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斗篷少女
张紫有一双手套,那材质像丝非丝,似缎非缎,水润轻柔,通体冰凉,唐禹好奇偷偷戴过一次,差点没把手冻残。
这件斗篷从没见她穿过,唐哲猜测应该是紫儿为上学准备的。
学校那样不论吃饭还是上厕所都人挤人的地方,没有这样一件斗篷她真待不了。
陆雨说张紫这是心病,但她不愿意治疗,这病便一直不好。
唐哲伸手去解系斗篷的带子,声音暗哑:“到学校再穿!”
“不冷。”怕唐哲不信,张紫撩起袍角往脖子上蹭了蹭。“很……舒服。”
拉开张紫的手,唐哲强硬解开绳结脱下斗篷扔到一旁。
紫儿的身体异于常人,或许穿这样的衣服她真的不冷。
但没有人不喜欢温暖。
知道小小爸是心疼自己,张紫没再拒绝,仰着小脑袋望他,笑得眉眼弯弯。
唐哲有些愣,不明白紫儿怎么了,她今天好像很开心,总是在笑,整个人变得温暖又柔软。
如果父亲和哥哥也能看到这样的紫儿该多好。
“怎么了?”
“小爸!我……爱你!爱……小小爸!爱……爷爷!我……爱……你们!”
唐哲觉得自己怕是不能活,他突然忘了怎么呼吸,不知该怎样喘息才能获取新鲜空气。
他感觉胸口发胀,就要装不下那颗咚咚狂跳的心脏。
它跳的太大声了,震得耳膜疼。
我也生病了吗?
唐哲想。
一定是生病了。
心脏病?臆想症?还是别的什么无药可救的病。
突然感觉有只冰凉的小手在他脸上揉捏。
他睁大眼睛,努力去看那道模糊的影子。
紫儿!
是他的紫儿在揉捏他的脸。
她正望着自己,满眼笑意。
“再说一次!”他颤着嗓音,“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次。”
“我……爱……你!”她笑着说。
“我……爱小……啊!”
他抱住她,疯狂摇摆,开心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他听到她也在笑,和自己一样开心。
爸!您听到了吗?紫儿说她爱我们!
她爱我们!
她爱我们!
哥!你一定要好起来,听紫儿亲口对你说她爱我们!
她爱我们呀!
透过后视镜,辛亚和凤翎不时瞄两人一眼,听着他们的笑声,她们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她们冷漠无比的小小姐今天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可思议的温暖柔软,虽然这温暖柔软只限于她们少爷,对旁人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架势。
看看刚才的场面,那些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们被小小姐吓的,一个个面如土色只想逃,少爷的淫威都没压住,若不是小小姐的眼神扫过去,怕是全溜没了,哪会乖乖听少爷的跟在车队后面送小小姐去英布。
她们小小姐就是霸气。
同情的瞥了眼后面拉着张紫跟个老太太似的交待这交待那的唐哲,希望待会少爷的嘴角还能保持咧到耳根子。
“紫儿啊!去了学校好好跟同学们相处,多交交朋友,谈谈恋爱,我和你小小爸很开明的,不反对早恋,况且你都十九岁是个大姑娘了,可以谈恋爱,要是有喜欢的同学或男生都可以带家里来 ,小爸给你们办party,咱家也热闹热闹 。”
“你爷爷托付你的事情还记得吗?谈恋爱交朋友之余若有空闲你也管管同学间打架斗殴,校园霸凌一直是你爷爷最担忧的问题。”
“我说的是有时间啊!如果忙也可以不管,反正你都赖了五年 ,不差这几天,谈恋爱才是重点,先把这个问题解决再管其他,况且这校园暴力就跟那韭菜似的,割一茬长一茬,根本无法杜绝。真不知道你爷爷怎么想的,让你去管这些,世界那么美好,看看帅哥,谈谈爱爱不香吗? ”
“当然啦!别人欺负你那就另当别论 ,你只管放心大胆的打回去,狠狠打,打死打残小爸兜着,打不过或者不想自己动手也可以叫辛亚,护卫队随时有人守在暗处保护你,打电话给小爸也行,小爸帮你找场子。”
“手机会用了吧?连按三次开关机键手机就会自动给小爸打电话发定位,嫌麻烦的话喊救命也行,手机识别到也会给小爸打电话,就是你要多练练‘救命’这两个字,说清楚了手机才识别得到。”
“救……命,跟着小爸念,救……命……”
张紫:“……”
辛亚:“……”
凤翎:“……”
她们终于知道校园暴力为什么无法杜绝了。
有这样的家长别说杜绝,不翻天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唐哲的不停絮叨中,车队在一家名为“惜”的会所前停下,临下车唐哲才察觉不对,“我们是要去英布,来这干嘛?凤翎!”
凤翎一哆嗦,求救望向一直跟个乖宝宝似的听唐哲谆谆教诲的张紫。
她只知道:唐禹和唐哲在,听唐哲的,唐哲和张紫在,听张紫的。
那么现在张紫和“唐禹”在,更是只能听张紫的。
张紫笑的天真,一个字没说,只静静望着唐哲。
辛亚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小小姐说既然准备了红毯、花车,少爷穿的扮的也哪哪都跟结婚一样,不如就顺便给您办给相亲宴,要是有喜欢的正好今天娶回家,才不枉费您一番心意。”
“紫儿跟你说话啦?”
辛亚满头黑线,少爷这关注点。
“小小姐是用手机打字给我看的,还让我邀请了喜欢您的女士们,刚才芙蓉汇报一切准备妥当,爱慕您的女士们也都到达会所,只等少爷和小小姐。”
唐哲头大如斗。
见张紫要下车,唐哲忙拽住,“那个……小乖宝啊!小爸……小爸……不喜欢女的。”
“噗!”凤翎没忍住,辛亚嘴角抽搐。
偷瞄一眼张紫,见她面无表情望着自己,唐哲越发心虚。
“其实……我和你小小爸……对女人都没兴趣……所以才一直没找女朋友。”
张紫望着他。
“你别不信啊!我说真的,不然我们都三十五了,咳咳……你懂小爸意思吗?”
张紫依旧望着他,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唐哲想找个地缝钻。
“你赶紧让辛亚把相亲宴取消,我们还要去英布,第一天上学就迟到不好,刚才在家已经耽搁够久了。”
“走……不好。”
“没关系,没关系,辛亚请来的,她会解决好。”只要不让自己去相亲就好了 。
辛亚:“……”
张紫指了指后面被胁迫而来的一长串车队,“他们……进去……相亲。”
“那可不行,这群小子可是你爷爷为你挑的孙女婿人选,怎么能便宜……呵呵,没事没事。”紫儿这小眼神,“我是说他们还要去送你去学校 ,不能留在这相亲 。”
张紫又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望得他冷汗直流。
“他们真不行,你爷爷挑了好长时间才挑出这么几个……唉唉唉!紫儿!你别走啊!”
最后,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砸中二十多个帅小伙脑门,唐哲则痛心疾首的赶往英布。
父亲!我对不起您!
瞧着唐哲闷闷不乐,张紫心里也不好受,她明白为什么三十五岁了他们还不结婚,也不恋爱,只是自己从不敢迈出脚步,这么多年都视而不见龟缩着。
但现在她不想逃了,他们想要她快乐,她同样希望他们得到幸福。
时光易逝,生命无常,他们没有多余时间再给她浪费,她也不想他们把全部给她。
因为不配,不值。
所以她愿意接受家里再多一个人,愿意去上学,愿意走出家门,哪怕那对她来说很难。
………
眼巴巴望着张紫走进英布,唐哲心情难以言表,有一种终于完成夙愿的满足感, 又有些孩子大了就要远走高飞的失落感,空空的,酸酸的,却又很欣慰。
愿意踏出第一步就好,他的紫儿那么好,他相信,会有很多人喜欢他家紫儿。
他不怕紫儿的爱被人分走,他只怕哪天他也走了,独留紫儿一人在这世界上孤孤单单。
可是望着越渐模糊的背影,他又不安起来。
紫儿一个人可以吗?
“辛亚!去跟吴校长说一声,我要去a班听课。”
“小小姐不是不让您跟着吗?”
“不管了,紫儿一个人我不放心,我得去看着。”
辛亚无奈,她家少爷们就是这样,只要和小小姐扯上关系,任何事情都没有原则可言。
“叫上护卫队,都去a班,注意随时带节奏。”
“……”
“这样不好吧!”
“哪儿不好?自家的学校,我觉得好就好。”
……
十月份的天气有了些许凉意,开学一个月,新生们彼此间已经混得很熟。
一个篮球,一首歌,一本杂志,都能让天南海北的年轻学子们聊得火热,迅速打成一片。
当张紫踏入英布,学子们五花八门的话题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通通变成“英布来了个毁容怪”。
“哎!你们见到毁容怪了吗?听说长得巨恶心,好多人只瞧一眼就吐了。”
“呕……你快别提了,我才刚止住呕吐,呕……”
“有那么夸张吗?瞧一眼就吐,那得丑成什么样?”
“不是丑,是恶心,那张脸就跟高度腐烂的死尸一样,乱七八糟,血肉模糊,呕……又恶心又恐怖。”
“呀!恶心鬼,你吐到我鞋子上了。”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学校闹鬼了?就在蓝花楹隧道,好多人都看见了。”
“真的假的?大白天还能闹鬼 ?骗人的吧!”
“真得不能再真,我们班好几个人一起看见的,那鬼是个阴阳脸,红一半,白一半,红的那边血淋淋一团,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血呢。”
“不是女鬼的血,是被女鬼咬死的人溅在女鬼身上的,我听说那女鬼在经管系大楼附近咬死了好几个人,血流的到处都是,大家都在逃命,你们也赶紧逃吧!不说了,不说了,逃命要紧。”
“真的假的?女鬼还杀人啊?”
“不杀人还叫女鬼吗?既然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我们也快逃吧!”
“鬼来了,快跑啊……”
“快跑啊!女鬼杀人了……”
……
唐哲满腔怒火就快压抑不住,他的紫儿才踏入学校大门就被人这般中伤,中伤她的还是父亲最看重的英布学子,他这几年着重心栽培的英布学子。
他一直以为只有把英布打造成国内一流的学校,才能吸收一流的学生,培养一流的人才,而一流的人,品性应该不会太差,就算有点小瑕疵 ,也肯定比普通学校的学生好太多 。
那样,若有一天他的紫儿愿意上学,英布就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现在,他尽心培养的这些一流大学的大学生们就这样以貌取人,是非不分,以讹传讹,如何对得起学校门口竖立的“德行天下”四个大字,父亲九泉之下又该多么失望。
还有紫儿,面对这些,她得多受伤。
唐哲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这些年,唐氏所有房地产收益他全用来打造英布,到最后,就为紫儿铺了这样一条路?
一条满是恶意羞辱,丑陋不堪,肮脏无比的路。
就在这时,校园广播里响起副校长微颤的声音:“安静,安静,同学们听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大家不要恐慌,不要听信谣言以讹传讹,都回教室上课……”
然而,副校长话还没说完,惊疑不定的学生们更恐慌了,纷纷往教室外跑。
要是没鬼副校长的声音怎么抖成那样?
副校长表示很冤枉,他也不想抖啊,可是刚刚校长打电话来说总校长要去a班听课,让他安排一下。
开学才一个多月,a班那群活祖宗们性子还没调教过来,这时候总校长去听课,他能不慌吗?
赶紧叫来a班班主任耳提面命一定要约束好学生,谁知话还没说几句,校内突然谣言四起,说什么闹鬼,还死了很多人,一时间搅得学校乌烟瘴气,人心惶惶,他瞬间感觉自己的铁饭碗被人砸了个稀碎。
这事儿若搁平时他定能妥善处置,如今领导突然视察,跟撞枪口无异,他一时乱了方寸,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操场上传来大声公嘈杂的吼叫:“都他娘的给老子站住,一个个瞎跑什么,要上课了不知道吗?全部给老子滚回教室。给你们三分钟,三分钟以后还在教室外面瞎晃悠的,老子抓一个收拾一个,从现在开始计时!”
然后就是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传来,比刚才更为热闹。
副校长探头朝窗外望去,只见操场中央一个庞然大物手执喇叭嘶声喊着在人群中穿梭,时不候时逮一两个看不顺眼的赏一屁 股泰山压顶,惊得学生们四处逃窜,刚才还嚷嚷着见过鬼的,要去见鬼的纷纷拔腿往教室冲,唯恐跑慢了落入教官魔爪。
遇到鬼不一定会死,被教官泰山压顶却一定生不如死。
“一群兔崽子,吃饱了撑的,一天天净胡说八道,这世上哪来的鬼,还咬死人,老子肉那么多,真有鬼叫她先来咬老子,一个个的,给老子洗好脖子等着,等老子查到是哪个小王八蛋造谣生事,坐不死他。”
“乱跑什么,好好走……说你呢,还跑……”
副校长扶额。
完了,完了,这个老杀才,要是被领导撞见教官这粗俗野蛮教育学生的样子,大家都不用混了。
在教官的谩骂声中,校园很快恢复秩序,空无一人的“蹿天猴”大楼下,那道笔挺纤细的身影就显得尤为突兀。
“站住!”仿佛一座肉山在移动,教官虽然胖,脚步却很灵活,他快步走到披着斗篷的姑娘身后,厉声呵斥:“你是哪个班的?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