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章三个娣
刘大麦领着小麦,只背了两个不大的包袱。刚要出门,就被王春花拦住:“我说大麦丫头,那件兔毛斗篷你可不能带走。”
“这是我爹当年送我娘的聘礼,怎么就不能带走?”大麦瞪了自家大伯娘一眼,硬气道。
“你爹可不会打猎,这是你大伯和爷爷他们猎的。”王春花馋这件斗篷很久了,当初刘家给她下的聘礼里也有这么一件兔毛斗篷,可惜被娘家人拿走了。
刘老头见两人在门口起了争执,怒斥道:“生怕外人听不见?为了一件斗篷,老大家媳妇你去为难小辈干什么!”
王春花抿了抿嘴,想反驳一句,但又想到公爹最要面子,这个时候起争执,自己定落不到好处,默默闭上了嘴。
刘广前见媳妇吃了亏,打圆场道:“爹,春花也是想给儿子讨个公道,我被小麦那小兔崽子咬了,腿还瘸着呢。也不知道买药要花多少银子,算了,如今家里困难,儿子命贱,自己养着吧。”说完故意瘸着腿在二老面前走了几步。
“大麦,你就给你大伯家吧。这兔皮子虽然能卖几个钱,但也未必够你大伯汤药钱。”刘老头,吸了一口烟,淡淡的道。
大麦咬着唇,眼睛红红的,却不肯撒手。
大麦爹知道自己窝囊,大麦娘的东西他都没能守住,这件斗篷是大麦娘唯一的遗物了,硬着头皮道:“爹,大哥,大嫂。我现在手头没钱,等我有钱了赔给大哥。这斗篷,给孩子留个念想吧。”
“五两银子,一个月内凑给我,先打个欠条吧。”刘广前抢先道。
“你怎么不去抢?”大麦很是气愤。
王春花觉得一个月后他们一家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撇撇嘴:“他们哪里会还钱,指不定还要回来打秋风,还是把斗篷留下,也能值几个铜钱。”
一直没出声的刘奶奶在三儿子的搀扶下,凑了过来。先是瞪了大儿媳一眼,才冷冷的对大麦一家道:“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想逼你们。让大麦写个欠条,两年时间,把五两银子还了就行。这次老三也受了大麦拖累,可不能厚此薄彼,我们做长辈的替你们管着最是妥当。”
刘广财没想到自己还能分一杯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大麦气血翻涌,根本不理会他们,拉着小麦就往门外走,却被自己爹爹拉住衣角。
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声音里满是恳求:”大麦啊,爹对不住你。爹再求你这一次,你就答应你奶吧。就最后一次。”
刘大麦哪里不明白刘奶奶看中的是她背后的赵家。不过想到往后跟刘家就桥归桥路归路了,还是咬牙按下了手印。
临走的时候,赵广仁给二老又磕了三个响头。
这时三个姑娘走了进来,大的已经十五六岁,皮肤黝黑,背上背了两个背篓,手里还抱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娃。小一点的姑娘皮肤白净些,十一二岁的模样。一双三角眼眯缝着,从进门就开始打量众人。
“今日上山采野菜的人多,我们就往山里走远了点。来,大麦。我们生火做饭去。”黑皮姑娘把小妹妹放在地上,卸下两个满满当当的背篓,声音带着愉悦,丝毫没有发现屋子里异样的气氛:“瞧,晚是晚了点。可是今天可以吃蕨菜和构树花。没想到今年这个时节还能遇到,平常就该多往深一点的山里去的。”
“引娣姐,我们要走了。”刘大麦走过去抱了抱最小的妹妹,冲黑皮姑娘扯出一抹笑,眼睛却不自觉的滚落下大颗眼泪。
“赔钱货,没点眼力劲。”王春花翻了翻背篓冲女儿嚷道:“还不拿厨房去做了,你爷爷早就催饭呢。”
刘广前也催促:“快去,一天天的就知道偷懒。一点野菜哪值得往深山走,也不怕野狼叼了去。人家大麦才不稀罕你这点东西,别人自个都吃上兔子肉了。”
引娣有些憨憨的,听到父亲说兔子,口水就分泌出来:“真的啊?大麦,兔子好吃吗?”
旁边小一点的望娣便伸出手指,捅了捅她:“姐,别问了。快做饭去。”
“老二,你们吃完饭再走。”刘老头摸出烟杆,敲了敲:“望娣找你奶拿点猪肉,鸡蛋。今晚吃点好的。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分家不分情,老大,老三,等下吃完饭你们给老二家背点干草去。趁着没下雨,打土坯明天就帮着老二弄起来。不求多大,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够了。”
望娣一听还能吃肉和鸡蛋,笑盈盈的答应了,小跑着进了厨房。
刘广财却不乐意了,撇了撇嘴:“那都去帮盖房子了,谁去地里?”
刘广前也不乐意:“地里天天要浇水,晚点要灌浆了,影响收成,一家人不都得饿死。”
“地里早晚一起去,白天还有大把时间。”刘老头见两个儿子驳了自己面子,脸色很是不好:“先帮忙盖上一间,往后老二再自己加盖就成。大麦也有把子力气,明天开始跟着你爹先把我们田地浇了水,再跟你大伯母一起把顶给编好。一家人齐心干,不过三天就成了。累不死你们。”
刘家奶奶一听又要留饭,又要帮盖屋子,皱眉道:“老头子你,你可太偏心了。老二又不是不能自己盖房子,怎么还要兄弟们帮?地里活这么重,咱们家也没吃什么补的,把哥俩累病了怎么办?”
“他一个人,没有个把月能成?村里人看到还不得说上两句。”刘老头反驳道。
刘家奶奶知道老头子脾气倔,面子上的事不会妥协,一时也回答不上来,只是不住的叹气。
望娣已经走到厨房门口,这会儿又折回来走到奶奶身边,抱着刘家奶奶手臂道:“奶奶,二叔才不用一个人盖房子呢。大麦姐姐是村长家的媳妇。”
刘家奶奶一拍大腿:“赵家那大房子没人住,你们直接搬那里就成。村里人不讲究,这几天让选个日子就嫁过去吧。”
“胡闹!”刘老头气得胡子都歪了:“我还没死呢。”
望娣又奔到刘老头面前,柔声道:“爷爷您别生气了。村长能给大麦姐银子呢。栓子哥也能打土坯。我们这点力气,人家都看不上的。”
刘家兄弟二人眼睛一亮,皆是点头。
王春花也难得慈爱的摸了女儿的头,夸赞她聪明。
刘老头看向二儿子;“老二,你真不用家里帮衬?”
刘广仁连忙摆手。
这时引娣正端着晚食出来,最小的盼娣便踮着脚朝桌子上张望。一盘凉拌蕨菜,一盘裹面粉蒸过的构树穗,还有一盘韭菜炒鸡蛋。她流着口水看到引娣把最后一盘白菜炒猪肉放到桌上,便迫不及待的喊:“七饭饭,七饭饭啦。”
“都是饿死鬼投胎的,小丫头这么馋。长大了小心没婆家要。”刘家奶奶凑过来揪住小孙女的衣领,发出一声惊呼:“哎呀,杀千刀的赔钱货。日子是不打算过了吗?这是要吃谁的烂肉饭?”
“好了,别闹了。分家了以后就不在一起吃饭了。这也算是一餐团圆饭。”刘老头自己先坐定,刘家众人才各怀心思的上了桌。
刘老头破例让孩子们都上了桌,还给二房每个人都夹了一块肉:“分家以后都管好自己的嘴,可别不记得本家的好。”
虽然菜色不错,大麦一家却吃不出滋味。
临走的时候,大房的小四和望娣躲在门后偷笑。只有引娣抹着眼泪背了一背篓干草,把大麦他们送到了村西的小土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