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八字与命数
而在这排厂房的尽头,矗立着一根孤零零的烟囱,犹如一位沉默的守望者,述说着过往与现在的交错。
尽管夜色深沉,读书时锻炼出的好眼力让我能够依稀辨认出,那歪斜的厂房招牌上,用褪色的油漆勉强勾勒出“青江火葬场”几个大字,字体因风雨侵蚀显得模糊不清,却依然透露出几分不容忽视的肃穆与庄严。
在这种阴森诡异的环境下,居然还能有幸遇到愿意驶入的出租车,我和赵金海可以说是幸运之至了。
对此,我心中并无太多怨言,毕竟选择了这一行,就意味着要面对生活中的各种不为人知与不可言喻,接触这些不过是职责所在。
“呸!”赵金海用力地将一口痰吐在了地上,眉头紧锁,接连几下快速的挑动,显而易见,这股刺鼻的气味对他来说也并非易于接受。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径直踏进了那片晦暗之地。
我们的身影穿梭于狭窄的街道上,两旁零星开着的店铺里,店主们纷纷抬头投来异样的目光,但当他们的视线触及赵金海的身影时,便迅速低下头去,恢复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我们是无形的过客,不存在于这个时空。
不远处,还有两名行人,他们的步伐似乎被几家店铺老板热情的招呼打断,未及远行便被请进了店内。
这里,纸坊街,每个人的到来都承载着沉重与哀伤,寻找着生命最后一程的服务,而非寻常市场上的讨价还价。
而赵金海,作为白渠捞尸人,他的名字在此地无人不晓,几乎是丧葬行业中的一面旗帜。
最终,赵金海在街道尽头一家陈旧的店铺前停下了脚步。那是一扇半开的木门,岁月的痕迹在门板上刻画出斑驳的裂痕,仿佛诉说着过往的沧桑。
“萧半仙,出来说话,有活计上门了!”赵金海提高嗓门,声音中带有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伴随着木门吱呀的响声,一个身影缓缓从中显现。那一刻,我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那是一位身形佝偻、年逾六旬的老者,斑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他的头皮上,瘦弱的身躯显得格外脆弱,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他吹倒,生命的烛光在风中摇曳,岌岌可危。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竟是一位失去了光明的老人。那双空洞的眼眸如同深海中的死鱼,毫无生气地向上翻着,嘴边则叼着一根未燃尽的旱烟,随着他细微的呼吸轻轻晃动。
“赵金海,你这家伙还真是命硬,那些水下的冤魂还没能拉你下去啊。”
萧半仙的声音嘶哑而含混,仿佛风箱一般呼噜呼噜地响着,其间还夹杂着咳嗽与清喉咙的声音,听起来既苍老又略带几分戏谑。
“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赵金海没好气地回应,语气中却难掩对这位老者的熟悉与亲切。
“嗯?”突然间,萧半仙那双仿佛沉睡了千年之久的死鱼眼,如同被一阵不速之风拂过枯枝般,猛地转向了我。
“带了个小伙子?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过这辈子不再涉足师徒之情了吗?还是说,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急于将一身本事传承下去,以免它们随着你的消逝而湮灭无踪?”话语中带着几分讥诮与挑衅,仿佛故意要挑起对方的情绪。
赵金海闻言,一时间竟如鲠在喉,脸上表情凝固,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心中暗叹:这世上还真有人能一句话就让他这个老江湖哑口无言。
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这位被称作萧半仙的人物,言语之间竟是如此尖酸刻薄,似乎从不给人留下半点情面。尤其是那道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让我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就像是赤身站在冰天雪地之中,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
“萧半仙,我今天来可是有正经事相求。带上你那辆老车,陪我走上一段时间如何?”赵金海语气中透着无奈,显然对萧半仙的脾性早已有所领教,却也别无选择。
“不去。”萧半仙的回答简短而坚决,那双锐利的眼睛依旧没有从我身上移开,仿佛对我充满了兴趣。
“老邓走了,我一个人走水路已是艰难,更不用说阴森可怖的黄泉路。没有个熟门熟路的向导,白渠里那些漂泊的亡魂就只能永远游荡,无法得到安息。”赵金海眉头紧锁,话语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忧虑与急迫。
萧半仙轻摇其头,语气淡漠:“你捞不上亡魂,又与我何干?老邓一生铁骨铮铮,命硬如石,最终还不是在你的盘算下耗尽了最后一丝气运。我可还想多享受几年这人间烟火呢。”
听着这番冷言冷语,我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不快。我挺身而出,为赵金海辩解道:“老邓是遭人陷害,走得冤枉。但这事一定会有个公正的说法,金海叔绝非害他之人。”
这时,萧半仙忽而展颜一笑,那笑容中蕴含的深意让人捉摸不透:“老邓的命格硬得堪比纯金,若非他日复一日在白渠边与死神共舞,惹恼了无数水底冤魂,破了自身的好命格,怎会轻易被人所害?”
我闻此言,一时竟愣在当场,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难以发出任何声响。这些阴阳命理之说,我虽知之甚少,但萧半仙言之凿凿,让我不禁对这门学问背后的玄妙产生了几分敬畏。
而他那审视般的目光再次锁定了我,猛然间,一句惊人之语脱口而出:“你尚未经历过阳世的劫难试炼,身上却弥漫着如此浓厚的阴气,难道说,你是一个生于阴时、自带冥界气息的阴生子?”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我心中炸响,让我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与自我怀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