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情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次日,祠堂大门被推开,清晨的第一缕光照了进来,梦尘微微皱眉,还是没有起身,几日的牢狱生活,加上回来就彻夜的跪在祠堂,说实话身体已经极度疲惫,可是他不知道玉迎此刻受的是怎样的痛苦,既然无法共同承担,他也要让自己受这份罪,这样算不算感同身受。
青平缓缓地将手中提着的食篮放在地上,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接着,又毕恭毕敬地取出三支香,点燃后朝着纳兰家的先祖牌位拜了三拜,然后才轻手轻脚地蹲下身子,凝视着眼前憔悴不堪的梦尘。
只见梦尘面容苍白如纸,眼神空洞无神,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生机一般。青平心中一阵酸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也不禁有些哽咽:“梦尘哥哥,你好歹吃一点早餐吧。老夫人一直很疼爱你,如果她醒来后发现你这个样子,肯定会心疼得不得了。而且,她老人家现在身体也不好,最挂念的人就是你啊!你不吃东西,怎么有精力去照顾她呢?”
说罢,青平伸出手想去替他捋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但又怕惊扰到他,最终还是把手缩了回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继续说道:“梦尘哥哥,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可是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梦尘微微侧头看了看青平,她单纯可爱,心地干净,待人真诚,是多少世家家族心里标准的正室之选,实在不该耽搁她,倒不如明明白白的拒绝了。
“梅香,我不值得你这样待我,你值得更好的人!母亲那边我会让父亲请几个妥当的人来伺候,你实在不必为我这般付出,我自小任性,不去求功名利禄,家里都随了我意,我现在连一般的世家公子都不如,你是堂堂郡主,大好的未来不要葬送在我身上。所以”
“所以,你又要赶我走,我在这儿竟然如此碍你的眼吗?梦尘哥哥,我从不知,原来你是这样的厌恶我?”青平情绪激动,昨日回来他就是逐客令,今日一早,他又要叫她离开,自己真的糟糕到这样的地步,他多一刻都不想见她。
“梅香,你误会了,我不是厌恶你,我只是不想耽误你,你身边应该是更好的人,能照顾你,敬你爱你,奉你在手心,我这一生随心所欲,父母纵我胡闹,如今这般境地,我闹出这难收拾的场面,却还只能活在年迈父亲,故去兄长的庇佑下,如此不堪,哪里还值得你为我这样用心。”,梦尘总算是抬起头看着梅香,他也是掏心窝的话,自己这模样,还配拥有这样的好女孩吗?
“梦尘哥哥,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的位置,梅香也从来没有妄想过要进纳兰府,可是情不由己,你不就是因为这四个字才到今日这样的结果吗?我也知道,你心里都是她,可是你宁愿守着对她的爱,盼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为何就不许我守着自己的爱呢?梅香无父无母,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只有一颗真心,不愿意辜负了自己罢了。”
“梅香,对不起,是我配不上你,但我真的不想耽误你的青春年华。我们相识这么多年,正因为这份独特的情谊,我才舍不得、更不能让你把美好的时光浪费在我身上。”梦尘此时与梅香对视着,眼中满是真挚和无奈。说实话,青平这个女孩子无论走到哪里,都像一缕温暖的阳光,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那些年,她经常和梦琴交好,两人一起出入。而作为二哥的他,则时常护送小妹前往琴坊,或者陪伴小妹外出。一时间,整个府邸以及他们周围的朋友们都开玩笑说,青平郡主和纳兰二公子简直就是天作之合。每当听到别人拿他俩打趣说是才子佳人时,他们俩只是微笑着不说话,心底里其实也算是默认了这种说法,既不辩解也不反感。。
可后来她回阳城替母守孝,一别四年有余,他也就此把这些少年时的玩笑话渐渐的淡去了,偏偏遇上了玉迎,如果梅香是暖阳,玉迎就像春风里第一朵开放的桃花,像寂寞冷冬后的第一场热烈,特别是二人畅谈世间山水,人间烟火的时候,更如知己,恨不得共同用双脚去踏遍人世繁华,用双眼去包揽世间万象。
“梦尘哥哥,我知道这几日你烦透了,我去给夫人告别,顺便把需要交代的情况向夫人身边的春燕说一下,我这便回郡主府去,待夫人好了我再来请安,如果需要我过来帮忙的时候,就让小厮们来唤我。”语毕,也不等梦尘答话,青平转身就离开了祠堂。
看着青平流着眼泪走了,梦尘欲开口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自己已不知辜负了多少人,姚倾,青平,玉迎,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让她们竟然都如此真心相待。
“公子,老将军吩咐让您沐浴之后再前往书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梦尘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但当下人再次传话时,他也只能无奈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准备洗漱和更换衣物。
一番折腾之后,梦尘终于来到了书房门口。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踏进书房,他就看到父亲正坐在书桌前,认真地翻阅着一本兵书。然而,尽管父亲的目光看似专注于书页之上,但梦尘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眼中那挥之不去的忧愁。
这种感觉让梦尘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如此忧心忡忡。于是,他默默地走到父亲身边。
“见过父亲!”
轻叹了一口气之后,老将军才缓缓说到:“青平那丫头刚刚来跟我辞别,说是郡主府上有事,不能再侍奉你母亲了,我见她双目红肿,像是哭了许久。”
“父亲,我已坦诚自己的想法,我不能耽误她。让她回吧!他日,遇上对的人,时间能解开她的心结。”
“遇上对的人,时间能解开她的心结,你呢?二郎,时间能解开你的心结吗?祠堂跪了一夜,可想明白,她不是你对的人。”,儿子跪了一夜,父亲也未曾合眼一眼,作为慈父,他不是不想成全自己的儿子,而是没有办法,自己与大郎虽是尽忠国家,也算有些名望,可二郎选的这个人绝不是良缘,只能把话撂明白了。
“父亲,可我若就此弃了她,岂非薄情,岂非负心?儿子做不到,这么快就把说出口的话都抛之脑后!”
“那便牺牲你自己!”纳兰潇远重重甩出了一句,这句话决绝有力,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战鼓上。
梦尘也惊呆了,参不透父亲的意思,半晌之后才恭敬的向潇远叩首:“请父亲明示!”
端起茶水浅尝了一口之后,纳兰潇远起身背向了梦尘,才开口解释。“你与她今生注定永无婚嫁之可能,她在深宫,能否守护你们的誓言由不得她,故而她有朝一日的结局如何,她做不了主,你亦如是,因此,她作何选择,你半点怨不得恨不得,还得理解她。牺牲你自己,从此,我纳兰二公子不迎娶任何人家的女儿,孑然一身,直至终老,你用你的真心在这府中守护你心里的玉迎,而不是圣上的昭仪。”
语毕,再转身,潇远老将军眼中已有点点泪光,自己一生从不勉强两个儿郎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大儿沉稳懂事有魄力,自小就愿意跟着父亲东奔西走,当年是他带上了战场,却再也没带回来。二郎是留给夫人的慰藉,也是给纳兰家留下的血脉,如今,这样的决定,不与夫人商量,擅自做主,已是他能给的最后的包容。
“父亲!”,纳兰梦尘没想到自己回府,父亲从始至终没有一句责备,最终还同意他守着这份感情,终身不娶!他跪在父亲面前,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你母亲此番中风在床,不知还有多少日子,陛下既让你禁足府中,你且好好陪陪你母亲吧,此事莫要再提!即便去了,也让她安心的去!至少这样,在她心里,你依然是她疼爱的二郎!梦琴那边也先瞒着!”,不得不说纳兰潇远考虑的真的很细致!
“是,父亲,儿子定好好侍奉母亲,此番儿子闯下这祸端,还要连累父母替儿担忧。是儿子不孝!”,梦尘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一连几日,梅香虽没有来纳兰府,却日日都让人过来探望!她的心里始终放不下他,哪怕他想的全是别人!
景心苑里,皇上虽然没有再追究下去。可玉迎知道,自己最好躲在房间里,不要出去惹眼,免得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纳兰梦尘一日不解除禁足,这事就算不得结束。
窗外,一只蝴蝶翩翩扇着翅膀落在了窗沿上,久久不肯离去,玉迎看着蝴蝶嫣红的颜色,像极了梦尘《孤蝶牡丹》画里的那只,这蝶儿仿佛也不怕人,又起起落落的飞了两个来回,玉迎轻轻抬起手,蝶儿也轻盈的落在了玉迎的指尖,有节奏的拍了几下翅膀后,蝶儿围着玉迎的绕了一圈越飞越高,飞出了景心苑的围墙,渐渐消失了。
玉迎拿起了画笔,临摹了几笔荷花,却怎么也画不出从前的意境了,画上的荷花也仿佛没有灵魂了。
“娘娘,娘娘!“,小蝉早上才去了趟御膳房取食材,就听到了许多的传言,又着急忙慌的跑了回来!
“何事这么急?”,看着眉头紧皱的小蝉,玉迎只想到,大概是流言蜚语已经传的极难听了吧!
“娘娘,听底下的人,说,说…说陛下要给纳兰府和青平郡主赐婚了!”,小蝉犹豫了好久才说出来,生怕刺痛了玉迎,可不说早晚也要知道的!
玉迎手一抖,画笔就落在了刚画的荷花上,整幅画面全毁了,玉迎也跌坐在椅子上!既不哭也不说话,就这样呆呆的坐着!
“娘娘,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小蝉急的眼泪打转。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终于顺着那光滑如瓷器般的脸颊滑落而下,玉迎缓缓地抬起头来,仿佛这样做就能阻止那颗泪珠继续掉落似的。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泪水依然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不断涌出眼眶,顺着她苍白的脸庞流淌下来。她那双美丽而又哀伤的眼睛望着远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看不见。在这一刻,她整个人都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之中,无法自拔。
“是好事,是好事,他早该成家的,青平郡主这么好的姑娘,是他高攀了呢!”,玉迎喃喃自语,这话像是说给别人听,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
终是到头了,这一场梦,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