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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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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佯装娇羞,倾身往一旁挪了挪。

    皇上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专注,嘴角微扬似是忍着笑。

    我徒然身子僵住,抬头正看见他以探究的眼神望着我,眼底有欣喜与不容错认的笑意。

    “娘娘,万福。”一道声音打破了我的思绪。

    芳华当初在冷宫,一人独处着该多寂寞啊。我当初怎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这儿。宫里的高墙间一阵阵风吹过,一时间我只觉得心都浸在忧伤里无法自拔,纷乱的往事袭卷而来……

    “勺儿,我只关心你……也只在意你一人。当初我既然应允了芳华出宫,又怎会把他再藏起来?我藏了他,又怎么肯再随你一起回来?”

    娘娘……

    我坐着的地方晃悠了一下,忙撑手扶好了,辇行了。

    我不搭理。

    我一惊,这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不是将军的女儿,从什么时候察觉到我的异常的……

    我挟持着当今圣上施展轻功飞檐走壁,竟也没人能赶上,左拐右拐的,早已把人给甩在了后头。弓箭手也只能干瞪眼,这年头谁敢遥遥地冲着皇帝拉弓,除非不要命了。

    而他对我呢,原本以为他是爱我的。可我失忆且遭被人强掳出宫的这些日子,他却可以过得依旧潇洒,丝毫没有派人寻的意思,不寻也就算了,一转眼工夫便火急火燎地迎娶皇后,真是可笑。

    “什么也勿须多说,今天让你受累了。”韩子川的脸上带着歉意,抬手抚于我头侧,将那压人的凤冠摘下,长发立刻倾洒了我一肩,他眼神暗了下来,一手撑着软榻,身子逼近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朕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什么……舒服不舒服的,为何他话里有情|色的味道。

    我只写信让壹儿帮忙找辆马车接应,没料到他想得这么深远。

    “戚将军之女挟持皇上,造反了。”

    写个信,还得盖玉玺……真不知道他就怎么把这玩意儿随身带在身上。

    外面传来一阵丝竹之声,还有人低声唱诵着什么,好不恼人。

    过了今朝,你们就该寻不到当今圣上了。

    啪的一声,一个狗奴才趴在地上偷偷瞅我们一眼,惊慌失措地抬手往后头拉,于是木纹的门合上了,也将一切喧嚣关在了外头。

    我端正仪表,徐徐仰头挺身走着,拐弯后眼前一片都明朗了起来,然后便是……乐器齐奏。

    我这还没受封呢,她喊得倒是挺溜的。

    门在他身后,正缓缓阖上……

    一时间轻风拂面,竹影交错晃动。

    杀气太重得收敛。我深吸一口气,扬眉,极力平缓下来。许是神经绷得太紧了,也从没人告诉我这破礼仪要进行整整一日,从这处换到那处,换一个地方后又是没完没了的拜起磕头再拜,我心也不在这上头,前几日的奔波让我都没怎么休息,这会儿疲乏极了倦意涌上来,我撑不住了有些昏昏欲睡。

    我敛神,忍不住又回头去望。偏巧在这时,我的衣袍下摆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个稳重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语气有些怪怪的:“人都走了,还舍不得啊。”

    我被宫女扶着,停了步子。正瞅着眼,瞧我的那顶轿子怎么还不来……

    又有人来扶我了,于是慢悠悠地晃出去,抬头间才察觉到,天已经有些暗了,高墙之上的整片天呈现的是一片蒙蒙的灰色,让人心里头七上八下,总有些不安也极有压力。

    这是芳华至死都念念不忘,希望托付尸骨的人。

    救我这一生中最为宝贵的人。

    那一刻,我仿佛有了一丝动容。

    “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有这种表情。”韩子川凑了过来,身上很清爽没有酒味,但话里却有了些许醉意且调戏成分颇多。

    门被推开了。

    好端端的人,却不见踪影了。怎么回事……他不是身子弱得不能动弹了吗?贰儿不是答应我要照顾好他吗……怎么人都不见了,难道说……

    在他向一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卫提出想要一个小厮代替我赶马车的时候,我终于忍无可忍点了他的穴,把他揪回了马车里。

    他失笑:“这有何难……只是告诉我这是为何?”

    他笑得是那么快活。我就像被他耍了一般,脑子里嗡嗡作响。我被他箍得很紧,感受到他的体温……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说:“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顿了一下,拖长了声音,声音,“我记得一辈子。”

    我掀开帘子一瞅,某个被挟持的人还没有被挟持的自觉,正舒舒服服滴靠在榻上。他斜撑着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我,那腿还搭在我身子后面,把我的袍子给压牢了。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怎么就放开了他,身子也没了力气,跌倒在榻上……

    我神色微微放松。

    于是一路畅通无阻,我已经可以掐算出回老宅的时辰了。若是他不用这么含情脉脉的眼神一直注视我的后背,我的感觉会更良好一些。

    “皇后娘娘。”一阵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过,紧接着我那搁在帘子处的手也被人悄然按住了。我将思绪拉回了,抬眸正对上李总管那张有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的脸,“今儿个大喜日子,过了今朝您就是六宫之主了,万不该露出这种神情。”

    突然觉得,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分外地熟悉。

    他又眯眼一笑:“联知道爱妃想与联独处才玩掳人的游戏的,绑架这玩意儿还真有情趣。”

    闻久了还能让人全身无力,唤不出声。她的相貌与神韵模仿起来倒是不难,语调有这南方女子的软糯,但是若要求声线音质与她十分相似怕是有些难,只是不知韩子川对她熟悉到何种地步。

    一双枯瘦的手,却很有劲儿,看起来,这老仆是个老实人。他一直低着头,眼睛也没乱膘。

    “早醒了,只是没料到爱妃为绑架联还真够煞费苦心啊。”

    他却从身后环住了我,头凑了过来轻声说:“里头暖和,别赶车了。要不联下一道圣旨,让他们别四处张榜通缉了。”

    我浑身一怵,他直逼过来也没容我闪躲,嘴角荡着稳重却也意味深长的笑,手指轻轻压在我太阳穴上,给我揉着。那视线却在我唇上缓缓上移,滑过鼻,眉宇……眼……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脸颊上,眼神也胶黏了起来,“舒服吗?”

    香是好香,能让人放松警惕。

    我愣了愣,下意识地抬手轻扶住了他的……其结果是同乘。

    这祸害,不得不防,一整晚害得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这破仪式居然从清晨一直折腾到了黄昏。

    他身子移了一下,手终于停了,低头极专注地望着我,情意绵绵地说:“朕问你这么揉着,感觉舒服吗?爱妃想到哪儿去了?”

    按道理接下来,便是回到大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我掀开帘,朝外头望了一下。

    我乜斜他一眼,嘴角勾着笑。

    “你啊就喜欢在后院那涨碧池里洗澡,我又经常看见芳华蹲着身子拿瓢舀那儿的水泡茶喝”

    他被点了穴还能被别人搀扶着走这么远,神仙都不太可能。再者,韩子川的血金贵着呢,或许能救芳华……我可不会冒险让他长时间地血流不畅,这穴虽点的勤了些,但力道都不大。以他的本事一灶香能冲破,他倒死乞白赖地缠了我这么久。

    “我们去了祠庙,见了文武百官,有了册封仪式,如今只缺了合香酒才算是真正的夫妻。”他挽着我的手,自己也拿了一杯,垂着眼睑,凑了过来。呼吸喷在我的耳旁,分外地痒。

    “你别推我这么远。我被点了穴,自己走不动的。”

    我回了神,抬眼便看到一宫女手帕一扬朝我拜了拜。

    起码让我们走了……你们再撤。

    “子川。”

    一些糕点小玩意儿瘫在地上,全是我所熟悉的……定是其他的小公子趁壹儿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塞进来的。我这是绑架逃命,他们几个当我是云郊淤……我跨过那些玩意儿,去捞那马车的缝绳,顺便瞪了韩子川一眼以示威胁。

    他恍然一笑,薄唇微启,只吐了一字:“好。”

    庭院里冷冷清清的。

    小李子,当初我在长春宫被人袭击掳出这皇宫,你也出了不少力气吧。

    我轻轻按住了他的袖子,指间收紧。

    很好,很好。

    他却执着地握住我,眼神望着我,不离不弃,声音很低:“就当做一场梦,演了一场戏可以吗?”

    他一副那又怎么样的表情。

    一个玉杯递了过来,我立在原处,没有接。

    马车内已经被他翻得乱七八槽了。

    “皇上,我……”

    我彻底无语,也不跟他废话,一鼓作气地点了他上半身和下半身的穴。

    我的脚一落地,韩子川便被我丢在了廊上。他的脾气像是也上来了,低头束好衣袍带子,弄去了布料上的皱痕,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长这么大,除你之外还没有第二个人敢这般虐待嫌弃联的。”

    周围有压抑的呼吸声,庄严,肃穆。

    “很好。”我低头,嘴角勾起,看着他笑了。他诧异……

    从伺候长春宫里的芳华,再到伺候我,然后是成为太监总管伺候当今的皇帝,这可升了不少级。

    我有些站不住,惊讶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他正微微笑着,仔细地打量着我。

    “可联有话想说。”他被我挟持着,还抬袖安抚似的拍拍我的肩,手悄然搂在了我的腰上,他轻声说,“你们都先退下,没有联的吩咐谁也不能进来。”

    韩子川愣了,怔怔地望了我一眼,眼里有淡淡的忧伤。

    当然……

    韩子川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昂头死死盯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他嘴角下的意气奋发与冷漠的眼神让我的手心都疼痛了起来。

    这个人能救芳华……

    皇辇停在外头,奴才们跪趴了一地,青灰色的料子也不打眼,头垂着,都是一副极虔诚的模样儿。

    “娘娘深呼吸,莫紧张。”李总管凑近了轻声说。

    我抬头悄然望了他一眼,虽然凤冠上的珠帘遮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可以依旧能清晰地看到他刚毅俊朗的脸上,面无表情,无喜甚至有些不太耐烦。

    “壹老爷收到信便差小的在这里候着了,终于等到主子您了,这路上的一切也都打点好了,主子请放宽心。天一亮就会有一百匹颜色款式相同的马车朝东南西北不同方向驰去,朝廷自是无暇应付,定会手忙脚乱。时候不早了,您早些赶路。”

    念完之后,下面震天响的“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需要你去救我的师父。”

    我盯着那酒杯,嗓子有些涩:“你这又是何必呢。”

    这样的眉宇……

    “联知道大婚之日,你终究会来的,倘若你不想顶替旁人做这个皇后,朕就给你真正的身份。戚将军虽是朝中元老大臣,又握着兵权,可被你这么一闹,如今这么多人看见了他女儿造反……事实确凿,怕是他想抵赖也抵赖不了,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罪,不久之后,兵权政权全数会回到联的手里。”

    “你还是不懂吗?”他一声叹息后,居然还有胆子用手摸我的脸,“联的皇后只有一个。”

    他也不恼,突然间很好脾气地一笑,悄然在我耳侧轻声说了句:“我们已是夫妻了,勺儿还是那么拘谨。”

    他眼里闪烁了一下,有很深的悲枪。

    我被人扶着上了凤辇。那小太监似乎比我还急不可耐,几乎是逼迫着我上去的。怪了,那将军的女儿,也没说不嫁啊。

    他挑眉,讶然地望着我,却被我用手臂牢牢地扣住了他。

    我们二人从皇宫匆匆赶到小镇,只花了一日半的时间。我望着因为被我点了穴道而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地躺在马车软榻上的韩子川,不禁有些失笑。

    “吉时已到!”一个太监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勺儿,把我的穴解开不就成了吗,我怕压着你。”他好心地提议。

    回想起我昨儿夜袭将军府并假冒准皇后的那事儿还真让人有些心有余悸。我才把这张脸易容好……小李子,不……应该唤他李总管才对,他像是掐准了时间一般便客客气气地闯了进来,然后气定神闲地唤来一批人将我扶入了从宫里抬来的软轿内。上轿后却也没急着走,倒是停顿了一些功夫,只听得他和将军在相互寒碜客套。后来……我依稀记得轿子走的是北门。

    他这次真的很配合。

    他的手搁在了我的膝上,执住了我的手,慢慢收紧。

    “穴道一般十二个时辰内自己会解开。”我拍拍他的肩,很不客气地把他推开。

    “你以为这迷|药毒药春|药的能对我有用?”

    “现在,也请你陪我回去一趟。”

    韩子川,我该怎么说你才好,对一个将军的女儿,尚能如此……为何就不能待我们我、待芳华温柔一点儿?哪怕就好那么一点点……如此看来,我们一起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竟还不及一个将军的女儿。

    门发出压抑的吱响。

    屋里一个女子仍旧悠闲地描眉,淡淡的光晕洒在她的身上。

    他只是笑,低低地说一声:“我真的走不动了。”

    一股难以言语的怪异感涌上了我的心头。

    或许是我在点穴时食指稍微用了力,下手有些重,韩子川软软地躺在软榻上,那如水般的青丝铺了一肩。他目光柔和地望着我,少了帝王的刚毅,斑驳的疏影透过帘子撒在他的脸上,他温柔地笑着,说:“勺儿,有没有觉得我们像是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吉时已到,奴婢伺候娘娘更衣。”

    “闭嘴。”

    “大胆逆贼,别妄想惊扰圣驾,伤害龙体。”

    我一愣。

    “什么?”

    风拂过我的脸颊,带着一股山间独有的清爽气味。此时的山上很宁静,愈往竹林中走,空气也愈发地清新,重新回到这片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我的心里澎湃啊澎湃。

    “闭嘴。”

    “娘娘。”一声轻唤。

    我的心却很欢快地跃动了起来。

    “皇上,您怎么了?”

    韩子川哪怕你一朝为帝,也不能只手遮天,我勺嬅定要把你所拖欠的一一讨回来。

    我瞄了他一眼,也不理会他,一间间的屋子挨个寻去,敲门:“芳华……”连喊数声,却没人应。

    似柳叶,愁绪渐藏,流露的只有欣喜与有别于其他女人的英气。抬袖间修长的指轻抚过鬓角,小指微扬。我对着镜子轻轻描着,食指挑一点儿胭脂轻抹着唇,颜色浓郁红得喜庆。片刻后泛黄的铜镜子里一张很陌生的轮廓便浮现了。

    原本以为,他对芳华应该是有感情的,可是芳华这会儿病得要死了他都可以不闻不问……而且这么多年任由芳华一人住在那么冷清的宅子里。

    韩子川身姿无限优雅,倒是不疾不缓地溜达了一圈,突然在我少时住的房间门口停下了,抬手去叩门。

    “你看那片黄土坡,我们小时候曾去过的,我依稀记得里面还有个土坟对不对,当初你也是这么搀扶着我爬下去的。”

    一群人轻手轻脚的进来了,一些吃被摆了上来,当然还有合卺酒。我移开了眼徐徐走上榻目光很冷地望着他们,转身正襟危坐。

    他诧异地抬头扫了我一眼,却有些不大明白地垂下了头。

    难怪那日上了轿之后,小李子还在将军府耽搁了一段时间。难道那时候他已经在拖延时间,好让其他人除掉将军的女儿吗?

    想必,不会如此这般淡漠。

    “我们已经在路上花了一日半多的时间。”我很好心地提醒他。

    外头的人倒是机灵,喊了一声又一声,就是没人敢上前。

    远处的宫墙在缓缓地晃,我们都没很安静没有说话。

    “你何时醒的?”

    “……用来画符封你嘴的。”

    宫内。

    “你又耍脾气了。”难为他维持着被我挟持的姿势,无奈地望了我一眼,眼神还颇为宠溺。

    “师父……”依旧没人应答,我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这下全乱了,不知今夕何夕。

    韩子川,他连这样的情形都算好了吗……

    我憋了这么久,他却在一开始就已经拆穿了我。

    我不答理,继续赶马车。

    他警觉的横我一眼,我脸上早已隐去了所有煞气,他的视线便漫不经心的从我脸上滑过,然后携手与我并肩完成着皇室流传下来的古老礼节。

    我怒了,闷声闷气地说:“不准走。”

    我晒笑,不动声色地驾着马车。

    芳华……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你了。

    你明明很清楚的,子川。你能算准我潜入皇宫,也能算准我会替代即将大婚的将军女儿,我为何要你去见芳华,你岂能不知道。

    “来,陪联喝一杯。”他却突然回了头。

    不等他喝完,我一掌就劈了下去。

    “爱妃可有话想与联说?”

    我被宫女从辇里扶了出来,手轻柔地搭在了李总管举起的袖子上,他走得毕恭毕敬,头低垂着。我望着他稳重的表情,一脸的恍惚。

    “勺儿。”一道声音从门处传来,韩子川迈着沉稳的步子慢悠悠地踱到了榻边。

    我心无旁鹜地赶着车,他却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情况……

    下了辇后我被一嬷嬷扶近了殿,然后面无表情的任由她们伺候我换衣,皇上并没有跟上来,宫里这套规矩在我准备着被册封为贵妃的那段时间就听人在我耳旁念叨过了。从这个殿到那个殿换什么袍子,该行几步,如何叩拜,然后由得换什么袍子……只是没想到皇后的册封还要来得麻烦,从今儿早上到如今上上下下光是净身,我都已经被折腾得麻木了……别说在衣裳里偷揣什么毒药,这把衣裳脱来换去,什么东西也藏不住。

    屋里的灯很柔和,纸窗外有个人影在晃动,卑躬屈膝的奴才们放软了脚步声,垂首缓步走着。我游移了目光,低头望着膝头发呆,手指紧紧攥住布料,直握得指尖发疼。芳华,你一定要撑住,我一定拼其性命也要把韩子川给你带回来……

    “这纱是天蚕纱吗,用来做什么的,头巾?”

    “不是我。”他冷静地望着我,却又补了一句,“是我让小李子差人做的,他们可有好好地把你送到芳华居处?”

    “我知道没用,所以怕浪费,这里头什么也没放。”

    “勺儿,你这么扣着我,会不会觉得累?”他顿了一下,倚在我肩上,闭眼作势深吸了一下,“要不要为夫给你倒杯水?”

    安静如死水般的气氛被搅乱,门被撞开了,身着盔甲的侍卫们齐齐亮出武器对着我……这阵势……仿若早已经在外面布好了,只等我出手。

    我徐徐的从椅子上起了身,面无表情地由着她们送我净身,换衣袍……眼前这件册封用的红袍子,居然与我以前穿过的贵妃袍一个料子,只是绣的东西不一样,这件多了凤还有戏珠的金龙。

    这一会儿保持防守姿势的奴才侍卫们慢慢往后退散……

    我不动。

    他站在蒙蒙的天际处,静静地笑:“走好。”

    他静静地望着我,嘴角擒笑,眸色无比深沉。

    我强忍着千万遍才抑制扣住他的咽喉的冲动。宫内高手这么多,若在此时动手,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成功挟持他踏出皇宫,只要忍到了夜里……

    又听到一阵哗哗的翻东西的声音,他音调上扬:“最后一格怎么压的都是破黄纸,出恭用的吗?”

    黄墙红瓦,清冷的大道,太监们低着头走路,脚底的声音很轻。

    她们蹲在地上围着我,仰头卸着我身上的饰物,动作也分外的麻利,我依旧是不动声色,垂着眼,不声不响地穿上他们给我预备的衣物,这次华服如雪,料面看似轻薄附在肌肤上却出乎意料的暖和。我禁不住眉目舒展,轻微地叹息一声。

    也不知道芳华在居处过得怎么样,他若知道我走了……会不会惦记。

    我轻蔑地斜晚了一眼,酒水的色泽莹润剔透,在玉杯中轻荡,一股子香味袭入鼻端。

    “你很厉害……把我也算进去了。”

    只要我开口找壹儿讨东西,他都会给最好的,这次也不例外。这匹马虽不打眼,却是一匹千里良驹。

    他笑了,低头浅饮。

    我怔怔地望着他,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手臂上便一紧。他高大的阴影笼罩了下来,顷刻间温暖来袭,他面容淡定,眼神深邃,有我不懂的情慷蕴藏在里面,似乎要将人融化掉。

    他还想说什么。我勒住了马,扔下缓绳,进了车,凶神恶煞地作势要点他的穴道。我冷眼看着他:“你还有完没完了?”

    “吃的。”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头望着我,目光犀利且复杂。

    所以……别趁机靠我这么近。

    “……”

    都用上“联”了,他怕是气急了。

    今天,是我大婚。

    屋里只剩下我和韩子川两人,烛火跳跃着,嚼啪地响,我禁不住一脸黑线。

    我拉紧堰绳,马停了。我掀开帘子,扶他下车,这一片竹林必须走上去。

    他笑得温柔,转过身去,拎起壶倒着酒。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显得分外柔情,明明气氛这么温馨,可这景却愈发碍眼。

    以前的时光纵然美好……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我镶紧了拳头,真想把他又给劈晕。

    我不会点破,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问韩子川,我相信那个稳稳站在殿上的人能给我一个明确且满意的答复。

    这不愧是壹儿选中的人,高素质,见过世面。

    我也来不及细想,便一把抓住他的衣裳,死命揪着:“是你对不对,你把他们藏哪儿了?”

    他怎么可以把人的生死说得这么漫不经心?这个韩子川,真是与我一同在竹屋里生活的少年吗?

    他笃定地笑着,见我有些呆,便低头极暖昧地在我侧脸亲了一下:“联知道……你舍不得联,终究是会回来的。”

    皇上遇刺失踪,几个城门把手得都很严。我也料到了此番出城必然会遇到麻烦,正准备以蛮力解决的时候,皇上却慢悠悠滴从马车内探出了脑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屏退了侍卫,并当场下圣谕义正言辞地怒斥了这种搜身、搜车等严重干扰老百姓生活的不道德的行为,还大笔一挥,给朝中人捎信,说他要出去探视民情顺道散心,不用臣子们大费周章地派遣人手营救,末了那火红的印盖得这叫一个顺眼。

    他们面面相觑。

    皇辇却停在了我的面前,他的身影遮住了仅有的那道斜阳,阴影笼罩了下来,我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明晃晃的颜色,红绳络着璞玉系在腰间,绣着金龙的袍子格外的耀眼,他伸出了手。

    “皇上对妾身实在是太好了。”我嗓音艰涩,面无表情地扭捏了一下,又拌娇羞模样。

    “替我向你们主子道声谢,我自是欠了他的。”我坐在车前,拉起了缓绳。

    我陡然一惊,心里狂跳,不是感动,而是震惊与不安:“你把她怎么了?”

    石阶上的身影慢慢显现,韩子川徐徐地转身望着我,身形笔直伫立着……他脸上挂着笑,是那种我熟悉的帝王威仪与淡淡的情绪波动,笑却没入眼底。

    我眯起了眼。

    想着他曾在龙榻上对我所做的一切,那在帷帐与喘息下被他所掩藏的真相,我就怒不可遏。

    韩子川也不躲,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俩一辈子也完不了。”

    “左拐弯处就是了,按理今儿是您大婚,我们这些阉人不能近身搀扶您,娘娘您好走。”小李子弯着腰小声地说着,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在不远处站直了,遥遥望着我,一张脸说不上是什么表情,总之耐人寻思。

    老了卜低低应了一声我转头镶紧僵绳,低头轻拍着马身。马甩着鬃毛、打着响鼻快速地奔跑起来。回望着他。

    一旁这个高大男人的重量几乎全都压在了我的身上。我走的是西侧的门……清冷的青石板、萧条的街道,这个地方还真是静谧极了。一声咳嗽从夹道旁传来,极不显眼的马车上坐了一个老人,见我来了他忙起身,什么也没说便利索地帮着把韩子川扔进了马车厢内。

    提点得好。

    屋子里空荡荡的。桌子上的茶水是空的,凳子上也有些灰尘。

    我悄然用内力很轻松地拨开他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反手扣住他的喉。他虽然诧异却仍在笑,眉一挑,露出稳操胜券的神态,眼斜晚着我,手轻巧一挥,桌上的酒杯陡然落下,玉碎……

    一入皇宫深似海。

    可却是和当今圣上韩子川,若对象是义父,我该会有是怎样的心情……

    遥遥的,他的身影慢慢地变小,变小……

    “你们都下去吧。”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

    “这柜里第一排是什么……”

    紧张?我这身子是激动得发抖。我得体地微笑,不露痕迹的抑制住内心的波动。

    毛病。

    我眉一蹙,撇开了头,觉得很是恶心,却不能表露出来,胸口只觉得闷得慌,然后便是深深的悲哀。我与这个人共处了许多年,也没能看透他。

    “那又如何?”我嘴角勾着笑意,眼睛却愈发地冷了,“我只管掳你走,这以后的生杀大权在于你,我可犯不着为你的爱妃一家求情。”

    “用来绑你的。”

    我深深地望着他,松开摄紧帕子的手。他长身玉立,举手投足尽显出君王的傲气。我狠下决心,缓缓下榻,执起袖子暗自运气,正欲往其身上袭去……

    看着宫女们把换下来的袍子抖了几下,瞄了几眼地上,再小心翼翼地折了起来,我勾嘴轻笑,一早料到了他们会仔细的检查,所以并没有把那些小瓶瓶罐罐带来。再者照我现在的功力,也无需借用那些玩意了。

    他的喘息声很大,估计是这几日我点他的穴点得稍微勤快了一些,所以导致气血有些不活络,隔着衣袍我都能感觉到他的身子有些凉。他几乎整个身子都靠在了我身上,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他却死皮赖脸地把头往我耳边凑。

    一件又一件繁冗的衣袍压了过来,几乎让我透不过气来。凤冠戴在头上,头皮都扯得生疼。镜里那个女人肌肤白若凝脂,唇如朱,在一片明晃晃的红色中,映得十分喜庆,可却是我所不熟悉的。

    他高大的身影将我笼罩。

    他的侧脸在柔和的烛火下,笑得很迷人。同样是笑……完全是不一样的,我知道当初那个沐浴在阳光里、站在竹林深处对我笑的少年,已经再回不来了……而如今站在我身旁的这个帝王已经陌生到让我无法相认。

    我心里猛然一惊,撩起袍子跑了过来,推开韩子川,也不管他怎么倒地,便拿脚把那个门给踢开了,扬声便问:“贰儿……你在吗?”

    “闭嘴,我只问你一句。”我脊梁僵硬,冰冷地说道,“当初……把我从宫里弄晕掳出去的人可是你?”

    我转身,狠狠瞪他一眼:“别耍花招。”

    我这会儿才坐得端正了些,脸僵硬得很,乜斜一眼,下面拿着一册书的礼官,他正张嘴高声念着……听着像是古文又不知道念的是什么,只觉得有万千个蚊子在耳边嗡嗡一般让人好不耐烦。

    我转身绕过屏风,却看见芳华的床榻上只有凌乱的被褥,芳华却不见了。我把手探入被褥里悄无声息地摸着,里头毫无温度……

    我被人扶着,原本是要坐到皇上的身旁,一时疲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见着有椅子坐了,全身放松后可没料到脚软,身子一歪,便栽下了。我的屁股撞在金子雕的椅子上,感觉生疼。

    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悄然握紧,韩子川很关切地说:“我们再四处找找吧。”

    一袭月牙白般素淡的衣袍呈现在我眼前,面料看似极其柔软,他俯身坐在了我身旁。

    “请带路吧。”

    我讥笑了一下。

    辇又被人抬了起来,这比我原本坐着的舒服,垫也很软。可一人坐着虽是宽敞,如今坐上了两人难免并肩挨着很近。

    皇上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过去。

    而那个即将成为皇后的人,却被我藏在将军府床底下,怕是已经昏迷了。

    地毯很红上头纹绣着金凤,四周除了乐声外很是安静,内侍尾随其后,我微低头轻挽着冗长的袍子,一步一步登上了石阶。

    我叹息了一声,把昏迷不醒的家伙拖出宫后,天已经蒙蒙亮了,如今身处宫墙之外,自是慢悠悠地不着急了,只怕宫里这会儿已是乱成一团了。

    韩子川这会儿穿的是宫里的衣袍,虽是便衣,但素淡的白袍子上那张牙舞爪的龙却是很明显的……腰间佩戴着的金牌也彰显着他尊贵的地位。可那老仆抬人的时候眼皮都没掀一下,也不多话。安置好他后,老仆询楼着身子退出了马车,伸手直接把帘子给放下了。

    我转眼看着他,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凑近了在他耳旁轻声细语:“你以为他们能拦得住我吗?”扣住他喉的手紧了一些。“有你在,我可什么也不怕。”

    “只是求你与我做完最后的一件事。”他抚上我的手,轻轻地化解了我扣着他喉认的姿势,转身重新拿了两只酒杯,倒满,“陪我喝完最后的合香酒。”

    我忙及时收手,不觉有些恼意。他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皇后怎么下来了?身子乏就该好生坐一会儿。”

    “你啊你,做事总这般糊涂,所以总是被人算计。”他七斜我一眼,视线缓缓地从我脸颊移至脖颈。我瞪了他一眼,他轻笑出声,面色从容淡定,声音轻柔:“你都不担心被你顶替的戚氏家族的命运吗?轼君谋反这可不是一个好听的罪名。”

    “朕的勺儿反应还真快,那女人本是引你出来的诱饵,既然被你安置在床底下,我自然派人把她杀了以绝后患。若是戚将军发现他女儿被掉了包,闹上朝来,肤还怎么娶你?……你又怎么做朕唯一的皇后?”

    毛病……

    我不理他,只是加快了步伐。我怕万一把他的穴道解开了,他就不止压着我这么简单了。

    他握着我的手一紧,目光投向前方,指却悄然摩挲着。

    他站着不动了。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间宅子正隐于竹林里。我眼神一黯,手搭上他的袖子,一把抓着他,脚凌空一点,便拖着他在竹林里穿梭。

    他拿手挡住了我的唇,修长的指有着外头生冷空气的味道,这是一种陌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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