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哦。”老人沉吟着，牵着他的小狗走了。

    母亲对跟在后面不知所措的笛子慌张地喊了一句：“回去！笛子！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

    父亲急匆匆地进来，说：“车来了！”然后过来掰开秧秧的手，和妈妈一起把秧秧连抱带拖地弄了出去。

    车开走了，路旁站着一个路过的老人问：“怎么了，笛子？”

    母亲慌乱地找了纱布，给秧秧胡乱地缠上，那血还是那样流着，很快染红了那凌乱而厚厚的纱布。

    母亲在凌晨时分回来，疲惫得很的样子。

    “秧秧呢？”

    可是笛子并不想吃饭，只觉得又困又冷，就把滚烫的排骨汤捧在手里暖着，觉着自己已经下沉了，要沉到那个茫然的、思维涣散的世界里去。

    “我不饿，你先吃。”说完，母亲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只那样看着笛子。

    笛子红了脸，幸好天黑了，老人看不见，笛子含糊地说：“啊，削铅笔，刀太快了。”

    他们曾经也有个很幸福的家庭的呢！笛子想着，突然打了个寒战。

    她惊异地看到笛子还坐在那里，就用虚弱的声音问：“怎么还不睡，笛子？”

    不会的，上次美院有个女生自杀，在宿舍里割了脉，昏迷了被送进医院，都抢救过来了，不要说秧秧还是醒着去的呢。

    笛子回头，看见章一牧的父亲站在门口张望着，干干的脸上有一些关切和好奇的神情，看到笛子发现他了，就问：“怎么了，笛子？”

    许久，电话铃响了，笛子跑过去抓起话筒，听见父亲说：“笛子，自己吃点饭，早点睡觉。”

    笛子慌张得不知道怎样回答，只愣着掉眼泪，终于想起老人还在热切地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就说：“秧秧削铅笔，把手削破了。”

    笛子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最后嘟嘟囔囔地说：“没有，不想吃。”

    笛子走回去，看着一路上秧秧滴落的红色液体，她感到害怕——秧秧不会死吧？

    母亲去了厨房，把饭菜热了，端出来，放在笛子面前，说：“吃吧，吃了赶紧睡觉。”

    “没事了，明天就回来，你吃饭了吗？”

    “削铅笔？削得很厉害？”老人惊讶地问。

    这真是很恐怖的记忆。

    那夜，笛子梦见自己站在没有人的街道上，那场景就像基里柯画的《街上的神秘与忧郁》，午后寂寞的太阳，寂静的街道，神秘的建筑物后的投影，笛子茫然地奔跑着，真实得没有一点声音。只是那个奔跑的女子，仿佛又变成了秧秧……

    “这么不小心。”他说完，就把头缩了回去，笛子知道他一定又是在画他的那些巨大无比的画。

    母亲哭了起来，对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父亲嚷：“赶紧去叫车啊！”

    “她没事，但是得在这里待一个晚上，妈妈一会儿就回去。”

    只有一碗米饭，笛子问：“妈，你呢？”

    “妈，秧秧还好吗？”笛子从来没有这么晚睡过，只觉得飘忽得很。

    然后母亲赶紧扯秧秧，秧秧却抱着栏杆不放，脸上还是那种得意而狠狠的表情。

    笛子忐忑地在沙发上坐下，又站了起来，走上楼梯，看看秧秧在那里流了多少血。然后又走了下来。她肚子饿了，但想着生死未卜的秧秧，就觉得感到饥饿也是可耻的。

    笛子拿拖把来拖地，那血的甜腥味道就被抖散了，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一种让人晕眩的味道。

    母亲哭出了声，用几乎哀求的口气说：“秧秧，来，放手，跟妈妈来。”

    秧秧坚持着，嘴唇眼看着苍白下去。

    母亲站了起来，说：“困了就睡吧，喝点汤就睡。”

    笛子好像刚醒过来一样，跟着跑了出去。的士就停在院子门口，秧秧并不十分坚持了，混乱中匆忙地看着笛子露出一种奇异的微笑。许多年以后，笛子都还记得秧秧当时在黑夜中诡异的眼神和微笑时露出的白白的牙齿。

    笛子就把刚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