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两个人在山道上疾奔,零下五摄氏度的高原之地,冻得人思想都快要发麻,蓁宁策马一路狂奔了快一个多小时,直到筋疲力尽地倒在了山坡上。
蓁宁低下头,眼眶发酸,泪水忽然就涌了出来。
蓁宁手在键盘上一抖,差点被吓了一跳:“三哥。”
蓁宁轻声说:“嗨,宝贝,还好吗?”
心底涌上阵阵的酸楚,女孩子低下头,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杯中。
蓁宁几乎是一日二十四小时地刷新着几家媒体的公布的消息,她知道自己的举动徒劳得可悲可笑,他是死是活,他兵败还是凯旋,她又还有什么资格欢欣担忧。
她在阿联酋独居一年,似乎有酗酒迹象。
此时墨撒兰硝烟正起,军情处应该无暇顾及这个千里之外的小城市。
蓁宁想,这是厄运,她带来的家族的厄运。
“蓁蓁,”在回去的路上,风泽忽然喊住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要不要给那位墨国表亲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风泽清楚地说:“你不应该也不可能会去那里。”
但却无法控制自己,就这样无望的,绝望的,一日一日地看着的遥远得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的炮火纷飞,忍着心底的害怕和恐慌,在夜里默默地祈祷。
她在新闻上看到他已经奔赴前线。
谁在乎国家,谁在乎议和,谁在乎四百万的联合作战部队。
一周后二哥回来,跟父亲在书房密谈许久。
庭院外树木仍然葱郁,篱笆下的忍冬花抽出袅娜的花枝。
有消息又说反对派武装在地面负隅顽抗,尽管官方的发布的声明称——政府军队为确保最大程度的和平,减少平民的伤亡人数,正在缓慢地向贝兹武装的中心推进——但蓁宁却一天比一天更加的惶恐不安。
“好了——”父亲慌忙制止她,然后两个人的声音低了下去。
新闻画面切换到了首都民众聚集在广场游行庆祝。
她仍然不知道何年何夕。
心头多日积压着的忧虑焦躁的负面情绪随着呼啸的狂风挥散了出去。
“三哥,”蓁宁嗫嚅着轻声说:“谢谢你。”
蓁宁回到家中打电话给姬悬。
母亲有些焦急的声音刻意压低:“你一定要自己去?”
蓁宁神色有些恍惚,仰着头浮出一个惨淡的笑:“我只是想哪怕离得近一点,也是好的……”
蓁宁回到丽江之后,继续照看她的二手玩具和香精店铺。
父亲缓缓说:“他生性多疑,更何况已经逃避追捕多年,他只认我。”
蓝蓝没能阻止她,只好召来风泽,然后两兄妹大吵一架。
风仑笑着道:“我女儿竟然超过爸爸了。”
飞机在五分钟之后返航,其中一架f-15无人巡航机在返航途中被击落,其余二十九架平安着陆。
局势似乎渐渐开始明朗,政府军开始控制更多的地区。
母亲忽然惊慌叫了一声:“风仑!”
风泽忽然在她身后出声:“蓁宁,别想着做傻事。”
蓁宁每日每日夜看新闻,贝兹的武装政变几乎占据了墨国所有媒体的每日头版头条,根据前线最新情况报道,图姆族和政府军在南部发生零星交火,政府军仍然驻守在武装区之外,第一轮谈判正在启动。
姬悬这么充满自信,活力,正面,看来墨撒兰民众普遍心态良好,对政府取胜应该持是百分百的乐观态度。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这个冬天,似乎过得格外的艰难。
蓁宁再一次回到国内,已经时近深冬。
整个风家都笼罩着一种阴霾的气氛。
随后掸光大楼的国防部发言人发表媒体声明,称取此次行动是——“维护和平与民主的正义之师得了巨大的,令人满意的成功。”
她已经失去了的爱人。
夜里她在街道上消磨时间,在昏暗迷离的小酒吧喝一杯,有个女歌手在台上,用低低的声音缓慢地唱:一生把你放在心里头,尽管未必能够长相厮守,只要深夜偶尔想起有你,会有一丝微微的酒意,一生把你放在梦里头,尽管就要和你从此分手……
蓁宁在家里被照顾得很好,成嫂一天三餐换着花样煲汤,三哥经常陪她消遣,可是父母最近面有忧色。
蓁宁也隐约得知一点情况,大哥掌管着风家的生意最近也有些麻烦,墨撒兰的市场格局发生变化,风家从墨撒兰的进货渠道有一部分已经被切断,墨国商贸部对斩金花收取高额出口关税,风曼集团的经营成本势必会受到影响。
蓁宁挂了电话,默默地坐在长廊上的木椅子上。
这一切都再与她无关了。
风仑让风泽带她回家。
冬天的游客还是很多,她用笔记本电脑在店里角落的木桌子上网,路过的游客看见这个女孩子脸上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凝重,蓁宁一日又一日的忍着心底的炙烤,她倒是能沉得下心来,跟师傅学风家传统的掌香术,技艺越发进步。
风泽替她套上风衣,将她拉到马厩,将缰绳抛给她,然后跃身上马。
她给所有人造成了这么多麻烦,三哥还是这么疼她。
中国国内旅行社在一个月之前已经停止往墨撒兰带团,各国大使馆连续发布了本国公民前往墨撒兰旅行的警告。
但很快一月底终于封航,即使是远离战乱的首都康铎,亚洲的航空公司也已经不再飞行。
父亲说:“孩子都已长大,你应该放宽心。”
“够了!”风泽忽然用力地拉起她:“跟我来,你早该清醒一下了!”
她唯一在乎的是深入前线中的一个男人,那个有血有肉的男人,那有有张迷人得致命的冷漠脸孔的男人——她爱的男人。
所幸目前为止一切还好,她只能用一句古老的谚语反复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这样的好日子,她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虚度了。
姬悬喋喋同她诉说:“首都一切都好,生活还是很平静美好。mark叫我去伦敦,但我不愿离开祖国。”
姬悬还记得安慰她说:“放心,宝贝,我有信心,我们一定会有一个重新和平稳定的国家。”
爆炸引起的浓烟在后方蔓延了几十公里,贝兹武装的数十个地下军火库瞬间被炸成了巨大的黑色窟窿。
蓁宁顶着的寒风在高原上跑步,又一日回去训练营一测,三千米的指数缩短了两分钟。
母亲叹息一声:“你这样去,这样的情况——”
此时,东方的天空正亮起第一抹薄薄晨曦。
远眺天空下的雪山,如玉一般清透玲珑,覆满白雪的顶峰在深蓝天空之下显得格外的圣洁。
蓁宁笑,何尝不知道父亲哄她开心。
爸爸带她练射击,一轮下来十六发全中红心。
墨撒兰有着无比强大的空中力量,一直被外界认为是这一次平叛战役中的最锋利的武器,但图姆近郊的数个空军基地目前却还都是按兵不动。
已经换了四季。
父亲声音很坚定:“我们必须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去,杜家既然已经有他的行踪,我们就得趁还来得及赶快行动。”
十二月底圣诞节的前一日,墨撒兰的空中军事力量终于以闪电之势浮出水面,墨撒兰皇家空军联合地面作战部队,在凌晨发动了代号为斩首的军事袭击,墨撒兰最精锐的零七空中突击师三十架战斗机和轰炸机从伏空二号军事基地出发,四分十秒钟之后抵达图姆西北部的上空,目标是贝兹武装核心地区的军火库。
蓝蓝在她公寓的床底发现一排一排的瓶子,码放得整整齐齐。
她放纵自己沉溺在糟糕的情绪中太久,的确已经很久没有闻过那个味道,那种一点点刺鼻的硫磺酸味,带一点点的呛人的烟灰,却又令人着迷的——硝烟的味道。
“蓁宁!”姬悬声音很清亮,还是洋溢着一股活力:“情况糟透了,据说他们不愿议和,如果谈判没有办法在年底达成,那么政府就将会武装平复叛乱。”
和他分开,已经是从一个冬天到另一个冬天。
蓁宁暗暗留心机票,航线还是畅通的。
那一夜经过楼下,听到两人在书房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