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守护
章真瞳抬起头。她脸上的粉妆已经被眼泪溶花，神情扭曲而阴狠。她似笑又似哭一样尖着声音问向顾辰：“你就那么确定自己保得住她吗？我真有兴致想看一看呢！”
或许从前他可以不在乎许瞳死活，可是现在，连他都舍不得再去伤她分毫，却有人敢在他眼皮子下头把她打伤成那样。
“这件事甚至已经惊动到老总那里。虽然顾总平时对老总非常听话孝顺，但是一旦是他铁了心要做的事，根本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的主意。所以，你看到了，钱如海到底被搞进去吃窝头了！”
顾辰说得出做得到，他想尽办法到底把钱如海送进去蹲了大牢，刑期不多不少，如他早前所定，整整十年。
顾辰对她冷冷一笑：“你如果有兴趣，我一定奉陪！但你要记着，千万别留下把柄给我，那样你会很惨！”
许瞳不由惊奇挑眉。
那天她哭叫着说“我不会让她好过的！”他以为她只是太过激动，所以才那样讲，却没想到时隔不久，她竟真的心狠手绝，找她舅舅一起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做出一番伤人事。
顾辰叹口气，幽幽地似有些感慨，“你奇怪我为什么不选你选许瞳？很简单，你姐姐自立自爱，她珍惜身边每一个人。”
说到这，他想起许瞳骨子里的倔强与骄傲，那种凡是不入她眼她心、哪怕珍珠也如同粪土的我行我素与清高，他不由自主竟牵动一下嘴角，弯出浅浅一抹微笑。依她的性子，或许在她眼中，他更加没有资格做她许小姐的先生也说不定。
“你如果想死，我一定不拦着；甚至我承诺你，假如你在这把刀下可以死得尽透，我一定立刻办一场隆重的冥婚娶了你，给你顾太太的名分；可是如果这把刀只是你要挟我对你屈服的手段，那么请原谅，我对此毫无感觉。”
想到这里，顾辰怒气勃发，再也坐不下去。
顾辰飞车赶往章宅。
期间郑秘书对她说，章康年曾企图帮钱如海通融一下，结果被顾辰一口回绝。
顾辰又紧紧眉心，厌恶神色再不加掩饰，完全挂在眼角眉梢上。
他不想同她家人一样迁就她，他没有那个义务。他冷淡开口：“今天我来不是为了要听你诉苦，我到底有没有欠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郑秘书说到最后，忽然神秘兮兮地问向许瞳，“许小姐，我能不能问您打听一个人？那个总跟在你哥身边被喊作‘小伍’的人，他全名叫什么啊？其实我当年有个……有个……发小……小名也叫小伍的……后来搬家大家就散了……”
对他来说，就算别人眼泪再汹涌，可真正需要怜惜的人，其实是她。
那该是个多么狠心的人，她的舅舅为了她惹上一身麻烦，而她从头到尾却连提都没有提他一句。
那张脸是他决定要捧在掌心呵护的，却被那姓钱的烂人轻易所伤。
“你的世界，似乎充满掠夺——掠夺一切你想要的，无论用什么手段。你并不懂得什么是爱，所以别说你爱我。”
从章真瞳房间走出来时，顾辰竟在大厅意外见到章康年。他像特意在等顾辰出来一样。
顾辰兀自走到沙发前坐下去，淡淡掀动嘴角，浅薄笑容看上去略有些讽刺，“别再发疯，你该醒醒了，你自己心里其实最清楚不过，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什么婚礼存在。”
想到那女孩，他面容上的表情再度变得柔和起来。
许瞳的脸渐渐痊愈，姿色与从前别无二致。她很欣慰自己并没有因为钱如海那几巴掌而毁了容。
对于解除婚约，他态度坚决。假如从前，假如他不曾认识那个对他说自己名叫“瑶瑶”的狡猾女孩，那么这一生，也许他同谁结婚都是一样的。可是现在，他清楚明白，自己已经变了，他和从前那个顾辰再不一样，他再也不是一个心中了无牵挂的男人。
顾辰皱眉。他已经看不下去她失态的疯样子，“你真的知道什么叫做|爱吗？”
最近，似乎正人人红鸾星动……
说完这些话，他转身即走，再不回头。
自己都已经决定放弃自己，他又何必多事去劝当事人充满希望地活下去？
他不由冷笑，“抱歉，我对寻死的人一向缺乏同情心。”
老好人郑秘书呵呵笑：“安心！你想到的，我那顾总大表哥也早就想到了，由他在里边支着，章家那疯狂大小姐不敢恣意乱来的。说起来，要不是看在两家大人有交情的份上，这件事哪有这么轻易就算了的？谁都知道罪魁祸首不是钱如海！这次顾总是看在世交份上才只盯着钱如海一个人整，看着吧，要是疯狂大小姐还敢有下次，大表哥一定不会再手下留情的！”
对着委顿在地上一脸狼狈的章真瞳笑一笑，他柔声地警告她：“章真瞳，昨天那件事，如果不是看在两家长辈面子上，我一定会拉你这当事者出来就地正法！这次权且算了，所有过失我会加倍罚在你舅舅头上；记住，千万不要再让类似事情再度发生！”
“章真瞳，你需要记住，你是千金小姐，要懂得给你自己和你父母留些上流社会的富人面子。”
电话挂断后，他腾地站起身，脸上闪过一片阴狠肃杀。
顾辰并不上前阻止她。他看得精准，她那一刀划下去以后，刀口只浅浅一条，渗出的血丝恐怕连一张纸也浸不透。
其实以他性格，最讨厌对人啰嗦。可是有些话如果不说，章家小姐永远会觉得这世界上只有她最最无辜和可怜。
从前他也不知道，也没想过要知道。可是与那狡猾女孩渐渐相处下来，他已一点点懂得，爱便是发自心底的想要珍惜。
他看着章真瞳，忽然挑起眉梢，“知道你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样子吗？疯癫又狼狈，让人觉得愚蠢和丑陋。”
有些话，看样子他必须当着章真瞳的面，郑重挑明。
许瞳听完这番话，只抿着嘴巴笑一笑，没有说话。
顾辰一番话令章真瞳愈发慌张失措，她扑到他身边，抓着他胳膊，边哭边恳求：“顾辰不要！我不要解除婚约！我不介意你和她在一起好不好？你尽管和她在一起，我只当看不见和不知道，只求你答应我，让我们结婚吧！我只想做你太太，我不去管她是不是你的情人，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解除婚约，不然大家都会笑话我的！不行的，我没法子去承受这种羞辱的！许瞳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做顾夫人的位子，她没有！我不能输给她，我会死掉的！我求求你！”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用手随意地理了理衣襟领带，准备离开。
许瞳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问郑秘书：“这件事，我的同学有没有受到牵连？她有苦衷，逼不得已，我最怕她事后又觉得愧对我又要被章真瞳找麻烦，父亲诊金没着落不说，还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章康年望着眼前的年轻人，似很想开口辩驳他几句，可是嘴巴尽管蠕动着，最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她想告诉姚倩，自己没有责怨她。
他拨了一通电话，冷冷问过对方人在哪里。得知其人正在家中，他说：“哪里都不要去，我马上过去找你。”
“觉得自己很委屈？”顾辰扬起尾音问。“其实你并没有那么无辜，你与许瞳之间，你才是那个一直不停掠夺的人。你也并没有那么可怜，你的生活里就算没有我还有你父母的纵容和宠溺。”
章真瞳脸上的笑容立刻碎掉，她变得歇斯底里起来，疯狂地撕扯婚纱，边哭边叫：“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要我！既然这样，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我不如死了算了！我不如死了算了呀！”她忽然扑向桌子，从果盘里抽出削皮的水果刀，把它横在自己手腕上，一副要割下去的样子，“顾辰，你真的不要我了，是吗？那我不如这就去死！”
他得让她知道，许瞳是谁也碰不得的，因为那是他的女人。
然而不知为什么，她越是不肯哭，那样子却越引得他怜惜。
顾辰坐在皮椅上，回想之前去找章真瞳解除婚约那一幕，心里涌起深深懊恼与愤怒。
顾辰皱紧眉心，尽量抑制胸口前腾腾而起的不耐情绪。以前只觉得眼前女孩比较骄纵任性，除此之外想不到她的思想竟可以这样偏执，仿佛世界一切都需要以她为中心，所有令她感到不顺心的事情，必定都是再错误不过的。
他说完举便走，大步匆匆，再不曾回头看一眼。
可是许瞳不一样。
她就像一颗倔强小草，不论环境多恶劣，顽强生长，尽力快乐，她把身边每一个人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不了解她的人只看到她强势的外表，而他碰触到的却是她迷路孩童一样、渴望幸福与依靠的胆小灵魂。
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在觉得走投无路时耍尽无赖，就像此刻章真瞳这样；有些志气的人，当她遇到挫折，哪怕疼得流血也断不会在人前流泪。比如那狡猾的许瞳。
见到顾辰，章康年叹口气，“你和真真怎么会闹到分手这一步？本来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作为长辈不应该插手太多，可是每天看到真真那么难过，你让我这个做父亲的情何以堪？”再叹口气，仿佛经过无限踌躇，下了莫大决心，他才又开口，“你和真真之间闹成今天这样，是不是因为……许瞳？唉！这叫我怎么办，两个都是我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顾辰，你要知道，许瞳一向比较坚强，真真却没有吃过什么苦，她非常脆弱，经不起打击的，所以我希望……你最好能够慎重的再考虑考虑，不要对真真始乱终弃！”
生活已经这样沉重，同为一日三餐努力打拼的人们之间如不能互相体谅，又有谁能够为她们所付出的汗水与眼泪真诚道一声辛苦。
这一刻，顾辰心里倒有些替那姓钱的烂人觉得悲哀。假如他知道自己外甥女是这样一副态度，不晓得他会不会为自己所作一切感到不值。
他见到章真瞳时，她正在房间里对着落地镜摆弄一条洁白婚纱。看到他来，她立刻转头，绽放满脸笑容甜腻腻地问：“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你看这件婚纱好不好看？我特意在法国定做的，为我们的婚礼！”
那女孩虽然正在嘤嘤哭泣，可他实在不觉得她需要被同情。
不错，的确总是流泪的那个是她，另外一个哪怕把自己脖子仰得断掉，也不肯任泪水夺眶而出——她是那样吝啬。
真是奇怪，相仿年纪，许瞳每天都在想办法让自己与身边人快乐，眼前女孩衣食无缺生活富足，要什么有什么，却偏偏总还觉得不够满足，一定要把自己搞成怨妇一样。
章真瞳听他这样夸赞许瞳，心中恨意燃得更加狂炽起来，她狰狞了面孔，浑身战栗不止，嘶哑吼叫：“你胡说！顾辰你胡说！许瞳她是个没教养的野孩子！你不能这样用她来羞辱我！”
章真瞳许久以来用作杀手锏的招数，就这样被眼前男人轻描淡写的无视掉了。
他的从容和坚定令章真瞳感动刺痛，她咬紧牙，恨恨说：“顾辰，我这么爱你，你却这样对我！从现在起，我恨你！我恨你们！你和许瞳以后都会后悔的，她让你背叛我伤害我，我不会让她好过的！”
那女孩她总是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他，因为她并不能够完全信任他，觉得在他那里屡屡会受到伤害。可是如果没有他，她又怎么可能化解之前的种种麻烦，安然地过到现在呢？
她的手蓦地变得无力，银光闪亮的水果刀从她手指间叮当一声摔落到地上。她委顿下去，用手捂着脸颊嘤嘤痛哭，“顾辰！顾辰！为什么！明明是我先认识你！明明她做过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她骗你利用你伤害你，可我却爱你守护你对你忠诚！但是为什么你要选她不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负我！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听他那样说，顾辰不禁皱紧眉心。此时此刻总算切身体会到一直以来许瞳心里该有多苦。他忽而一笑，反问向章康年，“伯父，您真的有把许瞳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吗？如果我说，章小姐的手我都不曾牵过，可是许瞳却已经是我的人，依您来看，我该选谁才不会被叫做始乱终弃呢？”
她那副不要命的样子，已经接近疯狂，一只手压着刀子向另一只手的手腕割下去。
顾辰脸上，不耐和厌恶的神色渐渐加深。他不着痕迹却十分坚定的拂开章真瞳的两只手，语气淡淡，“抱歉，我不能够答应你。一个人的心是有限的，不可能做得到同时兼顾好两个女人。许瞳有没有资格做顾太太，我想这个问题要由我自己来决定。恕我直言，你和我，我们谁都没有资格去看轻别人。”
他收起笑容，神情变得肃然认真，“伯父，如您所说，这是我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长辈确实不宜过多插手。也的确手心手背都是肉，希望您能发自内心的认识到，许瞳也是您的女儿。至于她的所谓坚强，不过是父亲不在身边，所以一切必须靠她自己。而章小姐的所谓脆弱，只能说那是源自于父母的骄纵宠溺，如果再这样下去，恕我直言，那只会毁了她！是时候也让她学着‘坚强’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