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那时候可傻了，笛子，动不动就傻笑，妈妈的学生一逗你，你就笑，一笑，还流口水。”两个人就压抑着轻声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停了，秧秧把相册一合，重重地叹气，然后泄气地把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半夜，秧秧突然起身，光着脚蹑手蹑脚地走到橱柜前。

    秧秧捧着那相册，一页一页地翻，笛子和秧秧没有经历过的和共同经历过的往昔岁月就这样走了回来，带着一种潮湿腐烂的气味。

    她没有说话，只把里面的东西狠命地往外面拉。秧秧手上还缠着纱布，秧秧说那个伤口缝了六针，说的时候，那表情掩饰不住的炫耀且得意，还有一种放纵的冷酷——那表情让笛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说不清缘由。

    雨把外面的树桠都淋湿了，在昏暗的路灯下发出冷幽的反光，一切都是安静的，透着诡秘的味道。

    秧秧站起来，拿了烟点燃，浅浅地叼着吸，边吸边来回地走着，挺着身体，仰着头，十分郁闷的样子。

    橱柜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笛子翻了个身，然后猛地起身，揉着眼睛，问：“秧秧，你做什么？”

    那时母亲真漂亮，两条粗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明亮的眸子，天真大胆的笑容——朴素也无法掩饰的勃发青春和惊人美貌。

    然后是笛子，穿着姐姐曾经穿过的衣服，流着口水，看着镜头手舞足蹈地傻笑。

    笛子迷糊地睁开眼，看着秧秧跪在地上的身影，又迷迷糊糊地合上眼。

    然后有了秧秧，丁点大的秧秧穿着短短的开裆裤和一件小汗褂，傻傻地看着镜头笑，相片的上端题着“秧秧一岁纪念”，接着是两岁、三岁……

    窗外又在淅淅沥沥地下雨，窗前的树叶在昏暗的路灯下反射着冷清的光亮。笛子打开窗户，要把那烟雾散了，母亲已经怀疑秧秧在家里吸烟。

    那都是一些老的照片，搬来这里以后，就被遗忘在了这里，就像被遗忘的记忆。

    ——秧秧确定，那些记忆，都被父亲遗忘了。

    笛子俯在秧秧身后，手撑着地板，下巴就搁在了秧秧的肩头，软软的温暖的肩头，一股笛子熟悉的温润气息扑面而来。

    笛子跳下床走过去，跪在秧秧的旁边，看秧秧淘出来的几本老相册，相册封面的图案已经模糊，带着一点腐朽的潮湿味道。

    站在田野里迎风微笑的高挑的母亲，旁边站着瘦高的英俊的父亲，那时的父亲还很青涩，微笑的样子傻傻的。相片的右上角题着几个字：“风华正茂”。还有在田野里戴着草帽的母亲，草帽在她的头上是那样的别致，一种田园牧歌式的感觉……

    笛子把手伸出去接着，细密的、冰凉的雨丝，从指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