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阴风惨惨,狼嚎阵阵。
啼哭声萦绕至耳畔。
景棠睁开眼便是这副景象,两旁的夜景向后缓慢掠过,银辉照应在周围妙龄娘子们的脸上,她们瑟缩在角落低低哭泣,身上的褴褛衣衫昭示着她们的经历。
身体的钝痛让景棠痛吟出声,她倚靠在木栏上无力地喘着气,被打晕前的景象逐渐忆起,北楚南周开战,战火蔓延至她的故乡明州,家中决定去建康避难,此次出行也是她第一次离家。
在逃难途中下了暴雨,又突遇山贼劫路,混乱之中她被人一把推下山坡,之后便没有意识了。
初春雨后的湿气涌入至鼻腔,景棠冷的浑身发抖,头也撕裂般的疼,自小她便娇养在暖阁,此刻身子的各处不适让她茫然失措,被周围气氛所染她也开始小声啜泣。
“别吵了!”粗重的声音气吼道。
女娘们的哭声戛然而止。
方脸大汉手拿铁刀猛砍了下囚车的木栏,刀落木屑横飞,发出的巨大钝响让周围少女全部止了哭。
他似乎很满意这个反应,将刀扛回肩上道:“北楚可是一群蛮子,与其被他们凌辱,不如去伺候本国的富贵人家。”
“我可是为你们好,往后攀上贵人,有你们享福的!”
景棠咬唇,战况她尚且不知,但趁乱绑架落难娘子,嘴上还说着为了她们好,当真是恬不知耻。
石峰远远注意到了她的微表情,他大步走来,怒瞪着她,“怎么,你有意见?”话落,还打算伸进囚笼来抓她衣襟。
景棠连忙向后瑟缩,躲过他的手。
巴掌大的小脸上沾满了泥土,虽狼狈,但一双水眸仍秋意盈盈,澄亮透彻,此刻那双眼睛十分警惕地盯着他伸出的手。
石峰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随后又扬声着似乎在特地跟谁说一般,“这幽林之前可是闹过鬼怪的,听说最是喜爱吃女人的脏腑,若有人还有异议,大爷我可不建议去验证这个谣言。”
倒吸凉气的惊恐声音此起彼伏。
凉颸刺骨,身上的衣衫还潮着,属于夜晚的寒意慢慢爬上景棠脆弱的脊梁,再次启程,她已经开始发颤,脑中除去冷不剩下什么了。
女娘们自发挤在一块取暖,唯独意识恍惚的景棠在木笼一隅欲昏迷过去。
有胆大的女娘移了移位置,她回头看了看笼外,确定那些人都在专注赶路,才去敢碰景棠的手背,触手便是一片冰凉,她心中一惊急忙去晃景棠,“小娘子,你醒醒。”
怀中人半昏不醒地“唔”了一声。
见摇晃不醒,女娘又赶紧将娇小的人带到自己的怀里,试图用体温给她取暖。
怀中的人依稀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下意识朝热源贴近,然后安然睡了过去。
一行人驶进了深林处,月朗星稀,凄凉的圆月悬挂在空中,雨后的林间笼着层薄雾,迟迟不散,瘦小的男人瞧了瞧夜空,面露谄媚向方脸大汉道:“老大,这天黑有段时候了,我们要不先行在此休息休息,明日再启程?”
石峰不耐烦白了他一眼,粗声粗气道:“看你这点出息,照你这样安排明天也进不了扬州。”
瘦弱的男人继续讨好着,“我们都不像老大您身强体壮,自然得时不时歇一歇。”
这话中听,石峰挥了挥手示意休息。
他们原地生了火,然后把随身携带的干粮拿出来大口大口地吃着,石峰嚼了嚼干硬的饼子,然后嫌恶地一吐在了地上,“呸,什么东西。”
小弟们忙不迭地把自己的东西送上去,但无疑都是些馒头面饼,没有一点肉腥味,石峰更加烦躁地拨开人群。
车笼里还有因害怕睡不着的小女娘,一日未进食的情况下,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口中嫌弃的干粮。
“只要将这些女人卖去扬州,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便都有了,老大姑且再忍忍吧。”
石峰闻言回头看了眼车笼中抱成一团的女娘们,他转了转眼珠,心中有了心思,他向方才提出休息的那个瘦小男人使了个眼色。
跟着老大十余年的瘦猴子自然明白老大什么心思,他咬了一口干饼,默不作声地走去车笼旁边,他借着月光物色了许久,伴着女娘们的惊慌,最终将视线移至窝在人怀中睡着的景棠。
少女紧闭着双眼,面上狼狈也掩盖不了出众的容貌,只是她紧绷着小脸睡得不安稳,似是魇着了。
猴子记得她,他们驮着囚车在一处山脚歇息时,在巨树附近发现的她,当时她浑身沾满了湿泥,也是顺手的事,毕竟多一人便是多能卖点银子,想着估计是哪个穷人家逃难时抛弃的女儿。
却没料到姿色如此不俗。
搂着她的女娘自是注意到了他带有欲望的视线,她忍不住抱着景棠往后缩了缩。
锁住的铁链一阵晃动,随着咔哒的一到声响,车笼应声打开,他不闻身旁人恐慌的惊呼,直直地将景棠从她怀里拽了出来。
抱着景棠的女人极力想拉回,却也抵不过一个男人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昏睡的小娘子被硬生生拖了出去。
“以后虽是要卖的,但老大稍微注意一下是不会被发现的”
猴子向石峰邀功似的将扛在背上的景棠放在杂草丛生的地上,小娘子衫裙半湿,衣裳紧贴在身上,显露出属于妙龄的窈窕身段,在座的男人眼都看直了。
猴子识趣地将其余人撵走叫嚷着,“去去去,都看什么看,活干完了吗,老大要的人你们也敢看,勾栏里的乐伎满足不了你们?”
玉泽普照大地,猴子摸黑指挥着其他人在别处生火,随后他抬眼看了看黑云也掩不住的圆月,奇怪地自言自语道:“今日不是初三吗,月亮怎的如此圆?”
另一边的石峰却已经被面前的美色所蒙蔽,一路上他就注意到景棠那双美目,压根就没发现月不月亮的事,就在他将景棠面上的泥土理干净后,即使心里有底,但还是被擦去污垢后的相貌惊了一惊,随即大喜便迫不及待地去解她衣襟的内扣。
在触碰到衣襟的刹那,血月乍现。
皎洁的月光几乎是瞬间变为诡谲的赤色。
他抬头还未来得及反应,脖颈便已擦过一道红痕,下一刻,滚烫的血泉迸出,扑灭了身前的火堆,男人的哀嚎声遥遥传来,再望去他们皆已是尸体。
车笼的女娘们被惊醒,又再度被面前血腥的一幕吓得连连尖叫,更有甚者已经昏了过去。
狂风呼啸,不过瞬息间,车笼的女人和躺在地上的景棠都消失不见,徒留那些瞪着眼被割喉死前也不知发生何事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