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幻〔下〕
草随风动，何况心中精打细算的人。
白轿如雪，无血。
李纯一顿时印堂发烫如遭热刃一割，神智为之眩。
一惊之下，他指力未尽就匆忙锁定白轿，白轿飞来一记剑斩！
剑气长空！
一时之间，李纯一想不到是那里走漏了风声，但一定是有人出卖了“一家亲”，隐隐之中一股悲怆涌上他心头。
楚红玉、寇寿题见李纯一坠入深巷，两人唯有遁逃。他们一动，就被居右禅截住。居右禅双手各出一指，楚红玉、寇寿题刚刚拔起的身形就像急降的风筝一样被点了下来。
——他等的就是他。
这一斩一定不是剑，剑没有那么长。这一记亦不像是剑气，剑气不可能如此凝练如实质。
李纯一中剑在白轿正上方。
李纯一这一个“你”字虽未说完却带着无尽的愤懑。
他二人此时更想，如果李纯一看到那只恻隐之手，会不会产生和自己一样的想法？会不会还选择出手？会不会还贸然临空扑杀白轿？
所以李纯一的大部分心神都放在品无三身上，他没有过分注重白轿。依形势判断，白轿中人更中了“青蛛”毒。
只要能阻上品无三一阻就够了！
——再加上品无三、居右禅，今日之事已绝无成功可能。
是剑气，更是一股和气。这股气不是与敌争锋，而是化干戈为玉帛，你是风儿我是尘，你是云儿我化雨。
白轿是停在飞鸾楼右侧的流光楼正对面。
——要中剑！
那人一拳先击在自己胸口，再飞掠而下。
——和。
转言那时中剑失衡撞入窄巷的李纯一。
——“你”是说，你竟来了，为何却不出手！
他们要分头而行，却遭人围堵。不待楚红玉、寇寿题两人变色，卢照台、尧汗田就夹攻而至。
李纯一的出击时刻恰到好处，如果是他二人也会选择在这个时机出手，但是场中还有未定因素。
——“叹不由命”李纯一！
剑鸣微弱，却萦绕全场。
——那是岳！
——何止是山！
李纯一阻品无三一招得手，却听一声响。
那森长的匹练，已至。
——“你”是说，你竟来了。
这一刹之间，品无三迟滞，李纯一中了眼刀。
李纯一顿觉唯一的选择就是让身体的那一部位挨上这一剑。
飞鸾四楼顶有一人飞掠而下。
李纯一要的就是这一瞬。
品无三紧急追入窄巷，不见人踪。巷内乃青楼隐秘污陋之处，四通八达。他短程搜寻了一段花街柳巷，除了看到几处不该看到的，想找的人是早已无踪。
居右禅与寇寿题一招相击，将近未尽之时，此人掠下，直取白轿。品无三，居右禅相继现身，他却一无所惧。
他一字未完，那文士右手如电，遍封了他身上的要穴。
两人在霎那间隔空交了手，互拼之下难分伯仲，但一切都在李纯一的掌握之中。
白轿里人曾在人群甫乱、惨遭毒戮时探出一只手。这只恻隐之手伸在轿子的左侧，一现即没。以飞鸾楼的角度，李纯一能看到轿帘波动，但是他绝对观察不到这只手，就是流光楼内也少有人观察到这只手。
这是浑然天成的一剑！
居右禅的一指宽宏到封了他所有的走势、退路。寇寿题躲不开、退不走，一避让就会在这滔天指劲中倾覆。
品无三一时之下立有难以举步的感觉。不光如此，他胸口骤闷，好像那地上影子突然站起，当胸给了他一拳。
品无三留足余力，连叶东风之困也不解，只准备单独对付他。
——“你”是说，竟是你。
沛然是力，巍然是势。
以品无三心志之坚也瞬间迷惑。
剑气！
高行天与陆无归全神贯注。
他随指喝道：“定！”
这是“和之剑”。
——杀不了顾铁心，再次失信。不可能得到他的信任和恩宠了。命运对我何其不公！
——顾铁心根本就没有来。朝廷把目前能动用、借用、请动的人物几乎全派来了。三顶轿子竟坐着三个绝顶高手！
高行天、陆无归立时匆匆下楼。他们已经没有兴趣看剩下残局了。白轿中人的一剑定了乾坤。
他的所有气劲都渡在了剑上。
瞥到这只手，高行天不由就想：如果这只手使刀，那一定是绝世的刀法！望见这只手，陆无归也升起古怪念头：倘教这只手使剑，也必定是无匹的剑法！
——能发那轿中一剑的剑客，当今之世恐怕找不出五个人来。
——影子中指。
那楼是飞鸾楼。
同心街最高的两座楼，一是玉京楼，二是飞鸾楼。玉京楼五层，飞鸾楼四层。飞鸾楼正在流光楼旁边。
寇寿题飞剑相迎。
寇寿题的“和之剑”融力合力，可是面对“须弥指”也有无力可化之感。
寇寿题面对“须弥指”别无他法，只有硬抗！
高行天听来凄厉，陆无归听来伤婉，栾照闻觉如一声美人吟，荡人心魄。
眼前人文士打扮，衣饰整洁光润。他单手托着一副青色方正棋盘，盘上棋子未收，散布的几多黑子、白子显示出一番残局。文士面无表情，整个人单调乏味的像是一枚棋子，一枚一早就点在此地等待的棋子。
他身上没有伤口，但浑身经脉涣散，遭到重创无疑。他凭借起始的一口长气撑落到掩蔽的窄巷，真气耗到了极限。
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到了一声响。
厉芒如刀夺目而出！？
那该洒的热血，滴点皆无。
“和之剑”决上“须弥指”！
寇寿题全力施展的剑气却与寻常剑气不同。
寇寿题缓了、和了指上之力，却解不开那指上之势。
——不成功则反咬！
此人已近在眼前，李纯一一看之下更认得这个人，血气激荡令他当场吐血。
——不过只是影子中了指。
他胸口一闷，喉头一甜。被“须弥指”压向楚红玉方向。寇寿题接指时扭头看楼，他想出声示意，但是一口鲜血先涌了上来。
半空直击而下的李纯一却似听到一声佛吼！
——山！
那是剑鸣！
了无痕的一剑。
李纯一是埋伏在飞鸾楼。
眼下是唯一良机。他只要让品无三捉不到他出手的刹那，即可。他不能在实地施展“捉影步”，但依旧可以借着“焚花指”打出“捉影步”的一些意效。
剑斩透轿而出。
他的衣衫是蓝的，像是带着淡淡的天影。他击胸一拳，像是捶心而叹的拷问。
李纯一身形一颤从白轿上方急掠而过，撞入玉荷楼与紫衣楼之间的窄巷。
那一剑就像是幻觉。简直像是白轿在出剑而不是轿中人在出剑。
那是五岳齐压顶的力道。
栾照见两人举动，脸色气得煞白，中暗骂靠不住的狗东西，他一脚踢翻了桌子。再望玉荷楼一眼，那一枚白子不知何时竟早不见。栾照脸色由白转青，“噔噔”下楼去了，他身后的史都、欧阳坚、巴峰、贾文不敢多言，急忙跟去。
两人意向立决，瞬时就对寇寿题、楚红玉出手。他们急需表明立场，只要把寇寿题、楚红玉二人拿下，胜过一切解释。
他的剑没有凌烈逼人之感，反而越是催发愈显出一种和气之象。
——青州之事是谁泄露了秘密？
——那一指只不过是点射在影子上，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品无三出轿。出刀。
李纯一嘶声道：“你……”
李纯一没有回避。
这是沛然以致巍然的一指。
发自白轿之中。
凌厉无匹的一斩从轿内破空而出，白轿却宛然如新，非但没有裂窟，简直一点破损都没有。
可惜，以李纯一在飞鸾楼的角度，他是看不到的。他只曾见白轿被“青蛛”所围。
他贴着墙壁想要起身，却发现墙壁凹处竟显出一个人。品无三还未来得及追进陋巷，此人也不是朝廷布置的人手。
眼刀！
甫看之下，你会以为这是一个养尊处优之人的手，可是在高、陆二人眼里，只有先天不凡再加上后天的无限磨练才能造就出这样一只手。
这一剑无论出剑的时机（李纯一一招将近未尽、品无三眼刀未消），出剑的手法（近于实剑于剑气之间），出剑的技巧（轿中剑，毫无先兆），出剑的角度（正兜截了李纯一的来势），都无可挑剔。
不等品无三刀起，李纯一一拳击在自己心口带出的一指，早出！
品无三被他所阻。
李纯一指风破空，这是预判的一指。这是“焚花指”搭配上“捉影步”的一指。指劲正打在品无三被烈日烤出的影子上。
他料到品无三缩回轿子为避毒是虚，为等他出手是实。
品无三一时难提身形，却怒目一闪，瞬时反挫李纯一。其虎目之中两道厉芒竟似电般闪耀。
——品无三与居右禅老谋深算，似乎不光算到他在，亦算到他何时出手。
——他要博得就是他。
掀帘的手修长而无暇，却满蓄着刚劲的力道，那是近乎完美的一只手，好看而且实用，简直令人妒忌。
是以居右禅一出手就不再顾忌潜伏之人，立时把“一家亲”两个活跃战力寇寿题、楚红玉拖住、压住。
寇寿题内心震怖。
——品无三已经插不上手！
这样的劲力竟然是由一指发来的。
李纯一本能的生出一种反应。
刺杀顾铁心是一场危险赌博。卢照台、尧汗田只因压力巨大不得不来参加这个赌局，但来了，他们也不敢轻易下注，没有人输得起这场赌局。两人一上来只牵制叶东风，观察局势并不出手。他们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条后路不光决定二人的生死并且牵连着各自身家数十口的性命，今日的安排说是“一家亲”核心人物齐至、还有隐秘强援待机，一切安排天衣无缝，可是杀可到现在为止，他们看清了形势。
就是这样的和气一剑对上了如山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