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桃花〔上〕
唐表屈道：“你把我的龙吟说成鬼叫？”
山谷的地势逐渐开阔，遥遥接上平原，依稀更可见一片桃林在前。
唐表道：“为何不走了。”
楚红玉道：“两年了。”
金寒窗挠头道：“呃，我扮的即是月老，也是外公，是月老附体的外公。”
楚红玉应道：“因为那是桃花庐。”
唐表脚步还带着点跛，跛得如同一只小舟，正一杆一杆的在花海中撑起，驶向在水一方的佳人。
楚红玉接过桃花，柔声道：“你摘了花，树会痛的。”
尤为深情的唐表，深情得恍似一片花海都在为他摇旗呐喊。
金寒窗心中也浮上了美好的感情。
“不杀他，就不会认识他。混蛋？呵呵，你知道这个混蛋身手了得，我费尽心思也奈何不了他，缠的久了，不由就爱上了他。”楚红玉颇为无奈道：“很难有几个人不喜欢他的，尤其是女人。”
说完，唐表摇身一纵，入林去了。
金寒窗不服气道：“为何只有他行，我们不行。”
金寒窗望着桃林美景，心怀耿耿道：“他老人家要抓就抓吧，落在居老侯爷手上，我也算心甘情愿。”
楚红玉笑道：“前方是桃花庐了，也不知你的鬼叫是否惊动了庐内之人，现在需要你这个跛子去打探一下，我是不方便的。”
唐表道：“不折，它也会凋零。有花堪折直须折么，此时它离了树，却开在我们心中，不会谢了。”
楚红玉随口道：“你情愿，那唐表呢？”
楚红玉见金寒窗神色几次变化，淡然道：“你现在知道这个人有多麻烦了吧。”
她的一笑能夺了桃花的颜色。
楚红玉看他一眼，脸就红了。伊人玉靥红得像天边的晚霞，楚红玉侧面避开了唐表炽热的眼神。
金寒窗慧黠道：“表哥的确是混蛋得可爱，嫂嫂的眼光真准！”
金寒窗听着两人的一唱一和，只觉荒草亦有情，野花也含笑，眼前不再是不尽的夕阳山外山，行路也来了劲头。
金寒窗一直眺望着桃林内的动静，终忍不住打破两人的甜蜜，急道：“居老头呢？”
楚红玉故作嗔怒道：“通缉犯竟也油嘴滑舌，小心我挑断你的手脚筋，拿你去报官！”
斑雨乡就是楚红玉的故乡。
“草庐里只剩一个守门童子，居老侯爷不在庐中。我问童子老侯爷何往，童子就给我吟这首诗。”唐表笑道：“童子风雅，可不是我弄酸文。”
金寒窗眼睛转了转，自告奋勇道：“我去，我去吧！”
桃花人面相映红。
两人言谈轻松，忘了难关在前。
楚红玉被他逗得格格娇笑，衣衫再黯淡也掩不住她的清丽。
近前了，唐表一手护上楚红玉的柔肩，就像暮风拥着晚霞。楚红玉知道唐表要给她戴花。
金寒窗单眼一眨，嘿声道：“你可切莫喜欢上我啊，我可不敢和那混蛋抢女人。”
楚红玉截道：“居右禅不在？给你一点机会就卖酸。”
夕照之中，花香在烧。
金寒窗慌神道：“那怎么办，这岂不是很难过去！”
楚红玉嫣然道：“我倒是无妨，你恐怕就难了，你现在可是名动天下啊。”
楚红玉一笑，摇曳如花。
一天下来，楚红玉、金寒窗、唐表三人已能望见开天岩。
楚红玉也在唐表怀中一挣，问道：“对啊，居右禅呢？”
“嗳。”楚红玉等了许久，只好轻唤一声。
唐表技穷道：“戴不上。”
时辰近黄昏，近乡起情思。出谷这一路上，楚红玉在前方以歌相引，歌声与暮色四合，忧伤而婉转。
唐表吟道：“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金寒窗看着绵延的一片桃林，黄昏里桃花娇艳如霞，正是花期鼎盛之时。桃花开的这么晚的，艳色却这么重的，应是寿星桃了。
金寒窗兔窜而逃，扶着一株桃树，老气横秋道：“阿表啊，小玉啊，俗世姻缘，就让我给你们牵一条红线吧。看到你们老夫就看到了一个光明前景，唐门的新鲜血液就靠你们两个来造就了，万勿令老夫失望啊，万勿，万勿。”
金寒窗认真道：“你真的不做杀手了？”
花枝很短，插不上，别不上，唐表折腾了半天，只怕弄乱伊人的发。
楚红玉道：“开天岩下桃花庐，桃花庐中独眼侯，居右禅虽说不问世事，但也不会轻易让一个杀手、一个要犯从眼皮子底下招摇而过的。”
楚红玉偎在唐表怀里，想笑又忍着笑。
——戴花，就像小孩子一样。
——眼前明媚动人的少女曾经是无情冷酷的杀手？
金寒窗在旁听到，心想这个混蛋自大的口气是万年不改。
“红玉不行，你这个通缉犯更不行。你们在桃林边等我。”
金寒窗看巨石如浮云，惊叹自然的伟力与神气，暗想这才是鬼斧神工。
此时，从林间折出了一个青年，一朵桃花在手的唐表已返了回来。
金寒窗不信。
此处峭壁临空，长谷一线，向峡上望去，可见一块巨石跨越绝崖，悬空凌云，这块斧状巨石被称作“开天石”。
楚红玉娇叱一声，“小混蛋，竟敢拿我开心。”
金寒窗拍手笑道：“好，好，好。我反正就要蹲青州的大牢了，敬请女侠动手，小的束手就擒，挑断手脚筋的麻烦事就不要做了，小的保管老实听话。”
——幸好人不在，不用去想了。
她当即扬起一脚。
三人行出盘古道，歌声骤停，楚红玉回头嗔道：“唐表，你一路上鬼叫什么！”
清俊少年眉开眼笑，心表如一，毫无做作之态，楚红玉不由问道：“你娘就是当年唐门第一美女棠夫人？从你的面目来看，我也信了几分。”
金寒窗乏然道：“楚姑娘，你人这么好，为何却喜欢上这个混蛋？既然喜欢他，为何又要杀他？”
出了开天岩，就离了盘古路。过了开天岩，便是斑雨乡。
楚红玉抿着笑意道：“你究竟是唐老爷子，还是月老啊？”
一路行来，他对唐表和楚红玉的关系再明白不过了，金寒窗自认为打探这活儿还是由他来做比较合适。
三人踏歌而行，偶尔金寒窗听到伤悲之处，就闻唐表纵声长啸！
金寒窗也是一喜。如果居右禅在这，不问缘由向他发难，他还真不知如何应对。独眼候指掌双绝，其人一直修身养性，虽然年老，只怕功力尤深。这可是让“蚂蚁窝”几乎放弃盘古道的人。没到青州，没到暮望城，真不能束手就擒。金寒窗崇敬这个德望极隆的老前辈，硬要让他一战，他也没有战意。唐表入林时，金寒窗内心实在是两难的。
金寒窗凝重道：“是居老侯爷的所在？”
啸声激越，一荡三折，追着歌声久久不绝。歌中的苦思被长啸一冲，如同茶叶散在泉中，淡合而香，变悲怨为奋取，化凄清为缠绵。
金寒窗暗自咬牙，他深知唐表性格。居右禅要是对他动手，唐表就会翻脸，这个人才不会顾忌晚辈礼节，唐表从来都是当机立断，动手不动口，一向秉承唐门护短的优良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