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麻烦
庞蒙脸上有类似疼痛的神情一闪而过。
许瞳心头一惊,神色瞬间变得冷凝,“什么?唐壮被抓?杨阳,你先别哭,究竟怎么回事,你先从头到尾学给我知道!”
下车时,许瞳不忘将身下坐过的车垫一并带走。那上面已经惨不忍睹,她实在无法留它在别人眼皮底下现世。
杨阳看到他,立刻奔过去倚在他胸口,嘤嘤哭泣。唐壮抬起胳膊圈住她,一边粗声粗气的叫她不要哭,一边呲牙裂嘴的忍痛。
她说完去看庞蒙的表情,对方眼底仿佛涌现深深伤痛。
唐壮只打了他一拳而已,他却教唆一群人海扁唐壮一顿。而最后被关在看守所里的人却是势单力薄伤势更重的那个。
庞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回忆对比从前他所看到许瞳与眼前男子相拥哭泣的那副情景,心中不由一动。不错,这两人才真正是一对情侣,因为在他们身上,有暧昧情潮的默默涌动。
看着那已是男子汉的背影和宽宽肩膀,许瞳心里莫名踏实下来。
听完这番话,许瞳只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倒流向头顶,两边太阳穴似被铁锤狠狠敲过,一跳又一跳的疼,脑子里更是不停的嗡嗡作响。
庞蒙叹口气,瞥向一旁杨阳,脸上浮现出犹疑神色。
杨阳边哭边说:“在xxxx路的公安分局!许瞳,姓严的在这里有人有关系,只手遮天,你自己来没有用的!一定要找到能说上话的人才行!可是在公安局,我们哪有什么关系啊!许瞳,你说我们……究竟该怎么办嘛!”
许瞳想,也许这就叫做天意。
许瞳也在心里提着一口气。
庞蒙却将她拦住,“稍等一下!”
杨阳一直处于慌张状态,不停流泪,不住哽咽,惶然无措。
说到这时,房门当啷一声被推开,鼻青脸肿的唐壮被人带进来。
想不到她和顾辰两个人互相千算万算,到最后竟是人算不如天算。
那个叫严昌石的人,在本市很有些恶势力坏名气,听说早年在外省外地犯过事,因为后台强硬,没人能奈何他,事情最终不了了之。他迁居本市以后,买卖越做越邪,身份明白实黑,为人嚣张跋扈,品性霸道狠辣。
她在心里暗暗担心庞蒙会应付不来。毕竟他刚刚回国,并且他资历实在浅薄。
他对许瞳问:“你去幻爱,是因为她?”
她用力一甩胳膊,甩脱他的钳制。不愿理他,重新举步向前。
直到这时,许瞳才敢将悬在胸前那口气慢慢吐出。
她对他有些刮目相看。这样难办一件事,这么短时间就被能够被他解决掉,她想他一定在其中费了不少力气,搭了不少人情。
几个电话讲完,他回过头对她说:“放心,没事了,立刻就会放人!”
许瞳于是想起庞蒙于几天前那个晚上被自己灌醉的事。
庞蒙神色不变,平静地回答她:“我的车在前边,走吧。”说完率先迈开脚步。
“庞律师,不如叫我许小姐,或者许瞳,曈曈就免了,”她顿一下,瞥他一眼,淡淡地继续,“不是很熟,不好叫得这么亲昵,好歹女孩子家,要懂得礼义廉耻,该注意点影响,你说是不是?”
“许瞳!”杨阳慌乱的叫她名字,“你快来,快想办法,唐壮被抓了!”
时隔多年,她以为自己早已将不堪往事忘怀,可想不到今天,当她从他嘴里听到“对不起”三个字时,心中依然还是漾起一丝苦涩与难过。
收起心底微有些乱的情绪,许瞳同庞蒙告别,“无论如何,今天谢谢你!再见!”
她对庞蒙挑挑眉,示意他放开自己,她要接听电话。
庞蒙苦涩一笑,“是不是哪怕和我多待一秒钟,你都会觉得不耐烦?我只是要留个电话给你,严昌石不是轻易就能搞定的人,我担心他不肯善罢甘休。假如日后有事,打这个号码找我!”
今时今日她有多狠辣,当年他伤她便有多深、令她有多绝望。
她手机话筒音量本来就不算小,杨阳因为情绪激动,刚刚说话的音量比平时更大许多,庞蒙站在一边已经把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不想和他纠缠太久,他们之间种种早已经终结在过去,如今没有必要捡起,将来她更没有兴趣继续。
许瞳垂下眼眸不出声。
许瞳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怔了怔。
庞蒙微皱下眉,解释说:“唐壮移情别爱,于是,你……”
许瞳“呵”一声嗤笑出来,带着一脸嘲弄,啼笑皆非地说:“庞律师,你不会是以为,唐壮移情别恋杨阳,我失了依靠,这才不得不到幻爱去坐台吧?呵!你刚刚还思维敏捷犀利,可一不说案子时,你的智商怎么会退化得这么严重?真是匪夷所思!拜托,把你的记忆带到从前好好重温一下,自始至终推说我和唐壮是一起的,究竟是谁?”
拍拍脸颊,回想昨天,许瞳微微有些怔忪起来。
许多年就这样匆匆过去,曾经的修长少年已经悄悄长大,如今他的背影比从前变得魁梧许多,过去那副瘦削的肩膀,现在已经坚实宽阔起来,似乎已足可承担起纷繁人生的种种重负。
她撇撇嘴角。
许瞳“哈”的冷笑一声,“庞律师,您千万别会错意,以为我对您念念不忘,所以连带对您说过的这些话也念念不忘。庞蒙,你知道的,我有仇必报,当年你用它们说我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将来有一天,这些话我一定要砸回给你!我只是单纯在报复过去而已,没什么往日情分在里边,你千万别想太多!”
庞蒙将眼神调转回来,落在许瞳脸上。她一张脸皎白如玉,微微扬着看向他,眼底清澈如泉,汩汩流动着她特有的倔强。
她看着来人,挑眉问:“无恙吧,庞律师?”声音不大不小,语气不冷不热,态度不咸不淡。
她快步往前走,走到他身边时,脚下不停,目不斜视,想从他身边直接越过去。
他身材颀长,投在地上的影子也修修长长,随着他一步迈过一步,那影子在地面上错落摇曳,就像哪个壮汉喝醉了酒一样。
挂断电话,许瞳心烦意乱。
“庞蒙,你知道需要帮助的人是谁吗?”她挑着眉,似笑非笑,凉凉地说,“是我奸夫唐壮啊!怎么样,还要不要帮?”
许瞳被他三个问题问得烦躁起来,怒极反笑,“庞蒙,你有什么资格问这些问题?我过得怎么样,唐壮对我好不好,和你有关系吗?”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问杨阳,“你现在在哪?”
又醉又痛的一晚,以为会折腾得死掉,结果一觉过后,外面仍然是艳阳晴天。
许瞳抬眼看他,表情怔忪。
在这一刻,她愿意相信,长大后的他已经足够理智,足够有能力,遇事可以客观而冷静,不再偏信一面之词。
杨阳尽量抑制哭声,哽咽说:“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那个严老板吗?他每次来球场都想占我便宜,非要请我吃饭,我每次都找理由推脱了。可是这次他很不高兴,非要带我走,我心里害怕,就在到了酒店以后,趁在大堂吃饭时借口上洗手间给唐壮打了个电话!”
“曈瞳,”他叫她,“我……”下边的话还来不及说,已经被许瞳摆手打断。
由此可见,严昌石的势力究竟有多嚣张,他的人脉关系蔓延得有多广彻——他几乎已经大摇大摆渗透进执法系统。
许瞳犹豫一下,终是接过,“那就谢了!”
这样想着,她不由心里一软,抬头去看他时,嘴巴似不受她自身控制了一样,喃喃蠕动起来,对他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杨阳能被他看上实在是太过倒霉一件事。
回到家里,挣扎着喝光一大杯红糖水,许瞳一头栽倒在床上。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在两人意见难得达成一致统一默认她的确没有亲戚到来时,老天爷却意外令她提前月事加身。
看到许瞳发愁,他不由说:“如果是涉及到刑事拘留之类的事情,或者我可以帮上忙!”
倒忘了眼前这位是个律师。
庞蒙握着她胳膊那只手,在听到顾辰两字时,蓦地一紧。许瞳被他握得一痛,嘶的吸口气,狠狠瞪向他。
庞蒙闭下眼睛,又睁开,眼底充满悔意与伤恸。看着许瞳,他轻轻说:“曈曈,对不起!”
然而只走出一步,便再次被他一把拉住。
许瞳斜着眼神看他,冷笑说:“顾辰是你学长,不如你去问他,他同我关系匪浅,我的一切事情他了如指掌!”她懒得同他这样继续拉扯纠缠个没完,索性将麻烦通通推到顾辰身上。
许瞳抬手捏了捏额角,深吸口气,对杨阳沉声嘱咐说:“你先别管那么多了,我自己会想办法,你待在原地不要动,我尽快赶过去找你!”
这次亲人造访,来势汹汹,许瞳足足受满五天罪。最初对顾辰命司机相送的那点好感,随着之后小肚子不曾间断地每天酸痛,全都消失殆尽灰飞烟灭。疼到严重时,她几乎咬牙诅咒顾辰生出痔疮——他是男人,自然没有亲戚造访的功能,那么就生痔疮好了,让他也体会一下那种和如厕息息相关又时时坐立不安的痛苦究竟有多恼人。
许瞳挑眉看他,满脸询问。
庞蒙看着许瞳,眼底波澜涌现,“你终于肯同我好好说话了!”他看着她,一眨不眨,眼神炽烈,“原来人真的是贪心的,本来想,你只要肯和我好好说话,哪怕一句都好;可是现在,我却想听你说得更多!”
耳边听得许瞳对他继续说:“——是我,是你,还是另有其人!”
许瞳抬眼看他,对方清俊的面孔上,写满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帮你”的字样。
在看守所,许瞳见识到庞蒙的另外一面。
他眼底有深深沉痛,似不愿相信她所说的那些话,不愿接受她已经堕落到如此地步。
糊里糊涂的睡过去,不知道这一夜有没有痛苦呻|吟,再睁开眼时,已是烈日高悬。
她忽然对他展颜一笑。那笑容炫目得令他心痛。
她骗顾辰自己亲戚来了,他笃定她撒谎并不肯相信。
她喘口气,忍不住低低抽噎几声,又继续说:“结果唐壮进来时,正好姓严的过来搂我,我挣扎,唐壮见了就冲上来,一拳打在姓严的脸上!姓严的不是好惹的人,无论走哪他身边都带着保镖打手,唐壮……唐壮被他们打了一顿,他挨打时让我赶紧跑,让我来找你!许瞳,唐壮现在被姓严的抓到局子里去了,他说……他说想要捞唐壮出来,就得我今晚去幻爱找他!不然就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让唐壮在里边至少蹲三十年!许瞳,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许瞳,”他叫她的名字,声音里饱含执着,“告诉我,你过得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如果有,请你告诉我……拜托你!”说到最后时,他竟然已似在恳求她。
她笑容极度甜美,他却觉得自己一颗心被这笑容浸染得隐隐作痛。他宁可她刚刚并没有笑过,依然冷声冷面的对待自己,也不想听她亲口说出这样狠绝的一番话。
许瞳白他一眼,掏出手机,接通键刚按下去,话筒里便传来一阵惊慌哭诉声。
许瞳皱眉,侧过头看向庞蒙,“大白天的,庞律师这么当街扯一姑娘家的胳膊,不太好吧?”她眉宇间已经浅现不悦。
五天以后,许瞳终于恢复精神。闷在房间里那么久,几乎长毛,她决定出去走走。从家里出来,锁好大门,漫不经心一回身一抬头,竟在巷子不远处看到庞蒙。
她听到他拨了几通电话。内容没有听得太清,想必是在通过自己的人际脉络活动关系。
庞蒙迟疑一下,终是松开了手。
他似已等在那里好久。见到她出来,他双眼仿佛一亮,微微踯躅一下后,举步向她走来。
许瞳心里不是不酸涩的。当年时分,三个人纠结不清,可那时那优秀的少年是多么骄傲,从来没有同他低头说过一句对不起。
庞蒙不为所动,目不转睛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问:“为什么去幻爱做台?你过得不好吗?唐壮他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你?”
却在与他擦肩而过时,被他伸出手臂一把拉住。
想不到多年不见,他真的已经变得成熟,说话办事,有条有理,逻辑清楚,一丝不紊。该软的软着,该硬时硬着,虽然年纪轻轻,可对着他冷冰冰一张脸,居然没人敢小觑了他。
庞蒙紧紧盯着她的面庞,目光深深,半刻不移,苦笑一下,对她说:“虽然听你这么说,会很失落,但是……心里不是一点不高兴的,毕竟,你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这些话不是吗!”
僵持中,许瞳手机叮铃铃响起来。
朦胧中,心里不禁想,也许亲戚来访时,喝些酒倒也是件好事,起码这时候她因为脑子混沌一片,小肚子那里的疼便变得不再真切。
她对他笑着说:“不过谁说的,现在又有什么所谓?过去的终究过去了,谁也无法回到从前!”她微微停顿一下,将笑容修饰得比刚刚更加灿烂几分,对他一字一句说:“庞蒙,想知道我为什么在幻爱?干嘛不去问顾辰呢?那天那女孩说得一点没错,严格来说,我的确让人包了,你那么聪明,不如猜猜,包我这人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