我本想可以互相帮忙行啦,再见!"
但走之前,他悄悄把钱塞进土匪的褡裢里,只不过没让他发现就是了
"再见,奥斯安东!"神学家说,"我们后会有期,也许在绿林之中,就最近几天,到时我们继续进行维吉尔问题研究"
奥索离开两位义士走了一刻钟,突然听到有人在他身后拼命追赶的动静原来是布朗多拉奇奥
"真不像话了,中尉,"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太不像话!这是您的十法郎要是换另外一个人,我可饶不了这种玩笑替我问高龙巴小姐问好您害得我喘不过气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