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似乎……
宫中我又没得罪任何人却遭刺,总有人想着法子害我。
吞了吞唾液,这么香……简直比御膳房的还勾胃口,兴许添了某些东西也说不定。
那么触动人心弦。
他低头这么专心致志,身侧一小壶罐子正架在火上慢慢熬,徐徐升着青烟,隐约有着药味,这个人姿态闲雅,面容淡定,眼神似含笑,嘴角不露痕迹地翘起,手一扬。
那么极力的维持形象,是为了谁……
低头,摸了一下脖子。
蹙眉,低头仔细的闻了一下。很香……
门还一个劲儿轻轻碰晃个不停,人却早没了影儿。
他也别有深意的也斜一眼望着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吞了吞口水,身子竟像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气味,左拐方拐,来到了一间房前与个高大的身子撞了个结实。
芳华含笑望着我,身子微倾腾出空隙来,于是我的目光便畅通无阻地扫射到了里屋桌上摆着的热乎乎菜与白米饭,我由惊讶感激到绝处逢生的喜悦然后只一瞬,便很理性的抑制了这股冲动,孤疑的看了他一眼后便像只自我防御过当的刺猬一般缩了回去。
抬手间还不忘拿方才替我擦了灰的袖子,又抹了一下碗。
阳光洒了下来,金灿灿的光辉浸染了我一身,暖和极了,照得我有着睁不开眼睛,门外是长长的走廊,外头碧翠的竹林摇曳,细细簌簌作响,透过间隙吹来的风也极舒爽。
虽是想着别的,思绪飘摇,可手指勾挑拨……却一点也没停。
他恍惚一笑,“是么。”
我立马警惕了起来,身子笔直,腿且不由自主地夹紧裤档,处于一级防备状态中,末了手撑在树上,皱着小眉且故作深沉地说:“有事吗?”
我帮不上忙,在他身后转了几圈,又只能坐了回来,剥了几个坚果丢给了啄食的鹦鹉,可心思全然不在这处,慢悠悠地抬眼,正看他用自己袖子托着一小碗,走了过来。脸色很沉静,步伐却颇有些快。一碗热腾腾的褐色水就摆在了我面前,他倏地一下,把手缩了回去。
我抬头,望着他类似慈悲的神情,嘴角微勾,浮现出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笑容。
我呆了呆。
他的身子看起来很是弱不禁风,被我推得差点撞上了正在烹的药罐,我也没料到会这样,讪讪地想搀扶他,他却转头,目光已恢复正常在我看来有些清冷,我忙缩手。
“傻瓜,我做的东西怎么都不敢吃了。是怕我往里加东西么……我又怎么会毒你。”
我直直的望着他,有着呆。
他笑望我,似乎早料到了我的到来,很有风度的停了手,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一时间火急火燎的,满屋子寻吃的……橱拒都被打开了,除了两三个缺了口的破碗其余什么东西也没有。
突然间只觉得一抹视线正盯在我身后,那么全神贯注。
好家伙,灶台都没生火。
我的血迹抹得他紫衫上脏兮兮的,他依旧很诚恳的望着我。
我摸着肚子,晃着晃着,溜进了茅厕,蹲下……就起不来了。
仰脸,鼻子嗅嗅,他手里拿着什么?
我讪讪的,挑了刺,四处望望没有箸,好心的拿手夹了一片,抬眼望着他:“我吃不了这么多,你要不要一点儿。”
“义父义父……等我……义父……”鹦鹉拍着翅膀窜到了他的肩头。
戒欲戒欲。
屋子的门悄然开了,芳华就以极无助的姿态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手里捧着碗,一双眸子望着我,那是穷尽心力也无法表达的愁绪。
我徐徐说道:“他是个很好的君王,却也是个好丈夫。”风声过后,几缕发丝绕要到了脸上,遮住了视线,我垂眼嘴角勾着笑,依旧自顾自的说着:“皇上自你离去后已有五年没纳后妃。今日是十月初九,华公子你知道是什么日子么?”
“看够了么。”
这感觉熟悉啊,大腿根酸胀,腹部也有股狡痛,蹙眉一龇牙,低头瞅了瞅。
这儿什么东西都好,可就是没有吃的。
一阵香气诱惑着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而我已卧在榻上,饿,是我的唯一感知。
“剥。”很欠扁的声音飘了过来。
“不吃,我再做别的。”他失落。
真好,原来这么冷清的人,也会有方寸大乱的时候,真好……
好有情调啊。
卧在躺椅上,侧枕着头,闭眼细细听了会儿,指动了动在什上敲着节奏……竟情不自禁的哼了起来,仿若这曲子里的每一节奏,每一个韵调都深深刻入我脑子一般,甚至原本与我就是合为一体的。
或许这样一个美人,不该做这些的……
这个人对我的态度有些怪,不像是独自面对情敌般横眉冷对,反倒是和善。
“正是。”
于是,活活在有食物的情况下,我饿了一整天。
心在此刻微微的发疼,一时间眼神都柔了,很想探手去抚……摸它。
突然一双手带着坚忍的力道扶上了我的,感到身子被人拉了起来,茫然的抬头,正对上了芳华那如秋水般的眉目,他很认真的望着我,甚至伸来了手想要替我把脉。
啊……
拿手一摸,好家伙……
我被他时不时地这么一瞅,突然一机灵,糟糕,我在他的地盘还刺|激他。宫里传闻,这个高人医术了得,还曾经神不知鬼不觉把太上皇给弄死了,也因为这事儿才被给赶到了冷宫……我不会也……
咦,怎么弹?
“蛋是你偷的煮的,柴火是你生的,这会儿脏物还在你身上……”那人惯悠悠看他一眼,脏兮兮乌黑的脸上龇牙一笑,牙齿特白,“我这就去告诉义父。”
他还真是菩萨心肠且“助人为乐”。
我推了他的手,“不必。”
……怕是被他看光了。
低头四处瞅了瞅却找不到水,只得把手就往身上的袍子上擦了擦,不经意间瞄到了站在树下望着我发楞的芳华。
强忍住胸口处那股莫名翻涌的气与相伴而来的尖锐疼痛,耳旁传来风声和弱不可闻的脚步声。
突然一旁的鹦鹉莫名的叫唤了一声:“烫烫烫烫。”
我原本觉得有些冷了,立马缩回了手,也没敢再看他,只蹲下将手靠近那个药罐,借着火烤着,鼻间萦绕着浓厚草药味,奇道:“这是你平日里喝的药么?”
“我改的词你可喜欢?”
我噗嗤笑了出来,只觉这情境分外的熟悉像是曾在哪儿见到过一样,可却一眨眼的功夫,空气波动一晃,那两个少年便没了踪影,走廊上空空如也,我脑子嗡的一片响动,疾急走到他们打趣的地方,低头一瞅,连碎鸡蛋壳也不见了。
这是谁帮我铺了一层软布啊。
这个人,看起来这么淡定从容,原来只是在装。
“你呀……”他撑着椅子坐了下来,又无奈又有些气恼,“还是像宫中那会儿一样,专挑好时问来气我。”
“我剥我剥,还不成么。”少年皇帝完全气馁,挡在他面前,扯着他袖子瞧着没反应,把心一横,脚跺地:“大不了两个都给你……”
他望着我笑了,眼睛很柔和。
风徐徐的吹着,竹林如一泓碧海,波荡悠长,隐约可见竹林深处竟有个小亭子。
有太多的心思,是我看不透的。
手上传来温软的触感。
这个人,莫不是想用妖术变出来的食物让我吃了拉肚子,或是想下药毒我?
怎么回事儿,饿得都出幻听了么……诧异的回头看他,他明明隔我那么远,唇也没动,可声音却清晰仿若就在耳旁,那么肝肠寸断,令人神伤……
我撩起袍子躬身迫不及持地跑了过去,拨开碍眼的竹子,偷窥之。
遥遥的,树下的他长身玉立。
缓缓推了一下,手搓着膝盖间的袍子,也斜一眼他的碗,轻声说:“皇宫里的东西好吃多了。”
离了很远,仍停顿了下来,不知为何忍不住回了头。
递给我后,就离我远了些,趴在椅子上,身子侧了过来,胳膊上枕着下巴,脸上笑眯眯,细长的眼尾上翘。这种表情在以后的许多日子里都是我的大爱,可对目前一个失了忆的人来说,却是无比的惊悚。
他也怔了一下,却没有笑出来,只是伸手把那截东西悄悄扯出来,拿手将那被津液懦湿的地方,抹平再抹平,修长的指很是漂亮,只是那眉宇间的一抹愁却不能随他的动作而摸去……
于是,我小心翼翼的捏了一点,凑到了他的嘴边。
方才混进厨房的时候,锅碗瓢盆都盖了一层灰,那情形简直是凄惨得不忍心看了,冷灶不像是曾被生火,煮过东西的模样,那么……这些饭菜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而芳华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我笑得让我自已都觉得涔得慌。
原来,饿是这种感觉,能致人昏迷。
很简单……
溜了进去,掀开锅盖一看……空的,手探进去一抹,别说油了……掌上一层干干的灰。
他又摇头。
有么。
我胡乱瞄了一眼,不咸不淡:“这是什么玩意儿?”
凑我很近,不……应该是我不自不觉中离他很近了,呼吸都拂在了发丝上。
而他呢……
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很疼……
我撑着手,徐徐转身,抬头望向他。
我瞅了一眼,色香味俱全,而且还是肉……
一块小东西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啥。
“你你你你不要太过分了。”那揣鸡蛋的怒气冲冲的奔了上去,那张脸清秀漂亮,明明是小一号的当今圣上。
他的背影看起来很落寞。
心里一阵狂乱跳动,那眼斜着窥向他。
我也老大不容气,侧身一屁股坐了下来靠着芳华,朝他扬眉,伸出袖子荡了两下露出了手,架势十足低头,颇气派地勾着那琴弦……
我便走了。
“这些都是你亲自下厨做的?”
我又夹,他依旧无声无息的吃。
还有,哪有人用勺子吃鱼的。
我语塞。
低下头,专心对付起那条多刺外观着实不美,却味道鲜嫩的鱼……有吃的,不用再喝井水了……真是件幸福的事。
虽然只是不经意间的朝他一瞥,骤然间,心里却怦然跳动了起来,仿若止不住一般,眼也移不开了。他不知何时已起身,单薄的紫衫在风中凌乱,凄沧一笑,欲说还休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忧愁,一双如月辉般清冷却有无限悲伤的眸子遥遥的望着远方。
为何,我一见他这种表情……就会这般的……
在我不饿的时候,或者在我非常饿却又不敢吃的时候,两种人却分别有两种全然不同的态度来对付我。
他眉宇间满是坚韧,秀丽的眉蹙起,神情令人心疼,轻诉着:“印象中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硬凳凉茶,浅薄的话语与冰凉的奴才脸。我以为这儿会比宫里强,没料到他待你真得很好。”
我挠头。
这屋子里没有别人,就我,芳华还有一只破鸟。
“你的仇家么?”
一席浅紫色的身影,正端正坐着,长袍宽袖,似乎在抚琴。
于是,他闻言,吮入了口。
出门在外,该防。
退完之后,我才一片清明,拥着我抱紧手顺势在背后搂着狂吃豆腐的是他,我干嘛……
他很安静的望着我,垂在胸襟的长发轻扬,有几缕吹拂到了我的脸颊上,很香……说不出道不由的香味,和他身上的气味一样,略有花的芬芳又似竹,隐隐还有药的香气。
“我猜你会用得着的,所以给你预备的。”
清心寡欲。
一阵风吹来,竹林簌簌作响,心旷神怡。
晨曦的光辉般倾泻而来……他的身上仿若渡了一层金色,手指泛着柔和的光。
白乎乎的米粒儿,上面铺着一整条不知名的鱼,浓稠美味的汤汁裹遍了周身,鲜血被蒸得很烂,上面还飘着翠绿的葱末。
一个吃得乐滋滋,一个哭丧着脸,嘴角却轻微荡起,似乎也乐在其中。
也斜一眼,往里面窥之。
“这我是知道的,子川他那几日有没有欺负你。”
“怎么了?你脸色这么苍白,哪儿不舒服么。”他颇关怀。
却趴在那儿,极专注的望着我。
他摇头。
斜着眼,朝裤兜里一看,哟喂……
而,眼前这个芳华,相比之下子啊,就柔了不少。
我眯眼望着他,他脸上依旧没仟么表情,风姿卓越地将手束在身后,清冷着嗓子,不咸不淡的说:“这是药,给你喝的。”
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无奈的笑,芳华执起一杯茶,给自己倒了一杯,斜了一眼,执着袖子端着杯仰头饮着,许久才问:“这些年过得好么?”
我一向是个很爱吃的人,而且吃的也不少,在宫里那会儿可没遭这种罪。
一阵童稚的声音在耳旁飘过。
我示意他吃。
在皇宫里被刺客偷袭不算,还被人用劣质迷|药弄晕掳出了宫,在路上颠簸了这么久,全身上下居然一点淤青也没有。
他笑了。
对此,我很无语。
道歉。
我诧异的望着他,疑惑道:“这曲子是何人作的?”
恩,值得深究。
我摇摇头。
可那如山水般的眉慢慢蹙了起来,脸也惨白了,起了身,拿袖子虚掩住大半张脸,跑到门处闷声吐了起来。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怀里揣着煮熟的两个蛋,搓着手烫得吹气儿:“你给帮着接个手儿啊。”
“你一定是对皇上余情未了。”我斜一眼他,语出惊人。
只是指尖勾着弦一松,扬起手,神情落寞的奏了起来:
他给我吃的是什么……
这是怎么了,为何见着他此刻的平静淡泊的神情会想哭,还有那么多的不甘心。
就表现得异常古怪的,他亲手做的东西……
一片寂静,只有风声。
没错,我来月事了。
心里那隐隐的疼痛愈发的强烈,就像要夺了呼吸了一般。
非常的可疑。
我猛清醒了,而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自摸,身子蒙入被褥里,低头左瞅右瞅了一下,连袍子都掀开了……也斜一眼,啧啧,身上不疼不痒也不酸……
是我的错觉么,这颗泪痣,似乎比昨天颜色更深暗了。
好生奇怪,我头钻出了被褥,大吸了一口气。
我怔愣的望着他。
他说的是冷宫吧……
他只笑不语,只凑了过来。
是已经有人给我上了药,还是我天赋异禀身子抗震抗样能力超群,再或者那刺客并没有伤我的意思,事前有做防护措施……
屋里的物什很是简单,却也雅致,桌子椅子等等……就连塌上的枕头都像是主人自己用竹子做的,摸上去……手感极好,做工也精细,我揉了揉眼睛,胡乱穿了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倒了杯水,一口喝个底朝天,似泉水般清凉爽透,却又有一股甜腻甘美。
我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环顾了四周发现他似乎问的是我。
我该吃,还是不该?
居然能狠到这种地步……
他这会儿,把手里的白米饭搁了,呆坐着看了我半晌,徐徐走了,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了一大碗烧锅肉,喜滋滋的捧来给我,看我不接,又转身背对着我连箸都用开水烫过了一遍,一声不响的端来,全摆在我面前。
“可我为何会想念那种日子。”凄惶,淡淡的哀伤浮在他脸上却又在笑,很欣慰的笑意。
我掀着眼皮看。
他理应恨我的,所以对于眼前站着的这个拿着箸,捧着碗,望着我表情有些手足无措的人,我则抱着观望的态度。
我别开头。
这个华公子从我醒来……
风徐徐吹着,竹林沙沙作响,我转了一圈,环顾四处,抬袖握拳锤了锤头。
“对不起……”
突然间曲子音一转,碎是同样的婉转悠扬,但调子有些怪了,我眉微蹙,懵了一下便探着袍袖上前,看着那奏琴的芳华,上前了一步,俯身按住了他的手:“错了。”
慢悠悠的拱手,“方才多有冒犯,多有冒犯。”退了好几步,又忍不住拿眼斜他。
“别动,我来。”
天晓得他是怎么想的,没准阉了我的心思都有了。
趴在亭上朝他的方向望去。
回忆了片刻,微眯上眼。
我颔首,他满心欢喜的上前,我却没接,只是漫不经心的撩起他的衣袍擦了擦手。
心里几股情绪翻动,涌上来的似乎是痛楚。我极力的撑着桌子,却失了力气般蹲在地上,鼻间萦绕着浓厚草药味,手却悄然的抚上前襟处,抵在了胸膛上。
“华公子。”我蹙紧了眉,手撑在桌上,斟酌着问,“我与你只是主仆么,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全身蜷缩着,轻轻嗅着香喷喷的被褥,在我以为自己快到极限的时候,恨不能叼起褥子嚼时。
叹了一口气,盯着那一碗滚烫的褐色水。
我侍在榻上,把凌乱不堪的袍子整理妥当了,环顾了一下房间,竹帘,墙上有帖山水画,题的字迹也苍秀挺拔,挺有韵意。
有正配问小三,过得好不好的么?!
容我再怎么内心抗拒,也难敌食欲,一时间欣喜若狂,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老爷儿们似的捞起袖子,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还未塞进嘴里,最后仅存的理智又唤醒了我,我挑起眉,瞅了他一眼,挽着袖子,把那一块放在他碟子里。
许久后。我仍抱腿蜷缩在椅子上,他盯着偶看,我就盯着那烧得流油的肉看。
他挑眉,却仍好脾气的望着我。
如今只能自己靠自已。
他缓缓望了我一眼,最后几个词声音很低,几不可闻:“……芳华尽放,韶华难求。”
看着他落寞的表情,心里头有些怪怪的,我又添了一句,“多谢。”
然后,在我很沮丧地垂头在心里头幻想着把那碗红烧肉强|奸了一百零八遍的时候,芳华也拨了竹林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香喷喷的烤红薯。
风吹着竹叶林簌簌作响,芳华有所动容。
“你啊,总是这般糊涂。”
不语。
这笑……
“不喝。”
我眼皮跳得极厉害。
不禁有些恍神了。
我寻着他的视线落回到了自已身上,看了一眼情不自禁环上他腰,暗自揩油抚琴的姿势,心怦怦直跳,我忙收回了抚琴的手,低声:“对不起,我逾越了。”
没事儿还拿碗药哄我喝。
“当然不。”那瘦弱点的停了步子,顿了一下很彪悍的说:“你还得给我剥皮,我才能吃。”
他没再多说话。
“由你。我也管不着。”他转身很柔情的唤了一声,“少儿我们走。”
他像是早已等着我一般,一把将我搂住了。
这是怎么了,我这身子里记忆,有太多我不知情的东西了,这首曲子愈奏心愈痛……
他望了我一眼,那一眼似乎有我所不能领悟的东西……
我忙收回了作乱的手,从桌上撑着身子,朝那边看去,只见这绿毛的家伙正在药罐上方发来飞去,躲着那因沸腾而喷出的热气,滑稽而可爱,让人忍俊不禁,抬头问却看到芳华正很温柔的望着我,我一时间有些慌乱躲开他的眼,抬手乱抚了一把琴,没话找话说:“芳华尽放,韶华难求……这词,很特别。”
他见我没动静,微启了唇,“你的内功……”
这么清冷如雪一般的人,竟蹲在我身边,很卑微哀求的姿态,仰着头,一勺伸了过来。
可他怎么知道,话说这薄子上还记这杂七杂八的东西,还真得闲……等等,难不成是在宫里那会儿……汗,他这个主子可当得真贴心,下人们这点儿事都费心记着。
那仙人一般俊逸的人确实存在,没错。
这儿不是皇宫,当然没有小李子。
我觉得……
于是,围着他转了一圈,重新对此人进行鉴定与评估。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令我更紧张了。
轻叹一口气,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里,亭子里只剩下我一人。
看着谪仙一般的人,没准儿真是想饿死我。
“难道不是么,华公子不是也从那儿出来么,应该自是知道宫里的好。”
他眉蹙得快要拧成结了,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
他都不吃的东西,我敢吃么。
突然,没来由的有些心酸。
被饿一整天是什么概念?就是胃里空空如也,一阵火燎燎的疼痛时,却只能伏在井水边舀一大瓢冷水灌入肚内,撑着撑着还真不疼了,走起路来脚也是飘浮的,肚子里水晃晃。
这么儒雅不凡,仙谪般的人怎会委身在冷宫。皇上又怎忍心让他这么受罪。
药似乎被熬得差不多了,被沸腾的水气冲得盖子直响,我有些恍神。
我抬头诧异的望着他,他只是但笑不语,眼神有着我所不懂的情绪。
于是,我啪的一下摔了箸,学着皇上的样子,挥挥手,漠不关心地说那啥小李子把它撤了。
这则也是宫中的生存法则之一。
我颓了。
我眼眯成了一条线,朦胧中,我看到了他惊慌却有些无措的表情。
他抬头望向我的眼,很清澈也深得令人摸不清。我只得老实地说:“我生了场大病,记忆从宫里开始,以前的事记不得了。”
我情愿……
看他弯腰蹲在地上,有条不紊的做着这一些。
蹙紧了眉,好生不安。
他这人,到底什么心思……
他却回头,脸上又浮现了那很宁静的笑,虚弱着说:“你千万别在意,我只是不爱且吃不惯这么腥味的东西。绝对没有毒……呕……”
这个男人,一张脸足以祸国殃民。
这间屋子更古怪,时不时还能冒出一两个幻影,我视线禁受不住诱感般落至了那热气腾腾的碗上……
没有躲……
低头,轻轻吹了一口,脸色有变却依旧是在笑:“乖……吃一点。”
他没有束发,如瀑布般的青丝垂了一肩,几缕阳光透着窗户撒了上来,柔和极了,偏于这么冷清的人做这么近似于讨好的事情。
我慌乱中瞅一眼,摆在桌上的吃食。
我晕乎乎的,提起裤档,垂着头,搀着门,一路蹭了出来,解完手果真是浑身舒服多了。
他最后那声叹息化为了空气,只留下淡淡的余味引人深思,“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还记它干甚。”
我甩甩头,视线清晰了起来,眼前的走廊空荡荡的。
亭子里很安静。
快煎干了。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低头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乌黑亮泽的长发随着动作垂落到了肩头,穷尽一生也无法宣泄的情绪,他的手在轻微的抖动。溽溽的水落了下来,杯中盈满了,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你或许忘了。那会儿你顽皮极了易容混在我身边做小厮,围着我忙前忙后,我却总要替你善后。”
我侧头,盯着那碗看了半晌,触手摸上桌面上摆放的古琴,手指流畅……划了一遍,听着上面清脆的声响,伸出手,托着那碗药……侧身把它浇在了竹子上。
他又是怎么悄然从冷宫溜出来的,皇上五年没纳妃究竟为的是什么……那一夜,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没人说话了。
他手忙撑着桌子,徐徐起身,匆促地走至了那正在用小火熬的药罐旁边,蹲下身子手托着碗底,倒了一碗褐色的水。
我不认识他,而他认识我。
我装作没着见。
可没走几步,脚像是灌了铅般,脑子里也昏沉沉的,扶着墙强打起精神,我眯起眼隐约中看到走廊前有几缕影子显现也愈发的清楚了。
一角小被褥还含在口里。
芳华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啊,泪……
他很柔美的一笑,却再也无视我了,伸手学着我的手法逗着鹦鹉走了……
然后时间静止了。
是我的错觉么,这颗泪痣,似乎比昨天颜色更深暗了。
手指便灵动了起来,他肩上的鹦鹉看到我满是好奇,连蹦带跳的从他身上跃过,躲到了一旁,小眼滴溜溜的望着我。
子川?
他他他这是怎么了,我怕……
可,为何一声不响把我丢在芳华的居处。
他耳根慢慢的红了,轻声说:“我薄子上记了是这一天,而且没料到突然在门口拾了你,一直没料到你会来……所以手忙脚乱也没来得及准备。”
“是么……”
他没说话,我也无话可说,眼神有些呆滞的向他,视线下移才发现他手里有东西……似乎是托了一个碗。
而我也学不来漠不关心,因为我当真很饿……
心在此刻微微的发疼,一时间眼神都柔了,很想探手去抚……摸它。
难不成,这个人会妖术?!
……这表情,是在难为情么。
造孽……
“许久没做了,不知道还合不合你口味。”他说的淡淡的,便挽着袖子,把手里的碗往前一递。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若是死有很多种方法,我绝对不选饿死。
寒得我……
“我学了,知道这东西怎么绑才不会掉,我能帮你。”
不过话说回来,他比我高出好多,一席紫衫,很是闲雅,哪怕他手里端着是一破碗,美人也就是美人照样高雅,手托着,修长的手仿若玉璞,被瓷衬得愈发白皙动人。
睁开了眼,眸子里格外的清亮,我循着那曲子四处找着……
这种感觉很怪,次日请晨,搬了张竹摇椅放在走廊处,手撑在头后,闭目享受着。
我想只要是人,看着他的反应后,都会不敢吃那递来的东西了……
某人低头乖乖任命的剥。
我一下子臊得慌,忙想起身,却没撑起来,身子愈发住后倒,后背触到一片温软,他环着我,凑了过来,作势拨了一下寒弦,一阵悦耳如流水般的声响,轻声说:“这曲子我也是听来才学着,今日又碰巧被你撞见了……以往的太过悲伤,我只想改了它。”
他手又重新拾起勺子,舀了一些米饭,见我没什么反应,他的表情有些帐然。
日子就这么过了一天,这一天,芳华没问我的来历名字,为何会我在他居所前,可是遭人暗算。他像是漠不关心又像是熟知我的一切,费心又尽力的照顾着我。
我与他并不熟,追溯到几年前……小李子说我也贴身伺候过他,然后在他冷宫的这段日子里又抢走了皇上,闹了小矛盾后自己又甩下他溜了。他在冷宫呆了这么长时间无人问津,怕多多少少也有我的过错在里面。
惊悚!
他一手环着我的腰维持着拥人的姿势,望着我眉捎一挑,却又作势低头拿手捂着嘴,别过脸咳嗽了一声。
竹林深处一抹紫衫在风中翩跹,隐约能看到他倏地将束在身后的手,缩回到了面前,垂着头,死命在吹着气儿。
盯着他的脸看,他的话也当做了耳边风,不知为何,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他眼角下的痣所吸住。
我楞住了,腾着脏兮兮的油手,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他望着我,笑了。
“那就请赐教。”
竟将他口里的少儿听成了勺儿。
怔了怔。
脚步一路虚浮着飘了出来,却顿住了,狐疑的四处望了望,仰着头,那鼻子闻了闻,奇迹般的嗅到了香味。
“今天是何日子……”他的声音平稳中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
他居然能直呼皇上的名讳。
我没法退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磕得我生疼。
我忙推开他,“没事我好着呢。”
我憋嘴,捂着空荡荡的肚子,慢悠悠挪到了门前,双手用力,拉开了。
我盯着他的脸看,不知为何,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他眼角下的痣所吸住。
这片竹林狂乱舞不歇。
他不再说什么了,手在他掌中被他轻轻摩挲着,嘴角勾着笑意,他低头看了一眼。“……很凉。”
曲调像是泉水般荡了出来,明明很欢畅,却听来忧伤不止。
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怎么说,形容不出来,比寂寞多了些凄苦,还有些失神。
“是么。”
当我沉静在幸福中的时候,芳华却分外悲伤。
那一雾那。
为何,我会离宫。
脸上的神情……
我顿觉奇怪,翘首望着他的身影,手摸索着端那碗汤药。一触……便缩了回去,靠,可真不是一般的烫啊。难怪他会这副摸样儿。
我怔了怔,抬手捂住了耳朵。
他有些局促,半晌才从后头掏出了个撕得很规矩的小布条,捧在手里,指尖有些发抖。
我却一把握住了他,碰住了那碗,很香……
我也坦诚的望着他的眼,不语。
屋子里很安静,那破鸟似乎也飞了。
眉陡然一颤,蹲下一瞅。
方才说内功?
这貌美如花又一副仙人脾牲的华公子,不会是打算饿死我吧。
那啥,要不是有这渊源与暧昧的关系在里头,我又怎么会被人陷害……丢在了他的宅门口。想必他这个人一定极厉害,处在这尴尬的身份,对我这皇上的妃子还能这般照顾好,不是心底极善良就是极有手段。
于是芳华呆了。
“你与他很亲密是么,喜欢他么?”他说了话,声音清朗。我竟有如置身在梦中,那么不真切。
其实只是想试他,可他真得很悲伤。
配上眼角下的痣,就更加妖到无以复加。不笑,他就是仙子,一笑起来……简直比妖孽还妖孽。
他这会儿表情很从容,只是很温柔的望着我,似乎很想知道。
我只能干巴巴的望着他的背影。
“我不知道……是否喜欢他。但皇上待我真的很好,他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偏好什么,也总是这么宠着我。”
看来真是饿过头了,这会儿功夫,当务之急得填饱肚子。
难道是我饿得出现幻觉了。
而这杯子也是竹筒磨制的,润泽极了,隐约还有用刀工刻的“芳华”,我瘪嘴搁了它,手撑着头,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的姿势,眼睛滴溜溜转。
一手的血。
我只觉得多余,忙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不喝来历不明的东西。
“按理儿应是我的册封大典,若我当初没被抢掳出宫的话。”
我嘴角勾起了笑……
他抬头着了我一眼,抚着我的手,笑得淡淡的,“罢了,只要你过得好便成。”
我怔楞了。
他哦了一声,很干脆的起身,看也不看我一眼便二话不说的把肉给端走了,连渣带汤水倒在了竹林那边。
我猛然一惊,转了身。
我怔了。
我又没练功,就算有也是曾经的事了,能恢复又怎样……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从他手里夺了碗,几乎狼吞虎咽了起来。
另一个却在他前方悠闲自得的走着,头也不回,单问一句:“为嘛。”
他一抖,忍住了。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脸上会有这种表情,一时间慌乱极了,捂住了胸,徐徐呼一口气,只想加快脚步离开他,离他越远越好……可那个人眼神里无尽的的欲说还休却像诅咒一般,索绕在我的眼前,我们之间分明离得很远,仍听到他的话,飘渺却一字一句不漏的到了我耳边。
这会儿,我抬头正对上他那似笑非笑的脸,脊梁处一阵寒意住上窜,头皮也发麻了。
我又没什么病,干嘛要喝药。
眼前一片漆黑。
比起可能被害死,或是恢复莫须有的武功。
芳华低头笑了,拉住了我。
他爱抚似的摸着琴声,眼中有些落寞:“有一人字葬名华,他每次在江湖上现身都奏这个曲子,我也是只闻了一次而已。”
嘴角弯起的弧度,都好诡异啊。
我呆了呆,低头狠命拧了自己一下,龇牙咧嘴,这叫一个疼……
明明有这么好吃的肉,为啥第一口舀来的是白米饭……
其实,我就是一个吃软怕硬的性子,俗点儿说就是贱。
我扯着嘴,勉强笑着:“皇上很体贴人,也不摆架子。吃的用的都好……”我环顾了四周对比了一下,板着手指努力措辞,“一天下来枕的是云锦躺着软榻,吃的美食我都叫不出名而来殿外有步辇随时候着。”
若是皇上,任由我怎么口头拒绝,他也当作没听到,挽起袖子捧着碗,一勺接一勺的喂,我拒绝得越义正言辞,他喂得越欢畅。事后就抱着我,摸背给我顺气,仿若这么一摸一摸,就能把我的气给消了一般,这叫先当头一棒灭了威风再来个怀柔政策,而且他批奉折的风格与这极为相似。
芳华与子川,曾有什么过往。
我蹬大了眼,堂而皇之地窥视着,想着又不妥。
打了寒颤。
心里早就软了,却仍旧给自己找台阶下。
而他,叫芳华。
他扶起我,微用力好让我靠在门上,弯腰用袖子给我擦了擦落入身上的灰尘。
而且,很熟悉……
或是由于闭着眼睛的关系,黑漆漆的一片,耳朵却特别的敏感……在这一阵风中竟能捕捉到一丝乐曲……那琴声清脆如水溅玉,格外的动听,仿若天籁。
他像是很疑惑,望了我一眼:“不吃么?”
心里一恸,酥麻酥麻的感觉缓缓上升弥漫开来,眼前的景致也在晃,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没来由的产生一阵晕眩,身子在也撑不住了,脚一软便倒在了地上,侧身伸着手,像抓确又握不住任何东西。
你说……
“蛋是我煮的,柴火是我生的,还得瞒着你义父不让他发现,你就想这么吃啊。”
想着那夜的侍寝。脸上泛起红潮。忙错开了头,却无意瞟到了芳华的手正紧紧地攥着袍子,指关节苍白,我诧异的抬头扫向他的脸,怔了怔。
压了声,抑制自已的不安,轻轻说了句:“我想理应这么弹。”
我叹了口气,徐除转身,望着这一间间的房门,呆了一会儿,像是有感知一般,推开一道门,探头窥之。嘿,瞧怎么着……猜对了。
他没什么反应。
是草药香味,可是却很陌生,似乎参杂许多我所不知道的东西……很奇坏,这一碗东西,居然没有一味药是我所熟悉的,清澈通透仿若琥珀的褐色液体……稍微晃一晃,里面居然没有一点药渣滓。
他一楞,眼角弯弯,眼角眉梢都浸染上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皇上当初教过我,可惜我没上心。
可一想到宫里的传闻……
“真是对不住,让你在这儿陪我受苦了。”他束手,声音很平稳余音处却有一丝紊乱,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我想子川若知道你失踪了,定是会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