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朱甍碧瓦，秋雨淅沥。

    透过菱花状的窗棂，外头庭院早已湿润，宫娥急匆匆跑进，然后俯身与美人榻上的江贵妃耳语了几句。

    “哦？那可有戏看了。”江贵妃摆弄了一下丹蔻，语气慵懒道。

    “陛下独宠她足足数月有余，且荒废朝政，东宫那位恐怕早已坐不住了吧？”

    宫娥被她这番大胆直白的话，惊得频频往殿外看，江贵妃嗔了她一眼，“瞧你没出息的样，如今不论后宫还是朝堂盯得可都是那个狐媚子。”

    “是奴愚笨了，但景大人和夫人那边要如何留住？”

    想到尚未进宫时，她亲手抱过的乖巧粉团子，江贵妃沉吟片刻，缓缓道：“本宫那个小侄女找到了没？”

    “底下的人说曾在建康城内见过景姑娘。”

    江贵妇娇笑，“那便好，天子脚下还能去哪里，让他们继续搜。”

    ———

    “魏烨，你说过只要将她变成鲛人，她便会和我做朋友的。”鲛人如同海底明珠的眸子目光灼灼地自水中仰视他。

    魏晔回视他，讶然道：“她没有跟珠儿做朋友吗？”

    鲛珠眸光黯下，失落地摇了摇头。

    身型颀长的男人站姿高雅挺直，他面上似有遗憾，但话中丝毫没有安抚的意味，“那便是你的错了。”

    他的语气很淡，在鲛珠的脸庞逐渐惨白，轻描淡写地补充道：“为何只有珠儿交不到朋友，谁的问题，显而易见吧？”

    鲛珠面露痛苦地摇头，“不、不是的”

    魏晔欣赏着那副绝美容貌上的挣扎与苦楚，过了许久，他才姗姗开口，“我也是仁至义尽了。”

    说完，他欲转身离去。

    “若我听你的，你会有办法让她与我做朋友吗？”鲛珠扒着岸上的理石，急切地唤住他。

    魏晔脚步顿住，唇角缓缓扬起弧度。

    本以为这个怪物冥顽不灵，却没想到在朋友这种东西上这般执着，本来想着若是它再挑战他的耐心，他就不想顾及什么了，不过也好，省了他不少功夫。

    忆起水出芙蓉般的女子，他颇有些意味深地轻眯起眸。

    凡人喝下鲛人之血便会被同化，其脏腑会逐渐进化成属于鲛族的器官，如同强行将容器内的一切扭曲更换，但怎会有人撑过惨无人道蜕化的过程？

    胸腔处仿佛有一把火正愈烧愈烈，即使在冰凉的水中也无济于事，景棠脱了力倚靠在暗处无声蹙眉。

    鲛人的听力异常敏感，鲛珠很轻易顺着轻微的喘息声寻到了景棠。

    同样，景棠也发现了她。

    让她变成鲛人的罪魁祸首。

    景棠面色微僵地看着她靠近，她裹挟着水底的幽暗游移到景棠面前。

    属于鲛人一族的绝美面容展露在景棠面前，鲛珠简直美得不似世间人，乌黑茂密海藻般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漂浮。

    她红润的唇张了张，“对不起…”

    似乎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头垂得低低的。

    直到如今，景棠才明白魏安侯大费周章运输海水的原因，是因为面前的鲛珠。

    景棠在水中已缓解了呼吸的不适感，但手腕上肌肤的细密鳞片令她不敢细看，她掩耳盗铃般的将衣袖往下拉了拉，知道自己是哭泣还是怨恨，都改变不了事实，她抬头正视鲛珠。

    鲛人一族，应是居于深海，原因无他，落泪成珠的技能，实在引人觊觎。

    “鲛…你，你为何会在此？”

    没有听见想象中像魏烨那般刺刺的话，鲛珠眸子亮了亮，她亲昵地靠近景棠，眼中满是依赖，“不知道，我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被抓住了…”

    “这里没有大海那般大，我不喜欢，但是有朋友…”

    景棠双手无措，只能任由她靠着，“那我还能不能变回人？”

    鲛珠猛地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为何要变回去？你变回去，我就没有同伴了。”

    景棠急了，“同为女子，即使你…”

    纤细的手指抵在了她的唇上，鲛珠抚媚一笑，“我并不是女子，在鲛人一族没有爱上一个人的情况下，我是不会分化性别的。”

    景棠瞳孔放大，有些难以置信，在过分貌美的面庞，她先入为主认为面前的鲛人是女子。

    有可能对方会分化成男人的可能性，景棠连忙推开贴在她身上的鲛人。

    鲛珠嘟嘴哀怨地看着她，“有那么惊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