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松子鱼，桃子酒
“如此便有劳小哥了。”短须青年付了二十个铜钱，便和家人一起做了下来。
只是几人之中的大哥胡须壮汉，一直皱着眉眼，直到眼见那食肆的少年去到不远处的茅草屋里提了一条鲤鱼出来，在灶台上忙活起来之后，皱着的眉头才渐渐放松起来。
“大哥，你从刚才就一直看着那个小哥，是在看什么呢？”少女笑嘻嘻的问道。
“没什么，就是看那小哥杀鱼起锅，动作娴熟麻利，倒真是个好厨子。”胡须壮汉道，
“我猜大哥怕是担心那食肆的小哥是什么歹人吧。”短须青年道，“其实大哥大可不必担心，你上次途径此地已是五年前，这时代变迁，这两年若是有人来这山中定居倒也不是什么怪事。”
胡须壮汉却摇了摇头，道：“三弟所言虽是不错，不过你们未曾来过江南，所以不知此处。”
“莫非此处有什么玄机？”高个青年好奇的问。
“此山名为落雷山，附近城镇之人都非常避讳此地，除了像我们这般行脚的商客，极少有人愿意在此处逗留，更别说在这里开什么食肆了。”胡须壮汉道。
“落雷山？可是因天降神雷劈了山脉所以才叫这个名字？”娇俏少女半开玩笑似的笑道。
岂料胡须大汉忽地正色起来，眉头一皱，低声斥道：“休得胡言。”
娇俏少女忽见大哥变了脸色，也是吓了一跳，好在高个青年赶忙打起圆场的道：“大哥莫怪，小妹第一次出门难免有失分寸，跟她好好说便是。”
胡须大汉也知自己的反应刚刚有些过了，只叹了一口气道：“有些事你们年轻人估计也没听过，只是这落雷山的确不是个能够拿来玩笑的地方。”
“既是如此，大哥不妨与我们说说呗？”高个青年奇道。
“就是就是。”娇俏少女也连连点头。
“北离善剑，南诀善刀，世人只知这世间的刀仙剑仙，可我辈中人真正习武的目的又是为何？你们可曾听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世间武艺高强者固然不少，但是当真可称为英雄者又有几人？”胡须大汉的话说的两位青年和娇俏少女不住的点头，“话说江南霹雳堂雷家那是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这二三十年间雷家出过不少响当当的人物，其中号称雷门四杰之一的雷梦杀便是其中之一。”
“雷梦杀？可是北离上柱国、银衣大将军雷梦杀？”短须青年惊到。
“不错，这雷梦杀年轻时结交了几个至交好友，也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头，后来南诀屡屡犯镜，又恰逢魔教东征，北离皇朝一下危机四伏，而在这国难之际，雷梦杀不惜违背家族祖训，投身朝堂，抵御南诀，也立下了赫赫战功，堪称北离的大英雄。只可惜在雷梦杀最后一次出征时，因遭暗算，他带着少量部队被南诀两万大军重重包围，最后雷将军不得不引爆雷门火器，带着南诀两万人马同归于尽，自己也落的歌尸骨无存的结局，自此之后，这位盖世英雄身陨之地便被称之为落雷山。”
“当真是好英雄，好气魄！”
听故事的三人异口同声，短须青年更是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而少女则是对这位未曾蒙面的大英雄憧憬起来。
“这位大哥所言倒是不错，雷梦杀确实称得上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食肆的小哥笑着将刚刚做好的面和鱼给四人端了上来，又为这四人倒了四杯热茶。
几人拿起筷子，纷纷吃了起来，只是这一吃，又不由得被这小哥的厨艺给惊艳了一把。这鱼是将鱼肉用到切花、剞了形，用鸡蛋、生粉、糖盐调了面糊挂好，起了油锅便煎便炸，最后再淋上酸甜口儿的汁，鱼肉外酥里嫩鲜甜无比，而那面也不是普通的阳春面，是用鱼头鱼骨熬汤煮出来的面，汤汁奶白，丝毫没有鱼腥味儿，再配上青色的小葱，还有一片炸的酥脆无比的鱼皮做配菜，更是精致。
兄妹几人是没想到在这山野之间的小食肆，竟能尝到如此美食。尤其是那胡须壮汉，走南闯北也有十余载，这道松子鱼怕是连洛城景江酒楼的鱼大厨都做不出这等美味，刚刚只付了二十个铜板，着实太少了。
“小哥小哥，你这么好的手艺，怎滴跑着这山里开食肆，要不你去我们西渊城，我保管举荐你做我们那里最大酒楼的大厨。”少女说话的声音清脆好听，真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不错，落雷山鲜有人至，你在这里做营生怕是难以长久，不如下山谋个出路。”胡须大汉也好心提点道。
只是那少年却摇了摇头，一边收拾灶台，一边笑道：“我家中因得罪了天启城中的权贵，父母皆亡，我也是迫于无奈才躲进山里，所以这大城市嘛，自然是不方便抛头露面的。”
“原来你竟是个逃犯？”少女惊呼出声，后又觉得不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小妹年少，小哥勿怪。”短须青年向那少年拱了拱手，又道：“只是小哥一人躲在山间也不是办法，若是这位小哥信得过我兄妹几人，不如跟我们下山，我们家在西渊城，位于北离边境，相比你家得罪的权贵手也身不到那么远来。”
少年只是笑笑，又摇了摇头：“我家得罪的人权利太大，其实这山中倒也挺好，自给自足，我弄了个食肆也不过就是平日里打发打发时间，倒也不指望这个营生。”
“我还不信了，这世界上有人可以手眼通天的从天启管道咱们西渊？”少女嘟着嘴道。
“不错，小兄弟你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高个青年也随着附和。
“我家得罪的人，姓萧。”
少年的话一出，那兄妹几人都不言语了。
萧，皇族姓氏。难怪这少年要一直躲在山里，原来是得罪了皇室的贵人。
“唉。”短须青年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
少年见几人沉默的吃着东西，便转移了话题：“几位客官来得巧，我去年酿了两坛子酒，到今日刚好满一年，可以开封了，不知几位可要来上一杯？”
高个青年闻言，眼前一亮，道：“小兄弟还有酿酒的本事？快快拿来，让我品上一品。”
胡须壮汉见自己兄弟这副样子，赶忙道：“我们还要赶路，不宜饮酒。”
“唉，大哥无忧，我等酒量均不算差，只喝一杯应是无碍。”短须青年笑着劝道。
这时，少年已经从屋子里提了一个酒坛出来，又取了三个碗放在桌上，少女见只有三个碗，非要又让少年再取一个来，少年只是笑笑，便摆上了四个碗。扒开酒的封布，一股沁人心脾的桃花香味便弥漫开来，酒入瓷碗，清澈见底。
少女忍不住喝了一口，连连赞道：“好甜的酒，好香的酒，还有股桃子的味道。”
短须青年也尝了一口，点头道：“这酒清雅绵柔，颇为风雅，只是给我等兄弟这种糙汉喝了，倒是可惜了。”
几人闻言，纷纷大笑。
少女一碗喝完，又要一碗，少年却伸手制止了她：“姑娘不可再饮了。”
“为何，难道你以为我是个女子便酒量不行吗？”少女烊怒道。
少年笑道：“说好的只给一杯，这第一杯免费，后面这个可要付钱了。”
少女哈哈一笑，问：“那这一坛酒多少钱，姑娘我买下了。”
少年却是摇了摇头道：“一碗酒，一钱银子。”
“这么贵？”少女惊呼。
胡须壮汉也笑道：“小兄弟你好不厚道，把我们几个酒瘾勾上来了，再来漫天要价，这生意可不是这般做的。”
听完胡须壮汉的话，少年却道：“老兄此言差矣，小店做生意童叟无欺，也只挣个勤苦钱。我且问你，三碗鱼汤面、一条松子鱼，只收了二十文钱，价格可算公道？”
胡须壮汉点头：“确实公道，而且还极为便宜。”
“这是因为这鱼本就是湖中所钓，柴火是林中所捡，并无成本，收的不过是面钱和调料钱。”少年继续解释道，“但这酒却是用鲜果酿成，花了一年的时间不说，老兄且看这落雷山中可有桃树？”
“这……这一路走来，确实没见桃树。”胡须壮汉道，“不过即便是山下买的桃子，也不过几文钱一斤，这酒又怎滴值这个价钱。”
“可是这个桃子不是一般的桃子。”
“总不能是仙桃儿吧？”少女笑道。
“的确是仙桃，所以才珍贵。”少年答道。
“我不信。”少女摇了摇头。
“仙人种出来的桃子，可不就是仙桃？”少年笑道。
“这世间当真有仙人？”少女奇道。
少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一年前有一个小道童路过我家店，因他身上没带钱，我便请他吃了碗面，然后小道童跟我说若是有空，便去他们望城山，他请我吃桃子。后来我闲来无事，便去望城山转了一圈……”
“然后就见到仙人了？”少女问。
“然后就见到仙人了。”少年道，“有一个面目清秀还有些瘦弱的道士，用一把桃木剑往那树下一插，没过多时，树上竟长出了满满当当的桃子，而且桃大胡小，甚是甜美，你说这样的桃子不是仙桃吗？后来我与那种桃子的道士仙人相聊甚欢，那仙人便摘了满满两框的桃子让我带走，才有了你们现在喝的这桃子酒。”
少女露出疑惑的目光，似乎还是不太相信这少年说的。可他的几位兄长却相互对视一眼，心中微有波澜。
只因这望城山可不是人人都能去得的地方。
当今玄门魁首望城山，望城山中确实有一个仙人，乃是北离五大剑仙中传的最为神奇的玄剑仙，赵玉真，只因这赵玉真从不下山，但江湖上却又处处流传着他的传说，所以“玄剑仙”三个字真是当之无愧。难道少年口中的仙人，便是那玄剑仙赵玉真？这时这少年看似平平无奇，却又如何能入得了那剑仙的青眼？
忽然，一个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却不知小兄弟的酒，可否分我一碗尝一尝？”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穿黑衣、须发皆白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离这食肆三十步左右的地方。这老者年级虽然大，但脸颊饱满、面色红润，一呼一吸之间轻而缓慢，显然是个武功高手。
少年愣了愣然后笑道：“既然大爷喜欢我喝酒，饮上一碗也是无妨，只不过若要第二碗，可得是一两银子了。”
说罢，少年便又寻了个空碗，满满的倒上了一碗。见那老者并不过来，刚想给那老者端过去，只见老者收一伸，那碗酒竟直接飞到了他的手上。
胡须壮汉见此不由得变了变颜色，这隔空去物的本事虽高，但也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老者手中的那碗酒竟是一滴都没撒出来。
老者显示闻了闻，又饮去一半，赞道：“果然好酒。少年人，这酒是什么名堂？”
“这倒没想过，不过既然是用桃子酿的酒，不如便叫‘桃花醉’吧。”少年笑道。
老者点了点头，道：“十里桃林醉春风，果然风雅至极。你的酒颇有些风花雪月的味道，虽不及，但也别有一番风味，你的酒可是跟雪月城里的人学的？”
少年愣了愣，道：“老大爷好厉害的舌头，我确实在雪月城住过几天，不过闲来无聊的时候翻了翻百里东君的酒经，倒也没正经学过，酿酒之道不过略懂略懂，确实比不得雪月城的风花月雪。”
短须青年和胡须壮汉对视一眼，又是一惊，这怎地有提到了百里东君的大名。
“好小子，想借百里东君的名字吓走我，可我活了这把岁数，又怎会被一个名字给吓跑？”老者笑着道，“罢了罢了，看在你与雪月城又旧的份上，我便不为难你了，赶紧下山去吧。”
老者说罢，从背后抽出一柄短刀，将剩下的半碗酒缓缓的倒在了刀刃之上，然后缓缓地道：“月娘啊月娘，饮了如此好酒，等下千万要快这些，别让旁人死的太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