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薄幸人〔三〕
金寒窗惑道:“你是谁?为何帮我?”
金寒窗转身就要下车。
暮望分舵是“天下水路风烟会”在五年前新设的分舵。靳雨楼奉命至暮望,仅用不到三年时间就将怒江、归江、天女河上的大小林立排帮打压得只剩下“水龙会”与“狂沙帮”在苟延残喘。
马车停了一会,方才发动。
青年重新打量下他,饶有兴味道:“有趣,你做出的事情离经叛道,但骨子里却是个守旧无聊的人。”
苏娆旁顾全轲。全轲没了战意,疤脸汉子黯淡道句:“后会有期。”就无顾苏娆的暗示,转头而去。
苏娆远去的身影闻言缓了一缓,然后更加急速离去。
威猛大汉哂道:“老婆子,自重点吧,勾连朝廷钦犯的,可是你们两家啊。”
“见面开口就废话连篇,然后还一定要听人自我介绍才能安心,这不无聊加守旧么?你近于古董了。”
威猛大汉嬉笑道:“臭老婆子,别看了,好汉打架不寻帮手。”
“不长耳朵的蠢汉,‘复梦派’什么时候勾连过钦犯,我们是被人陷害,你再胡言乱语,老身拔了你的舌头!”
青年道:“身份是什么意思?你若想借此来判断我的意图,那就大错特错了。身份的答案不是唯一的,你要我怎样答你?”
不过,这策略没有什么效果。靳雨楼组建的分舵一直盘踞曾老街,发展极快。躁动的排帮们不是被兼并就是被扫除。“恨愁帮”、“复梦派”觉察道水路风烟称霸暮望水系的势头不可逆转,两家才顺势和水路风烟形成口头联盟。
青年摇摇头,终答道:“我叫做靳雨楼,是水路风烟的人,唐表是我至交。前几日,你们住在曾老街,曾老街就是我的势力范围。”
青年斜看金寒窗一眼,青年双眉生的黑亮匀长,一瞥之下,剑眉斜起欲飞,像是化为一只与落霞齐飞的孤鹜,青年反问道:“我已经帮了你。你现在问为何帮你,岂不是问的有些无聊?”
因此,即使听闻车中是靳雨楼护着金寒窗,苏娆也没有放弃,她心下狐疑:水路风烟是怎么得到消息?难道那孩子将情报卖予三家?苏娆的心底又多了一股暗火,“红娘子”嘴上却道:“这小子上车上得那么情愿,水路风烟不会是和朝廷钦犯有勾连吧。”
车外传来连番的应答。金寒窗听到,判断起这青年的身份就有些吃惊,道:“上错车很麻烦的。”
水路风烟的暮望分舵俨然有了东南中原水系枢纽舵口的雏形。
苏娆与全轲未有妄走。
金寒窗诧异道:“你,你就是水路风烟暮望分舵舵主,‘薄幸人’靳雨楼!”
威猛大汉露出挑衅的豪笑,苏娆一向色厉内荏,他早就鄙夷苏娆的种种作态了。中间教书先生模样的丁驰周瞪大汉一眼,道:“老三,现在能打么,不像话!”丁驰周向全轲、苏娆轻揖道:“此事已了,各回各处吧。”
马车静止这一段时间就像是等着苏娆与全轲滋事。
近些年来,水路风烟的触角更渗透到北漠南疆,在中原势力亦难进入的两地已经颇有影响。
“恨愁帮”和“复梦派”在水路风烟的压力下,曾有过和解宿怨的打算。如果不是这次同心街一事,双方不再互耗也是一种可能。
暮望武林自来是“恨愁帮”和“复梦派”的天下。水路风烟突然要在暮望成立分舵,这消息曾让两家惴惴不安。以水路风烟的雄厚实力,只要在暮望扎下根系,暮望武林就有从二分天下变成三足鼎立的可能,甚至最后变成水路风烟的一家独大,水路风烟是一面罩在它们头上的阴影。“恨愁帮”与“复梦派”当然不愿意看到这种演变,两家的对策是暗地扶持水道的排帮,借此阻扰靳雨楼。
金寒窗顿觉如雷贯耳,坦然坐下。他亦记起为何感觉“水翰三友”面熟了,那三个人就经常在曾老街抛头露面嘛,只不过一个总在杂货铺前看书,像个书呆子,另外两个喜欢随着货队闲聊,三个人表现如同普通路人,所以印象就不深刻,很难让人猜到他们是三位香主级的人物。
青年点头:“不错,这样可以坐下了吧。”
金寒窗弓着身子,尚不坐下,率直道:“我总要知道你的身份。”
靳雨楼绰号“薄幸人”,即是“四柱石”之一。
“天下水路风烟会”是一个势力遍布大江南北的庞然大物。天下人皆道:但凡一处,只要水可载舟,风可扬帆,烟可炊米,就会有“天下水路风烟会”的门徒。水路风烟可以说是中原水路当之无愧的霸主。
江湖中没有如果。
“被人陷害还这么凶,来来来,这会差役还没到,大爷陪你过两招,看看你的‘折碑手’到底有多硬,哈哈哈。”
“天下水路风烟会”共计有二十位舵主,他们被称为“九沧浪,七惊涛,四柱石”。沧浪舵主负责支系水脉,惊涛舵主掌管要害河道,而二十位舵主中地位最高的柱石舵主则领辖枢纽江系。
即使心有不甘,两人却只是睁眼看着,如临大敌。要说留下金寒窗,他们没有这个实力。靳雨楼行事常用雷霆狠辣手段,贸然出手的结果,就是自身可能赔在这里。水路风烟和“复梦派”、“恨愁帮”没有过大的冲突,表面上还分别达成了结盟关系,但内里面暗流一直在涌动。
要回金寒窗再无可能,苏娆恨声道:“好,好,好,你们水路风烟落井下石,做得好哇。从此‘复梦派’与‘水路风烟’不再是盟友!”
车厢空间很大,青年坐在厢边,姿势倾斜,似有点抑郁难伸的滋味。他倚着车帘,点了点身旁位置,道:“坐。”
“做一个明明白白的古董也好。你不说明身份,那我也没必要搭你的车。”
威猛大汉指着掉头而去的苏娆喊道:“老婆子,是好啊,这样你们就可以明目张胆的帮持‘狂沙帮’、‘水龙会’的兔崽子了,哈哈哈。”
“恨愁帮”、“复梦派”掌门互创伤重,并被官府收押,两帮派群龙无首是如今的事实。卢照台、尧汗田所犯之罪说重到枭首于市亦不为过,然而,若有途径可以委曲通融,未必不能缓释二人,这也是苏娆与全轲对金寒窗这么执着的原因。
“恨愁帮”与“复梦派”一边牵制水路风烟的发展,另一边也相互间争斗不休。就在两家年复一年的缠斗中,水路风烟成为暮望第三大势力。说是第三,其实除了水路风烟在暮望的基础没有“恨愁帮”、“复梦派”深厚外,其他在财力、人力、战力等方面都比“恨愁帮”、“复梦派”有过之而无不及。
却说那时金寒窗踏入车厢,拂开柔软的绫罗帘幕,见车厢中早坐着一个身着白衫灰褂的青年,那青年深目隆鼻,相貌英奇,双鬓发绺颀长,静垂如高山流涧。
“我无聊守旧?我,我那里守旧无聊了。”
金寒窗不愿走既定陈规的家族旧路才孤身闯荡江湖,他最厌烦的就是死板处事,他最兴奋的就是每天脑海都能浮现出惊奇的念头。青年说他无聊守旧,金寒窗就张大了嘴巴,一脸被冤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