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向北〔上〕
时节近夏，暖风拂面，山野苍翠，空气清新。前几日降下连绵的阴雨，树木吸饱了水分，一夜疯长。
高行天咧嘴一笑，“没他娘有用。”
去年去西北，今年依旧去西北。
陆无归道：“高兄是不是太累了？”
这次西北行动的主谋人——高行天。
蚁窝之外，行事不究，窝外的争斗是被默许的。但蚁窝内部，绝无动手可能。这是“蚂蚁窝”的铁律，违此窝规者，蚁窝人共杀之。所以“蚂蚁窝”很少发生自相残杀之事。加之因为了解彼此的实力，争斗极少发生。
“不，是我让他来的。”
“千秋帮”、“风流阁”、“大罗教”、“神刀红叶亭”、“有光殿”，甚至“周正方圆”中原四大世家都相继有人死于非命。
杀人者再有本领，潜藏的再好，也被联手剿灭了。
高行天在“蚂蚁窝”也威望急升，身份仅在“蚁王”、“蚁后”和三只“血蚁”之下。
一个杀手担心没有买卖，陆无归还是头一次。
要问是谁杀了他们，答案只有一个，“高行天！”
距离上次出窝，已经转眼一年多了。
高行天淡淡道：“笑你娘。”
他说向北，因为北面即武冢。他说向北，每一代“蚁王”都要去武冢一刺。他说向北，他死在这里。
这次行动是绝对机密。陆无归在屈洒前进言，此事要加上白追和霍离生方可成事。屈洒只是说，有高行天就够了，你们三人在一起反而可能坏事。陆无归原本以为只是两个人，他也认为只能是他们两个，蚁窝够资格的人大多都在外面。
以上任何一家关键人物被刺杀，都是耸人听闻的事件。何况连死七人且都是一人所为。
“笑你娘！”金寒窗怒了。
小镇的出口立一块小碑。上面碾着两个小字，“向北”。
“‘蚁王’竟然同意？”
三个月内马不停蹄的潜伏、刺杀，高行天确实感到了疲惫。
“蚂蚁窝”的杀手们都凭借实力生存，也因实力而低头，等级森严。
杀手犯事之后，留下的讯息也很明显，下手杀他们的是同一个人，江湖为之悚动，还从来没有如此猖狂的杀手。
走在镇中，听人纷纷私语高行天的传闻，陆无归心中发笑。
高行天想想道：“屈洒气得差点动手。我知道他不愿意，但是此人留在窝里也用处不大，不如给我。”
死者共计七人，七人全部都是声名显赫，一呼百应的豪强。
高行天成了江湖中最危险的杀手，已有人称呼高行天——“杀手王”。
金寒窗走到跟前，异道：“你们笑什么？”
年复一年，屈洒还活着，担忧气氛却日益的浓重。如果“蚁王”身殁，按照“蚂蚁窝”的规矩，王位将由“血蚁”接任，如果有多只“血蚁”，就由最强的掌权。
高行天停在碑前，回望道：“再等一个人，还有人要参加。”
——恐怕再不出窝，该杀的人都让高行天杀光了。
镇上必须留守一只“血蚁”是蚁窝不成文的规定。陆无归一直守窝，直到今天，他奉屈洒之命出窝。
陆无归望着走来的金寒窗道：“他有用？”
也曾经有人暗地里突袭过“蚂蚁窝”。可“蚂蚁窝”地形复杂，并且地底洞壑勾连，诡秘无比，去的人无一生还。
从界碑回望看不到小镇，一片槐林遮住了视线。等陆无归再次回身看去，已经见到等待的人。
陆无归望着槐林，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耷拉着脑袋的身影。
强者享受尊严，弱者可以得到保护。
字是第一代“蚁王”二指所题。
山麓绿了，更像是肿了。
那就是“血蚁”之战。
这一代现存“血蚁”三只，他们分别是最早的“惘然剑”白追，其后出现的“一恸三哭”霍离生，以及最后诞生的“背水一剑”陆无归。“血蚁”之间势均力敌，接触过几次并没有分出高下，于是他们开始以杀手独有的方式比拼着。
可惜杀人者身在“蚂蚁窝”。
没有门派敢公开的挑战这庞大的杀手组织。
这种比拼还在继续，镇上的“血蚁”目前只有陆无归。白追、霍离生得知陆无归刺杀厉啸兰的消息，两人就远去南北两地刺杀显要人物。他们的目标显然相当棘手，两人归期遥遥。
往往一人刺杀了有名的豪强，另外两人都会刺杀同级别的人物作为抗衡的宣言。三人都知道决战在所难免，但是他们不急。作为杀手，要学的第一课就是：如何防止自己成为鹬蚌相争的鹬和蚌。而最后学习的一课则应是：如何成为观看鹬蚌相争的渔人。
三只“血蚁”互相牵制，都很忍让，以被刺杀者的水准暗暗衡量对手的实力。他们三人都知道，如果贸然与一方搏杀，得胜的都是剩下的那一方。
陆无归就站在碑前，他用剑挑着包袱，寂静的看着西方。面朝西方，他的心里却是在念“向北”两字。
高行天道：“有点。”
陆无归道：“我们怎么走，沿官路？沿小路？”
“是他？‘蚁王’让他也来？”
不过有一役，生活在蚁窝的人已经期待很久了。
陆无归笑道：“你还是耿耿于怀。”
正午的阳光照在高行天两腮，映得新刮的胡须像是两抹惨青的刀光。强光逼着高行天眯缝着眼睛一路走来，他刀系于背，肩挎包裹，一身短衣襟打扮。
这只是高行天伤愈复出三个月内的战绩。
七人都遭一刀毙命，死者眼睛突兀还带着生前的不可置信。
几大门派中没有任何一家敢率先和“蚂蚁窝”开战。“蚂蚁窝”杀手如蚁般遍布江湖，很难剿灭干净。再者“蚂蚁窝”高手如云，跻身为天下三大杀手组织，一开战端，胜负难料。
屈洒是第四代“蚁王”，众人对于屈洒的身体很是担心，这个人自被孟千回重创后很少公开露面。“蚂蚁窝”有私下的流言，说屈洒随时都可能死去，“蚁王”被纱布紧缠的身体随时都会崩溃。
陆无归只是配合，他只配合其中一个环节。
——高行天要了一个人，要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