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周令仪
将军府虽有规矩，但毕竟是武将府邸，规矩并不那么多。
管家清楚徐仙儿的身份，本就要请她到后院清理衣裳，这徐仙儿开口帮忙送狗，又能避免惊到更多的客人，那当然没问题。
徐仙儿抱着瑞雪，一路走一路给小侍女们交待养狗的技巧，脑里却想起，“妞妞呀！”
“我在。”徐仙儿的脑海里一只狗仔转圈圈。
“我想你了。”
……
“妞妞”知道她说的不是它。
随侍女往湛露院去，方向听着指引，只是经过某个拐角不用提醒就知道地面有八卦象，左拐便接山石连廊，右拐不见曲水便是池塘。
这将军府，莫名，有股熟悉感。
可徐仙儿是第一次来。
“徐娘子，东园到了。”湛露院的正房是新房，自然不是养狗的好地方。
东园是湛露院的内院小花园，靠边还有一间相对独立的暖阁。
周令仪的嫁妆库房放不下了，一部分就放在东园里。
瑞雪的极品狗窝--紫檀木小矮榻就在其中。
徐仙儿让侍女把矮榻抬进暖阁里。
“瑞雪对这里不熟悉，再加上院子里来往人多，声响太大……特别容易有应激反应。瑞雪可有小食盒？”
“有的。”侍女三拿出矮榻同款紫檀木的雕花原盒，里面有肉干、坚果、干果……
“吃得真好。”妞妞带着酸气发出了声音。
徐仙儿把瑞雪轻轻放下，这小家伙就醒了，徐仙儿喂了两根肉干，又拍了好久小家伙的背，才把它哄睡着。
这时，新娘都进了院，等空出手的陪嫁侍女接手后，徐仙儿才清理了衣服，被请回席面。
徐仙儿的婚礼算是参加了个寂寞，拜礼没看到，吃席吃半场，亏死了，徐仙儿决定以后再不去参加婚礼了。
不过，瑞雪真可爱啊！果然，宠物还是要有实体，手感太重要了。“姐姐，姐姐，你不爱我了吗？”虚拟宠物拼命唤起徐仙儿的注意。
“爱的，爱的，昨日不还给你煎了一块鲑鱼。”
霜降前后，温度虽低了不少，但这几日阳光总是很好。
午后，徐仙儿就把二楼的窗户开到最大，让暖光撒在罗汉榻上，而她半躺在榻上晒太阳。
暖意将惬意放大，“舒服……”
“姐姐，将军府……蒋家……你就没有什么好奇吗？”
好奇什么，不就是阳城齐家的亲戚呗？
徐仙儿不用动脑，这几日滚来滚去间插的梦，阿瑄把九儿交给蒋家人，阳城镇国公府和武州将军府不断重叠相似的布景。
“蒋天齐……天齐……”徐仙儿脑海里突然清晰一张三岁稚童的脸，“是我哥？”
“bingo！他是你二伯父的独子--齐晟。”
……
行吧，这是把关系敲死了。
“所以呢？系统想让我们相认？追寻家族没落的真相？报仇？”
妞妞讪讪，四脚朝天，“不知道哦，我有预感你们会相认。”
……
那这就是系统的不好了。
蒋天齐现在的日子不好吗？年少有为，前途似锦，佳人相伴，福禄双全，一定要去唤起成王败寇、全族覆灭的记忆吗？
系统要干嘛？让她推翻盛朝？这到底是要她长命，还是早日归西啊？
好吧，她承认，这些通过做梦给她附加的过去，并没有激发她深层的情感。
她只当另一个人的故事。
而且这一世重生若影响了世界线，那剩下的两百多寿命，是不是就不是她熟悉的几世人生了。
怎么算，徐仙儿都觉得划不来。所以暂时把她眼睛闭了起来，继续享受阳光，其他的想想再说吧。
方小燕的声音从外传来敲醒她的睡意，“小姨，将军府来人了！”
……
将军府，与那日满屋红绸灯笼营造出的热闹喜庆不同，满院装饰卸下了，也清静了。
昨日，徐仙儿接了周令仪贴身侍女递的请帖，说是少夫人邀她入府品茶。
徐仙儿不想来，但不敢不来。
这次，徐仙儿从侧门接入，穿过连廊、花墙，没有多久就到了湛露院正房。
宽檐下，近东园的一角，布置了一套茶案。
徐仙儿远远瞧见周令仪倚坐在那里，一身清淡的鹅黄色蔷薇花枝纹竖领斜襟长袄，沐着小阳春的日光，只让人犹感还在春日，温和又晶莹。
周令仪也瞧见了她。
含笑着，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见本在园子里乱窜的瑞雪先扑向了徐仙儿。
笑声终是在湛露院恣意开来。
徐仙儿自然的抓起瑞雪，借抱住怀中，给周令仪行了个不怎么周全的礼。
周令仪也不太在意，让身边的侍女扶起徐仙儿，带到她身旁的交椅上坐下。
“瑞雪可真是喜欢仙儿妹妹。对了，天齐说你是他义妹，那我也就占着嫂子的身份，你我说话也能轻松些。”
……
这妹妹的误会，可真是……明明就没结拜过，但又有点儿真实。
徐仙儿只得尴尬的认下，“嫂子，叫我仙儿就好。”
周令仪接着说，“也好，那你叫我令仪，或是我的乳名--锦儿。”
“仙儿，婚宴上也是多亏了你。我早就想向你道谢的，可惜前段时间有些水土不服，这两天才缓过来。”
“锦儿客气了。”徐仙儿慢慢的接着话，“我见瑞雪也是欢喜的，所以并不麻烦。”
“那是，瑞雪可灵气了，谁真心喜欢它，它都嗅得出来。前几日它都陪我在屋里躺着，今日好不容易让它在园子里撒欢，结果一见你就赖着你。还好我这次给你备了几套衫裙，不然又是将军府让你委屈了。”
徐仙儿微微笑着，总不能说自己身带狗味儿吧。
顺着周令仪的话下，立在一旁的侍女立马请来了绣娘，手里还捧着红白青绿四套衣裙。
“这些都是我让绣娘赶出来的，你瞧瞧喜欢不，尺寸是猜着你的尺寸做的，你来了正好让绣娘给你量量，她们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手艺还行，保管改得合身。”
“天齐说仙儿你性如男子，不喜繁复，还好我没全听他的。瞧你模样端秀，这套金丝碧霞锦袄裙，还有这套如意云纹月华锦长衫裙都很适合你。你觉得呢？”
这几套衣裙就没有不好看的。
一瞧，这锦衣料子泛着光，扣子不是金银就是珍珠，徐仙儿就知道不便宜，不想占这个便宜。
“我喜欢瑞雪，自然不介意这些。锦儿的心意，多谢了。”
“那就是都喜欢。”周令仪一挥手，侍女会意，把瑞雪接过，另一位侍女请引着徐仙儿到耳房量了尺寸。
……
徐仙儿再次坐到茶桌旁，侍女新上了热茶和茶点。
“不知仙儿喜欢什么茶，我就按着自己的喜好先让他们上了黄金茶。你尝尝，回味有一股蜜香，这个时节喝最为润人。”
徐仙儿会意抿了一口，还真有一点点甜。
“黄金茶？”
“名字是俗气了些。这茶原本叫柳叶茶，其叶状似二月细柳，是靖西世叔上呈给朝廷的岁贡。在成为贡品前，靠着走南的行商，传过边境。据说一两茶叶就值一金，后来大家就称它为黄金茶了。”周家根深树茂，主支繁叶在盛京，各地的旁支势力也不容小觑。
也不知周令仪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炫富，“色泽金黄，黄金茶也是恰如其名的。”徐仙儿适当的捧哏。
“你喜欢就好。”周令仪自己饮了一口茶，似是怕冷场不断转换话题。叽叽喳喳的，拉低了些贵气隔阂，多了些真诚可爱。
“夫君说，你善捕猎？”
“不像？”
周令仪瞧向徐仙儿白嫩的手腕，摇摇头。不过，很快就补了句，“等收到狐皮了，我就信了。”
……
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徐仙儿大概是懂了。
接着周令仪又问徐仙儿是不是擅长医术，说她正在筹建一家慈恩堂，能不能请她去义诊。也没等徐仙儿答应，周令仪就说到她慈恩堂的想法。
“先从天齐军里的寡母孤儿开始，集中照料，妇人可以承担一些庶务，孩子们就参照我们周氏族学，不过把学科不一样。他们先学认字，而后小子们就主修武艺，娘子们学织布、女工和厨艺……这期间，我们还可以跟一些工坊、书坊联动，若这些商户瞧上慈恩堂的孩子做帮工，那在随军之外，他们还能有些进项……”
周令仪说的是那些军户遗孀。
军户之家，军中有男人的时候还好，一年的军俸和饷粮养活三代五六口人无虞。
可若军里的那人死了，家里又没有继得上的男人，那这一户的生计就会特别困难。
身为军户，命从出生起都是卖给了军中的。
善待军属的道理都懂，但是不能持枪上战场的妇孺不可能还拿着那么多粮草、银钱养着。
朝廷算的军饷可是要发到实际的兵头上的，像平江军南北压线四百里，三十几个营，近十万人，朝廷发下的粮草只够七万军。哪儿还有余钱照顾这些遗孀，只能让他们跟着驻地开荒做工，自给自足……
就算他们想要给旁人做工，军户人家签不了身契，一般商户是不敢要的。
所以，遗孤们通常只有靠同为军户的伯伯叔叔帮忙养着、帮衬着，等长大了能上战场，或者嫁给另一户军户家中。
别看这几年好像无战事，只需战备、操练，但时不时西南的哪个司、哪个州又跑出山匪，一趟厮杀回来，总有折损。
更何况军人也是人，也总有生病意外致死的。
军属如何安置，一直都是各军的难题。
周令仪作为将军府的少夫人，自是想好好的帮帮夫家。
“天齐说在什么武应县留了地方，我准备年前先去瞧瞧，仙儿可愿意同我一同去？”
……
入冬的时节，北边来一场风，便会让南方下一场雨。
一场雨带一场寒，前几日还天高明媚，这几日就阴雨连绵。
好不容易晴一日，周令仪就拉着徐仙儿出门了。
徐仙儿本不想来的，她在将军府里已经拒绝了周令仪，只不过离开将军府时，被周令仪的“苦肉计”给攻破，又松了口答应她。
那日，离开将军府时，周令仪舍不得她要亲自送她出门，一瘸一拐，走得极慢，拉着她的手说着她在武州没有亲友，夫君事忙，而她身有残疾，能亲近的人不多……
徐仙儿就这么被“绑架”了。
武应县西郊，原来用来安置流民的山前荒地，已被重新清理出来。
沿着先前医帐的外围轮廓，新打了木桩，间隔出未来慈恩堂的范围。
五十多亩地，这是周令仪买下的地方。
到地，徐仙儿就下了马车伸展，而周令仪依旧在马车里坐着。
车门大敞，侍女帮着她调换了座向，搭了画案。
周令仪瞧了山一会儿，便怡然的在定制的案几上勾勾画画。
若不是面前是荒野乱景，曾用做隔离带的山坡，新发的草根杂乱生长，毫无秩序，徐仙儿会以为她在欣赏什么山林美景。
“仙儿，你快来帮我看看，屋舍这么搭，行不行？”
不过一盏茶时间，周令仪的妙手就勾勒了山下讲堂、宅院、武场、工坊……连向远山亭的石阶，还有春野茂林间游戏的大人孩童……大致一幅春嬉图。
才女，确实是才女。
同一片山的轮廓之下，景色竟是这般不同。
“天齐说，大约有百来户人家。等安置妥当后，学堂和工坊也可以接一般的孩子和妇人……你看这样，行吗？”
慈恩堂虽称为堂，但周令仪的设想则是一处庄园。
文左武右，书院连山，武接草场。
往城的方向先是两排宅院，接着是几个大棚子和商铺。
周令仪的画只有一半的风景，另一半显然还是设想。
“书院、武场和宅院得先弄起来，其他的就大致画画，等确定了再起建……”不管徐仙儿的意见如何，反正周令仪自己的是挺满意的。
“挺好。”徐仙儿真心的说。
“你话可真少。”周令仪改换着久坐的姿势，望着前山。“这山真没有狐狸？”
……
“神雾山是武州西向往来的要道，虽然路陡，但是来往车马却不少，别说狐狸，连兔子都知道这儿不适合它们住。”这次话够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