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幻〔上〕
当时场中乱局一片，可是轿中人与她都在隐忍着。她不出手，那么他也无动静。她和轿中人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平生第一次，她在抉择要不要出手！但从品无三现身就可知晓对方早有防范，这场刺杀行动已变得结局难料。
楚红玉在这顶轿前跪了许久。她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女，任四周人流涌乱，听杀戮在耳。那一刻啊，她有一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恍然。
楚红玉的“红眉”从状纸中直射而出，像是千年之冤化血而飞。
可谁又能保证品无三不是在故弄玄虚，顾铁心不是一个深藏不露之人呢！
“须弥指！”
两人甚至带有一丝悔意。
楚红玉的“红眉”就藏在状纸中，杀机森寒的链镖在状纸中美的妖艳，以致看上去像是一纸血书！
他就站在蓝轿、白轿之间。
品大人慨然道：“东风。”回应仅是短短两字，可这声音依然带着一股寂寞与豪迈，虽然厌倦了厮杀，但是身经百战的烙印是消不去的。
不知多毒才是真毒！
品无三一刀立威，在紧张的杀局之中划出了一丝平静。
初见品无三，流光楼里的看客就已经压制不住悸动之情，此时见“独眼候”居右禅出现、出手，再也控制不住，纷纷失声。
“红眉”的气劲全被化掉，甚至连“红眉”器具本身的锋锐也被抵消了。
高行天、陆无归心神一震。
这一瞬，叶东风仍受卢照台、尧汗田所制、品无三则被血尸逼退。以蒙面人的身手，楚红玉知道其他诸人皆不为虑，更何况赵获等人远被屠兰暮逼住，翠羽十八也倒地不起。
无论顾铁心在那，均求搏杀之。
地上浮尸几十具。毒血渗过前面的尸首，发出一阵噼兹的焦声，散出一股浓臭的异味，毒血内里混的毒物太多、太烈，已经成了销尸的厉药！
逗留不去的看客中不乏江湖人士。其中稍有经验的从蓝轿之人的样貌、衣装，再加上叶东风对其的尊称，立时就想到了一个人。
——他竟在这里！
蒙面人急掠向白轿，可他甫一接近就逆反而行，倒取红轿。他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发现此路不通后，瞬间回头。
楚红玉在这个时候起身。
王巨的血仍在地面蜿蜒，他背上的药篓横倒，其中的几十种可怕毒物都倾泻了出来。毒入新血，血立成毒。
眼前的轿子给了她莫大压力，楚红玉一直跪地不起，一半是因为不想动手杀伤平民，另一半是她赌顾铁心就在红轿中。
连品无三也辟易了。飞溅的毒血大部分都是冲他来的。他一返身如穿花蝴蝶穿回了蓝轿之中。
安然难憾，超然莫御！
此人名头实在是太响了，以至于一现身，连那趺坐相士和美髯汉子的神情都有些撼动。两人牵制了叶东风，可是一直没有出手。
那趺坐相士是“恨愁帮”掌门卢照台。美髯大汉是“复梦派”帮主尧汗田。此二人功力高深，是今天刺杀行动的强援，如果这两个人都撤走，今天之事将极为艰难，不再是“一家亲”能独立完成的任务。
红轿轰碎。
蒙面人和她同时出手。
他并不插手赵获等人与屠兰暮的缠斗，但缠斗立止，屠兰暮被围在圈中，面有怖色。他不介入叶东风的微妙局面，叶东风却感觉牵制他的持竿相士与美髯公有了动摇。
楚红玉甫一起身，红轿轿帘竟无风自动。
叶东风在马上略一颔首，恭声道：“品大人，卑职失职，劳您下轿。”论官职，叶东风比蓝轿之人低了两阶，理应下马拜见。可他被趺坐的相士和叉腰的汉子所牵制，不能自如，只好如此。
——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
指劲如山，蒙面人无路可走。他唯有拔剑。
此时，他们面上露出去留不决的神情。
蒙面人潜藏在尸堆底下一直寻机而动，如今机会终于来临。他用血毒逼退了品无三，直攻向白轿！
两种冷色间，他是一种更为显贵的色调。
白色圣洁，蓝色典雅。
楚红玉把这些收在眼里。
蓝轿之人也不管楚红玉是否是敌，他甚至都不看她一眼。
她绝不是这个人的敌手！
四散而飞的尸首上带着毒血。这血尸没人能说得清楚它有的毒性，恐怕王巨复生道不清楚，配毒不是越混就越毒，可是毒物一定是越杂越麻烦。这毒血中的毒物新混，还未相容相消，至少带着几十种毒劲。
同时楚红玉感到一股巨力从链上传来。
毒血开始渗入一处五人尸体扑叠的人堆。
几乎瞬时，楚红玉和那蒙面人同时出手。
楚红玉在动摇。
他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惨叫连天之时，白轿的反应最为明显，但红轿之中亦有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
金光一闪，那是一把黄金之剑！
长街臃人散尽，寥寥几个胆大的躲在远处观望。如高行天、陆无归一般还躲在楼内的散客亦有不少，他们被老板吩咐一定要关紧门窗，若实在忍不住好奇，也只许开一个微小的缝隙观瞧。
——不敌！
楚红玉出手了，立时出手。她在心中暗喝，放刀成佛，说得容易，可惜我只知落刀，不懂得如何放刀！
一杀白轿，一杀红轿。
即使品无三先护着白轿。即使红轿中人隐约透着一股高手风范，并不似凡人。
这是警告。
——山！
楚红玉这一击就像是接到了万年不陨的神山，所有攻势被对方所封，一切后手也被对方所压！
——为什么？
——这人绝对不可能是顾铁心，顾铁心如若会武，并且高到这个地步，那也太可怕了。
这是天赐良机。成败在此一举。
楚红玉身在震退，心神转系在白轿。事到如今只能依靠取白轿的蒙面人。
沛然！
指如山行！
一股气劲澎湃而出，以致红轿瞬间爆迸！
那是一指！
因此，她必须出手，即使没有把握，也要给其他人创造一个机会。形势上已逼得楚红玉不得不出手，而时间上也不能再拖，大量的官兵恐怕顷刻将至，那时就遭了。
红轿之内一人白发苍苍，斜向一指！
蓝轿之人红缨冠，白玉带，一身金色飞鱼服。华服上彩绣的飞鱼浮浪、游崖、过云、望空，表其显赫的履历，代其荣华的身份。他正从袖中拎出一帕丝巾轻拭宝刀，其动作优雅却透着一种倦恶，不知是厌烦了杀人，还是因王巨污了他的爱刀。
然而楚红玉却看见蒙面人竟转向白轿而来！
微妙到只有她听到了轿中人的叹息。
这突来的平静让许多人内心都起了涟漪。
红轿轿帘鼓涨，“红眉”尖镖直穿在轿帘上，却静住，似是被一物所抵。隔着轿帘两物相触，以“红眉”之锋锐沉厉竟破不开区区一帘！
楚红玉不知。她已震惊。
想到这，楚红玉已经想不下去，她被这一股巨力反震出去，如不是“红眉”缠在她的双臂，这一击恐怕就要让她兵刃脱手。
毒血侵入的尸堆“噼啵”响了一霎，忽然尸堆爆裂，散尸横飞。如火一样烈、刀一般厉的毒药一进尸堆，就像是点燃了一堆火药。
但这平静很短暂，短暂到如多思绪在众人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并来不及言说的时候，杀机便再起！
这指劲宽宏又死寂，仿佛发指老人那眇然一目！
——“财气杀人”寇寿题！
他竟放弃了这绝佳机会！
那是五岳压顶一般的沛然之力。
顾铁心并非必定在白轿中。
——大内“逆鳞卫”总长，御前正四品带刀行走，原“武陵山庄”总管，品无三！
那一声似乎也就是叹给她听的。
指风薨然、懵然、茫然、恍然。
尸堆底下窜出一个黑影。
“居右禅！”
红轿之人先化了楚红玉一飞链，然后瞬时就向蒙面人出手。他不再等待，主动攻击。
——李纯一呢，李纯一行不行？
她料想轿帘之中藏着一个高手。但没想到其人身手竟然高到了这个地步。
蓝轿之人一刀斩了王巨，冷对场内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