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素幔低垂,怪贫妇半夜击棺 美剑侠扬剑捉凶
楚江涯的身上虽未受刀伤,但是这一阵拳,脚踢,棍打,他也已经鳞伤遍体了。不过,他自始至终可没有呻吟一声,更不用说喊叫求饶。于铁鷓于是喝令众人住了手,他不禁说:“好汉子!”吕信说:“什么好汉子,分明是一个泼皮,咱们再来一顿棍子,叫他索性缓不过气来也就完了,然后咱们就走开此地!”于铁鷓说:“洛阳城是个大所在,咱们岂能那样办事?他因为偷去咱们的马,咱们才打他,如今把他抬出去就是了!”他又喊了一声,就叫冯七,洪二,把楚江涯搀架了起来。楚江涯这时又苏醒了过来,他微微地冷笑,被人推出店门,洪二又向他踹了一脚,他就又在地下滚了一滚。这时门外有许多的人都在看着不平,其中就有楚江涯所熟识的人,这人先赶过来扶得楚江涯坐起,愤愤地说:“楚大爷,你天天骑着马出门,今天你的马都没啦,你哪能够偷他们那些卖艺人的马?他们是讹赖你,是欺负你大爷!大爷,我搀着你到衙门告他们去吧?你看他们把你打得这个样子?”楚江涯向地下啐了口血,因为他的牙已被打掉了,他的一身好衣服也都被打碎,而且滚沾了许多泥土,脸上手上也尽是伤,但他霍然立起了身,拱手带笑地向着四围的人说:“诸位不用关心了,他们的手下没有力气,他们胆子又不如狗,没敢动刀枪,我姓楚的既没成残废,就不算什么!而且他们是冷不防打的我,又是大伙一齐上手,不算得好汉。什么话也不必说了,状我也不告,两三天之内叫诸位再看吧!说着,他就忍痛迈步,依旧回到了他住的那家店中,可是他一进店门就要倒下,幸亏旁边有店伙扶住了他,搀着他进屋。他也不躺下歇息,就先托付个店伙,进城去找他那朋友,说是无论如何今天也得给送来一口宝剑。斯时,屋外拥挤着许多的人都说:“对!楚大爷你把伤养一养,得跟他们去拚拚,出出这口气,不然就请美剑侠来帮助你。”楚江涯仍是微笑,说:“这点棍棒微伤能算得什么?劳你们哪位的驾,给我拿一些老酒来吧!”
店掌柜就叫人给他买来了一些老酒,楚江涯自己用了一块布蘸了酒向着棍伤之处搓擦,渐渐地身上的血液灵活了,他又忍着痛躺下歇息了一会儿。这时一些看他的人也走了,他朋友家中的那个小厮就送来了一口宝剑。这口剑外表看来,好象是个古董,将剑抽出了鞘,也不怎样寒光耀眼。可是,确实是纯钢,确实是个名器,至少此剑在人间有一二百年了,剑锋喝过必不止一两个人的鲜血。因为楚江涯的那位朋友,本是洛阳的世家,所以才能有这等的宝剑。当下楚江涯便将剑放在身旁,又叫店家给他快做饭,他虽然周身都受着伤,但吃的还不算少,精神也颇为充足。对于五福店里的那些人,他一字也不提了。等到薄暮的时候,他派了那个小厮悄悄出去打听了一次,小厮回来报告说:“五福店现在只留下三四个人,那十多个人在店里吃过了饭,又都走了。他们是分成了三四批,都是往东去了,还都带着兵刃。”楚江涯一听了这话,立时就奋然坐起了身。小厮又说:“刚才就有府衙门里的官人,也到那店里盘问去了,他们若不是拿出了点钱给打点了,就说是卖艺的,说是因为楚大爷拐去了他们的马跟刀,他们才动手打的。可也怕,哼!也怕,得把他们揪到衙门里去!”楚江涯又冷笑了笑。又待了一些时,天色渐黑了,他就叫这小厮在此给他看守着屋子,他就忍着伤痛,剥下来身上的破衣服,换上了包袱里的青色衣裤和软底的鞋。他下了炕,连站都象是站不住,因为腿酸,身子,脸上,头上,都象是有些个毒虫,正在咬他。但他挣扎着,走出了店门,便一直往东去。他这时手提着宝剑,心中已不似白昼之时那样的平和,他已不是为打不平,为管闲事了,而是他要搅到底,若不让那岳大雄于铁鷓等人伤一半,死一半,他是绝不甘心,绝不能伸今天挨了打的这口气。斯时,夜色茫茫,银星满空,下弦的月影在天边悬着,散下来微微的光,他又走到了隐凤村前。
此时隐凤村中,灯笼点得很多,更声也响亮地敲着,庄丁们都预备着木棍,长枪,单刀,还有预备下弩弓,袖箭,跟一堆碎石头的。村中庄丁原有四五十人,人家轮流着巡查,轮流着吃饭跟出恭。因为今天楚江涯在东关被打的事情已传到这里来了,并且晚半天又连发生了两件怪事;一件是在将要用晚饭的时候,就来了一个讨饭的娘儿们,年纪不大,穿的衣裳虽旧可也不脏,拿着个小瓦盆,来到苏家门前要饭吃,并说是由别处赶来的,因为知道了苏老太爷才朝南海回来就死了,必是成佛去了,家里的少爷小姐们必定要大行善事,周济穷人。所以她才赶来讨饭,还想要留在这儿帮些日子的忙,将来求些赏钱或带些剩饭,好回家去供养她那瞎眼的婆母。说得是极为哀婉,三少爷振杰一听,就把她留下了,并给了她一身白净的孝衣穿上,叫她帮助宅里的女仆去做锡箔——即是把锡纸做成假的金银锞子,好预备着焚烧。这本是一件小事,可是李国良忽然觉着那妇人面熟,好象是在哪里见过面,又看出那妇人可疑,因为他听那妇人的说话并非豫西的口音,他就严厉地究问了半天,虽然苏大少爷振雄说,“一个贫妇,既从远处赶来帮忙,为图一些便宜,咱们留她在这里做些杂事,丧事办完了之后,就打发她走,也无多大的妨碍。”三少爷振杰又几乎为了这个妇人,跟李国良吵起来,他说:“你老人家就不用多管了!我们怎么也能容下个闲人,又是个年轻的很安稳的媳妇。你不必多担心,你快去想法找岳大雄,找云媚儿,找您的……去吧!”但李国良却嘱咐众庄丁们,对那来历不明的妇人,须要小心防范,不可忽视。另一件事就是刚才,天色已快要黑了,忽有个人骑着马闯进了村,口中连喊。“将李剑豪交出来便没事!否则三天以内,就叫苏家出事!”连喊了两遍,庄丁要围住他把他捉住,可是此人双手都持着刀,十分的凶猛,发完了话,从容出村而去。有此两件事,所以村中的人个个紧张了,知道今晚必定不能安眠,不但要保护苏家,还要互相护卫邻舍。
这时李国良李老英雄对于那贫少妇大起疑惑,心说:“莫非她就是云媚儿?”但那日在平阳府自己被岳大雄等人所追之时,虽隐隐见其中有一妇人,模样儿却没看清,所以也不敢断定,只是阵阵掠起来惊疑。还有,就是苏小琴的心里最为急躁,她白昼跪灵,哭泣,已经弄得她很是疲乏,两眼早就红肿了。可是因为周围的这些事,她到了晚间更是兴奋,她将长大的孝衣脱去,身上只穿着一件瘦短的孝衣,晚饭也用得不多,她的那三位嫂子都劝她去休息,她却也不理。她手提那口“青蛟剑”,一会儿来到门外,一会儿又走回门里。灵堂之内,素帐被晚风吹得不住飘拂。棺材前的残烛,照着那一桌祭席,地上还留着没扫干净的纸灰。靠着墙放着两个箱笼,内中是僧人道士留在这里的法器。在东屋中,却是灯光闪烁,有许多女人的声音在那里谈话,并杂着她三哥苏振杰的声音。她就走了过去,一手提剑,一手悄悄掀起了竹帘走了进去,竟无人觉出。——因为屋中的人太多了,都是仆妇,现在都忙碌着折叠金银锞子。这些人不只是本宅的仆妇,还有村中邻家的妇女,跟那个外乡来的贫妇。苏振杰虽还穿着白袍子,可是他此时的“神气”一点也不象是个“孝子”。他高兴,笑着,“叮啷当啷”揉着铁球大声说。“由这时到三更天,你们若是有人能叠出一千锡箔来,我就命厨房煮一只鸡给她吃!”那个外乡来的贫妇就说:“哎哟!要了我的命,到三更时,连五百我也弄不出来呀!”苏振杰笑眯眯地说:“那,你可就吃不着煮鸡了!”这时小琴站在人的身后,而且躲避着灯光,隐藏起宝剑来。她细细观察着这个妇人,就见这人很年轻,虽然也穿的是白布孝衣,可是有一双绣花的鞋,头上没有什么簪环首饰,但梳得极为光整。尤其是两只手折叠那锡箔,故意显出她的敏捷超过别人。苏振杰说的那些话,别人都不言语,她却不住抿着嘴儿笑,眼珠儿也乱转乱溜。但是,不防她一瞧就瞧到了小琴的身上。
她的眼光跟小琴的眼光对在一处,立时就感出小琴有一种威严,逼得她的目光不得不转向旁边。她悄悄地问旁边的一个女仆说:“这就是宅里的小姐吗?”当下众人齐都抬头看见了小琴,有的就招呼着,称呼着“小姐”,有的愈加勤敏地工作。苏振杰这时也觉着有点不好意思了,回过身来就问说:“妹妹,你怎么还不去歇着呢?明天还得忙这么一天呢。无论是谁,这时候若是累病了,可是自己受罪,别人没有工夫去服侍他。”说着,手里的铁球又连转了两下,“叮当叮当”地一阵响。小琴不由得就生气,说:“三哥!现在村里的人都忙着巡更,守夜,防贼。白天又接连着出了那些事,你却一点也不着急?你也不到前后院去查查,可在这屋里?”她狠狠地瞪着那帮忙来的少妇,心说:“这个女人一定不是个好人!她绝不是仅为来这里作几天事,混几天的饭,而是……她必是图钱,她必是要迷惑着三哥,想骗去很多的钱!”这时苏振杰被妹妹说得却也不禁脸红,但他连连摇头,并且撇嘴说:“我敢保,今天夜里绝没有一点事,连个大屁的声音也听不见!”小琴生气说:“三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苏振杰赶紧又说:“哎哟!我说错啦!……”此时旁边的众仆妇,齐都照旧工作,不敢言语。独有那个少妇,笑得掩住了口,并且又偷眼看了小琴一下。苏振杰也向他的妹妹说:“你就歇着去吧!一定没有事!云媚儿既然没有来,岳大雄那些人一定也没来。晚间进咱们村里嚷嚷的那个人,不是个疯汉,就是想诈财。你想,咱们这里哪有什么李剑豪?那个人不是胡说八道吗?大概不是楚江涯招来的,就是李国良给惹来的,我想是没有咱们的事!”小琴气得脸都白了,说:“怎会没有咱们的事呀?难道爸爸就白叫人杀死了?我们也不给他报仇?今天来扰闹我们村子的,便是那些仇人!”说时,她亮出来藏在背后的宝剑,高高地举起来,剑光与屋中的烛光,和那一大堆金银箔相映之下,显得越为光芒闪烁。仆人们都吓得变了颜色,那少妇并且“哎哟”了二声要往旁去躲。苏振杰却着急地说:“你这是为什么呀?拿着宝剑吓吓咱们自己家里的人?咳!等到贼人来时你再发威好不好呀?我说,咱们也得沉着点气了,不要疑鬼疑神儿的。今天,白日那些人就没进咱们村来,——那一个骑着马来嚷嚷的,不能算事。可见他们是有点不敢!再说,楚江涯在东关都叫他们打了,他们可不敢打到咱们的大门、这件事,不怪二哥说,其中必定还有事,李国良的嫌疑最大,她的女儿在咱们家里住着,忽然没有影儿了,就是爸爸死的那一晚,她就飞啦,那就是件可疑的事。总而言之,咱们只要安心办丧事,办完丧事看李国良如何,他若是仍然不走,咱们就让他滚开!至于爸爸的仇人,咳!你不记得他老人家临死时喊的那些话:云媚儿伤的我!”可见除了云媚儿那娘儿们,谁也不是咱们的仇人。今天那些人是找李剑豪来的,咱们这儿只要没有李剑豪,咱们就心里无愧。他们随便来,有理可讲!”小琴说:“那些个贼人还能跟你讲理吗?”苏振杰说:“他们若敢跟我不讲理,我就……”他扬起手来“当啷啷”又揉着铁球,说:“这就是我的暗器,打了出去,也得叫他们头破血流。……咳!妹妹!你快睡觉去吧!白操神,瞎提着心!我现在是得看着她们,快些作锡箔,免得明天没得烧!”他向炕头坐下了,身边不远,就是那个少妇。小琴见自己哥哥是这样的情形,她就十分生气,想到仇人云媚儿她又恨,而忆起了李剑豪,她却又伤心。就转身出屋,提着宝剑,又向院中,房上走,各处查看了一遍。到灵堂里,只见灯火昏暗,连个守灵的人也不见了,她心里就骂着:“这些人都是懒鬼!无用的东西!”
她也不去惊动人,就在各院里悄悄地走着。时间都过了三更了,里外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更锣也敲得迟了,各屋中的灯多半灭了,大都睡熟。连门外的那些紧张防夜的人,这时也都不紧张了。天上的星更多,月光愈暗。小琴又来到停灵的这个院里,看见灵桌前站着一个人,直挺挺地站着,动也不动。她就十分生疑,细一看才知是李国良。就赶紧躲在墙角,再向那边偷眼瞧,见李国良对着棺材立了半天,才转身,叹气的声音很是沉重,并且那边的残烛照着他的眼毛上跟胡子上沾的许多泪珠,他的手中也提着口刀,在各处寻查了一番,小琴就看出了他的神情是凄惨极了。——他可没有看见藏在暗处的小琴。小琴对于这位老英雄倒是很怜恤,觉得他老了,力气,眼睛,都不济了。他又遇到丧掉了老友,失去了儿子,目前仇人环伺之事,他实在不幸。当下李老英雄又离开了这个院子。小琴见东屋的窗上,还浮着澹澹的灯光。她就压着脚步儿,轻轻地走了过去,站在窗外,向屋里偷听,就觉出屋里大概只剩了一两个人,苏振杰也走了,仆妇们多半都睡去了,只有那个为帮忙才来的贫寒少妇,同着一个仆妇正谈着话,话声虽低,可都隔窗吹进小琴的耳里。小琴越听,越觉得惊疑,因为这女人向这里的仆妇所问的全是关于“李大姐”的事,她是变换着方法来打听,详细无遗地去询问,那个傻仆妇把“李大姐”在这里过去闹的事都说了。而这女人,心怀叵测,假意来帮忙的少妇,她只是笑,一阵“格格”地笑,又一阵“哼哼”地笑。小琴便已完全看出了此人,觉得她来此不但是图钱,还许另有所图,图的大概就是“李大姐”,此人必是已经知道李大姐男扮女装,说不定她也是个男扮女装的人?
于是小琴就精神兴奋,越发屏息静气地向窗里去听,可是她现在对于男女的分别,已经有了一点经验了,她听出屋中说话的那个人,语音宛转而柔润,的确是个妇人,与李剑豪假充李大姐的时候,用那假嗓音说话,可不同。因此她的心中略略消了一点气,可又突然想起来,心说:“莫非这就是云媚儿吗?”但立即又想:“绝不能!云媚儿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的,她才害死了我的父亲,怎敢又来?而且看这人是很留心李剑豪的,说她是那岳大雄派来的人倒可以,但绝不能是云媚儿。”她想完了,屋中的话也说完了,她本欲挺剑进屋,拉住了那女人逼问,可又觉得没多大的用处,那女人绝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万一她若矢口不认,哭哭啼啼,那时自己也没有办法,也不能就将她杀了。于是便悄悄地向后退步,一点声音也不作出来,又走到了灵桌前,她就掀开那垂下来的白布幔帐,往里面走去,里面就是棺材,地下放着一叠棉布的厚垫子,还卷着两领席,这全是白天妇女跪灵甩的。此时前后都空寂没有一人,祭桌上的两支蜡烛,一支是已经灭了,另一支也快要烧尽了,光焰“突突”地跳,越跳越缩小。小琴却时时撩起来幔帐向外面去望,望见院中没有什么动静,没有什么人影,她也就放下了幔帐。坐在褥垫上歇息一会儿,她一连向外望了三次,就见东屋的灯光已灭,这里桌上的烛焰越发昏黯,前院跟墙外的更锣已敲四下,很是响亮,独这个院中却没有人来。小琴又要掀开帐子向外去瞧,就忽然听见了一点声音,她立时精神倍增,由幔帐的缝儿一瞧,原来是有人从东屋里出来了,正是那个特来帮忙的少妇,就见她的脚下虽走路无声,可是故意地小声咳嗽了一下,也许是恐怕这里有守灵的人,因望见了她而生疑。
这女人是扭扭捏捏地往灵前来了,小琴急忙向后退去,将身伏在棺材底下,只见女人来到近前,也揭了揭幔帐,她先问了一声:“没有人吗?”又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呀?连个……”走进幔帐来个细细查看,里外屋都看遍了,她手扶着棺材走,她的小脚一步步向前迈着,忽然她就站住了身。她惊讶地说:“哎呀!真是没有人呀!连个鬼也没有啊!都在大门口防贼去啦,村子外巡更去啦,其实他妈的要是有个人在这儿放一把火……”此时伏在棺材下的小琴,已知这女人确实是个贼妇了,不由得更气,其实这时只要将手中的剑横斩一下,这个女人立时就得死,可是她不愿这样急作,她想再看看这女人进了灵堂是有什么用意。于是她更连大气儿也不出,只见这女人靠着棺材,半天也不动弹,渐渐,忽听她发出悲哽之声,哭得很是厉害,小琴越发吃惊,心说:“莫非她是背着人到这儿吊祭来了?她痛惜我父亲的惨死,她曾受过我父亲的恩惠吗?”因此,小琴的心肠也渐渐变软了,变为悲痛,竟想要由棺材下面钻出身来,拉住这女人问一问,问她为什么对着灵柩这样痛哭。可是,忽然又令她惊疑,只听得“咚咚咚咚”,这女人用拳头不住向着棺材击去,并且咬牙切齿,还啐了一声,小琴又变为大怒,用力握剑就要横削,却忽听这女人“啊”的一声惊叫,接着又问说,“你是谁?”——此时连小琴都惊了,就见那幔帐又微微愈飘动,走进来了穿着黑鞋的两只男子的脚,烛光虽已垂灭,但这男女两个人彼此似乎还能看得出模样来,他们一见面就都不惊讶了,女人反用脚踢了男的脚一下,问说:“你为什么也到这儿来啦?”男的先悄声问说:“这屋里没有别的人吗?”女的说,“连鬼都没有,只这一口破棺材!”男的笑了一笑,就说:“我有话要来问你。”女的说:“你问我什么?”男的说:“我问你还在这里混着,是想作什么?难道你以为美剑侠苏小琴是个好惹的吗?”女的说:“我不怕她,刚才我就几乎跟她斗起来!”男的往近来凑凑,女的却闪开了。男的又带着笑说:“若不是岳师叔特别谨慎,我们白天就把宅子扰得人鬼不安了。好在白天也有一件痛快的事,就是把楚江涯那小子打得不轻,我是先从他的脑后,趁他不备,一拳将他打倒。……”女的就拦阻他,说:“你暂且不要提楚江涯了,本来我就没把那人放在眼里!”男的笑吟吟地说:“你连我黑牛姜勇全没看在你眼睛里,他,你就自然更看不上啦,哈哈!不过这次我们可真佩服你,你作的那事漂亮!”女的说:“少说屁话!”男的——黑牛姜勇又正经地说:“并不是屁话,你办得真漂亮!连岳大雄都不如你,他派我们这时候来,这时外面是一群人赌钱,里院是各屋的人正睡觉,我们哪能找得着李剑豪呢?、哪能杀了他报仇呢?你,不是我故意讨你喜欢,捧你的场。是你自从平阳府,你就与我们不辞而别,我们还以为你是看见了什么俏皮郎君,你就扑了去,把我们抛了。谁想到你也竟能赶到这里,先杀死了这个……”一拍棺材,接着又说:“办完了你的事,你还能不被人识出破绽,还在这里混?你可真有本事,所以我刚才在房上看见你从东屋出来,我就赶了来。喂!到底你知道李:滥歉鲂∽邮亲≡谀募湮堇铩彼盼实搅苏饫铮蝗患撞牡紫律斐鲆惶醢琢亮恋亩鳎诺盟鞍ビ础币簧沤辛顺隼矗删土6北槐u兜梗n偻s秩ケ寄桥模盍松骸霸泼亩 痹泼亩匆采砬姹悖贝吵隽酸u剩取盎├病钡匾簧品俗雷樱汀班病钡厣戏刻尤ァ5n僖泊由砗罅12醋返健br>
此时苏小琴就象一只凶猛的狸猫似的,她知道了这个女人就是云媚儿,她就恨不得伸手抓住,而撕碎,扯烂,她哪里肯轻饶这个女仇人?云媚儿可又象是一只狡猾的老鼠,“嗖”地就跑了,并且她的小衣里早就藏着一把短刀,这刀子若想抵挡青蛟剑自然是不成,可是她拔了出来,就扬手飞去。小琴以为是有镖打来了,就踏稳了屋瓦,将身向旁边稍微一闪,同时以剑反削了去,就听“咕咚……当啷!”云媚儿的身子是顺着后檐摔到房后去了,她飞出来的刀子却落在前院。云媚儿到底不愧是云二寡妇传授出的武艺,她真泼辣,摔倒了立时就爬起来,逃走了。小琴就追,云媚儿又越过了一堵墙,墙的那边就有灯光晃晃,原来是有几个巡更的人正从这里经过。当时,巡更的人见有人由墙上跳过来了,就大声惊喊着:“有了贼啦!”云媚儿也惊喊着:“救命呀!”小琴抡剑随后跳过来,却听“当当当当”更夫乱敲起锣来了,云媚儿又越上西房走了,小琴怒骂了声:“贼妇,你今天休想跑!我一定得给我的爸爸报仇!”她耸身又追上了房去,云媚儿却又跳下去逃跑了,小琴抡剑去追。这时小琴与云媚儿所差的不过是三四步的距离,但她的剑就够不着,她就不能把杀父的仇人抓住。下面是梆锣之声齐鸣,喊嚷之声大起,灯笼火把也照得院中如铺着一层雪,屋瓦都发着亮。可是云媚儿已逃出了村去,小琴也在后面紧紧地追,她扬着宝剑,举着手,向庄丁们招呼了一声说:“往村外去迫吧!”她的喊声虽为锣声所掩,众人听不见,可是她的白布短孝衣,白布的裤子,翩然俏影紧随着剑光,大家也就看出来是小姐小琴,于是也一齐呐喊着,无数火把刀光就都往村外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