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谁也别想痛快
郑颖抬起头，一张脸全是可怜巴巴的表情：“我本来还有点得意洋洋跃跃欲试的，想和倪裳拼拼演技，可是怎么办，现在我知道，我一定演不过她的！”
这么简简单单一场戏，倪裳把人物演得相当有层次。
于是他义无反顾挡在了郑颖和沈一帆之间。
前一刻还是剑拔弩张恨不得用自己手里奖杯糟踏死对方的两个人，这一刻双双气场一变。
郑颖双眼一瞪，对沈一帆说：“哥，开除他！”
她微笑，又不全然微笑，笑容中流露着失落，但不埋怨：我说得轻松做得大方，但哪能一点不介意呢？但没关系，这点介意不算什么，过阵子就消化掉了。
郑颖感觉被自己打脸了一样，精神作用下，觉得腮帮子有点疼。想到第二天还有和倪裳的戏，她心里说不上是发堵还是紧张。她走下场，看到她本来坐着的小马扎上，正坐着梁维远，他在和沈一帆吐槽沈三少是如何变态猥琐不要脸。
靠在门旁的倪裳直起身，款款向着郑颖和沈一帆走过来。
他疑惑地问沈一帆：“小少爷，这回你怎么没撵我？”
她温婉，又不全然温婉，眼神中透着果敢：因为你喜欢，我愿意接受，也愿意成全，甚至我愿意帮你去说。
沈一帆抬手拍她的头，轻轻笑：“好！”吴宇在一旁哀嚎，直说郑颖更好看。郑颖记仇不理他。
梁维远双眉倒竖：“把‘您老’两个字给我吃回去！”
倪裳又看她一眼，摆着腰肢往前走了。一边走，郑颖一边从后面看到倪裳在举着手机发语音微信，声音妩媚，内容挑衅，最后一句话更是十足十在学她刚刚的发言。
郑颖总觉得下一秒场上打光的无辜老师会被崩到一身血。
这才叫真真叫笑容下藏着刀光剑影、谈话间夹着利刃尖锋。
场中的那两人还在面容带笑地对对方放着软刀子。笑容下的剑拔弩张和互相瞧不上凝成了气团般，破体而出在空中激烈交战。
上午第一场戏是梁维远和倪裳的。第二场是郑颖和倪裳的。
她转头对沈一帆说：“我好想冲上去，要不教唆他们俩打一顿，要不我把他们俩打一顿！”怎么都比干站着和对方酸唧唧地嘴炮比奖杯强。
沈一帆看也没看他，面无表情淡淡地答：“她的腿太美了。你帮我挡挡也好，我想活得久一点。”
导演喊了声卡。这场戏，在演员没有对过戏、在演戏前一秒两人还在互怼的状态下，他们居然一条就过了，还过得很有质量。
倪裳的演戏路数就是，没有演的痕迹。好像她就是那个角色，那个角色就是她。
倪裳脸色没变，依然笑着：“嘴皮子很溜，希望你的演技能和你的嘴皮子一样溜。”
梁维远挑着眉回一声也不算太久没见，上次电影节上我们不是刚见过了吗，不过那次我拿了三座奖杯而你就时运不好空手回国来着。
沈一帆想了下，点点头。
“余友谊，我不痛快，你也别想痛快。往后的日子，您擎好吧。”
郑颖一扬眉：“她老劲儿劲儿的！”
走到郑颖面前，她站定下来，先斜眼瞄了下沈一帆，然后对着郑颖一笑：“总算同门一场，那么师妹，师姐告诉你一句真理，在这个圈子想要红，光靠脸靠胸靠金主是不行的，还得有真本事。演戏和做人一样，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会得不偿失的，得不忘初心才行！”
他对吴宇说：“你别凶她，你凶她我的心更要滴血的。”
郑颖以为余友谊和倪裳的会面，已经够暗潮汹涌硝烟四伏了。没想到等看到倪裳和梁维远的会面时，她对暗潮汹涌和硝烟四伏的界定一下又重新刷新了范围。
一个人的情商胸怀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看来就是坦荡吧。
郑颖陷入了深思。
这女的这是在欺负她喷哥啊……
郑颖来不及道歉或者做出保证，沈一帆已经抢先出了声。
郑颖呸呸呸抽自己的嘴巴：“我这破嘴，太不懂事儿了！”
吴宇：“……”
沈一帆对她弯一弯唇角：“你问问他们敢不敢比钱多，敢的话过来跟我比，不敢的话就都闭嘴，准备拍戏。”
一个变得刚毅，一个变得温婉。
沈一帆瞄瞄他，倒没说什么。郑颖死盯着场中央，也没顾上说什么。
沈一帆看着郑颖的眼神无声收回。他垂下了眼眸。
吴宇眼尖，看到了这通变化，痛心疾首地对郑颖叫：“郑颖，姑奶奶！两耳连心啊！你看看小少爷的耳朵，跟滴了血似的，这说明他的心也在滴血啊！我求你就别再挑逗我家小少爷了，行吗！”
郑颖点点头，深吸口气，破釜沉舟地站起来，走向拍摄场地。
郑颖有点愤愤不平。她猛地转头问沈一帆：“哥，她这算挑衅吗？”
沈一帆按按她的肩膀，给她打气：“别想那么多，先把这场戏演完再说。别被她牵着鼻子走，就按照你自己的节奏去演！”
吴宇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棒打鸳鸯的行为一直能够引起强烈反弹的，怎么这回变得这么没有存在感？
梁维远放下眉毛：“我没什么好指导你的，道理你都懂，主要看你临场发挥。”顿了顿，他挑眉问郑颖，“你怎么那么在意和倪裳之间的输赢得失呢？”
沈一帆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她的夸奖对他并没有造成什么显著影响。只是他的耳朵尖很明显的在以肉眼可察觉的速度变红。
这场戏，主要是讲女二号娴姐知道男一号董彦良喜欢思妍，于是劝他干脆大大方方把思妍娶了。如果他不好去说，那她就帮他去说。
尽管隔着人肉挡风，沈一帆却一直注意着郑颖的动向。察觉到她的异样，沈一帆扒拉开吴宇，抚着她的后脑勺，轻声问：“怎么了？”
郑颖：“……”
沈一帆摸摸她的头顶，又摸摸她的头顶，嘴角微弯，眼底晶亮，轻声念了四句诗：“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我生病时躺在床上看到背下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就是特别想和她较量一下，结果又较量不过人家……”她对梁维远发出请求，“远哥，求您老指导指导我，我明天还得跟倪裳对戏，我不想输给她……”
导演在那边用大喇叭喊着让郑颖上场。郑颖被喊得有点紧张起来。
看到她下场，梁维远改变了话题，问她：“你刚刚是怎么了？发挥失常吗？怎么和跟我演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状态？你看见她打怵怎么的？”
沈一帆轻轻咳嗽一声。吴宇在一旁没忍住噗了出来，他立刻转身背了过去。
倪裳说，好巧，这回我也拿到了三个奖杯。但你好像一个都没有拿到吧？
郑颖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央。她现在特别想看看倪裳演戏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人在学到新东西之后觉得自己有所进步时，最是跃跃欲试，最是想通过什么比试来验证一下自己的进步。
郑颖一扬下巴，握拳：“挑衅就挑衅，谁怕谁不是中国人！”
沈一帆抬眼，默默看着郑颖。她脸上充满了迷惘。
下一秒，郑颖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梁维远搓着下巴笑得邪中带佞说，听说这回的奖金没多少啊，是上次的一半不到。这么算的话，你这回至少该拿六个奖杯才能用上“好巧”这俩字儿。
她旗袍开叉到大腿根，这么一坐，春光大泄，白腿两侧毕露无遗，惹得吴宇心惊肉跳。他看着都觉得香艳得受不了，沈一帆瞄到了不得要掉半条命才怪。
忽然她表情一变话锋一转，问沈一帆：“你说她好看我好看？”
“哥，你好帅！你今天两米八！”
吴宇转过身抢答：“我觉得她更好看，成熟，有女人味儿！”
郑颖仰头看着沈一帆，醉了。
她举手投足间眉眼流转处，无一不是戏。
郑颖眨眨眼，“哦”一声，诚恳地说：“我当年入行的初心就是为了钱，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坚持初心，没有变！”
倪裳笑着问候声梁大影帝好久不见，看今天的娱乐新闻了吗？还以为这次的影帝奖杯会被你捧走呢。
深思了一会，她一拍巴掌，说：“我知道了！你没欺负友谊哥，可她欺负我友谊哥，所以我不爽！”
吴宇差点委屈得哇的一声哭出来。
自打上完培训班，她觉得自己的演技突飞猛进，她现在对自己还蛮有信心的，毕竟连梁维远都在夸她演得好呢。所以她特别想观摩观摩倪裳演戏的套路，也想暗中比较比较自己和倪裳是不是有的一拼。
郑颖默默低下头。导演对着大喇叭喊着话，让她做准备演下一场。她也像没听见似的垂着头。
郑颖看着沈一帆，眼睛瞪大，嘴巴微张，脖子不由自主的开始后仰，仿佛在看一个巨人一样。
郑颖觉得耳朵里轰的一声，炸开一道雷响。那是一道有味道的雷，甜甜的，雷响后洒下的雨滴都是糖浆。
一场戏演完，郑颖觉得自己被倪裳的演技秒成了渣。
郑颖在一旁听他们暗刀暗枪地怼来怼去，听得直哆嗦。她看到过人炫富，看到过人赛脸，看到过人拼瘦拼胸拼大腿——现在她的见识又长了，她居然看到有人掀家底比奖杯了。
沈一帆不动声色地盯着郑颖的眼睛看。
调好光，排好站位，导演喊了一声开始。
郑颖找到了倪裳演戏的路数。找到之后她变得有点失落。
郑颖看着她和梁维远在一来一回间，毫无痕迹地把简简单单一场戏嘎得恰到好处极度精彩。看着现在的他们，她几乎想不起刚刚导演喊开始前，他们是怎样互相瞧不上对方的了。
梁维远和倪裳准备开拍前，郑颖搬着小马扎坐到沈一帆旁边。
郑颖真的怀疑这二位祖籍四川，小时候都学过变脸。
梁维远：“别总给我整你家乡话，听不懂！”发现自己这个“整”字已然是被郑颖带跑偏了，梁维远闭着眼睛吸气，再睁开眼时，他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就应该找个台湾人和你关一起，看你们谁能撸弯谁的舌头！说，劲儿劲儿的是个毛玩意儿！”
郑颖昂了昂下巴：“得类，您擎好吧！”
导演喊卡后，倪裳笑着对郑颖说：“我似乎没擎着你说的好呢！”
梁维远“呵”的一声：“我也老牛哄哄的瞧不起人，你怎么不跟我较劲呢。”
郑颖：“就是老牛哄哄的瞧不起人，毛不顺欠捋的意思。”
说完她在助理们的簇拥下，下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