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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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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也不能这般呀?即便现在老太太吃了几口饭,可等寔表哥的灵柩到了京里,老太太还是会倒的,那时候恐怕就是扁鹊在世,也回天乏术了。”季乐道,她的话也不无道理。

    南蕙这才回过神来,按照季泠说的做了,又转头大声喊窗外的小丫头道:“莺哥,快去请大夫,就说老太太昏倒了。”

    刚穿好袍子,就见南蕙慌慌张张地从门外跑起来,进门时还撞到了屏风的边沿上,季泠都能听见骨头响,可想有多疼。

    一句话南蕙说了三次才说完整,“说大公子被人害了。”

    是的, 背叛, 季乐自己也没发现,自己完全是把老太太当自己囊中物一般看待。然则老太太更喜欢季泠念经却是不争的事实了。季乐虽然心里发恨,表面上却依旧做得云淡风轻的。

    待老太太重新躺下,季乐将季泠拉了出去,在门外道:“泠妹妹,你怎么能这般欺骗老太太?”

    季乐这话当时就气得淑珍手握拳头,本来淑珍的城府就没季乐深,还一向以为自己聪明得厉害。被季乐反过来这么一挑拨自己就先坐不住了。

    “那是你觉得,你不要再给老太太无望的希望了,否则只怕打击更大。”季乐道。

    老太太连声道:“你啊你,便是忠心为朝廷办事,可是自己的小命也要紧啊,你这般冒险,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老婆子就不说了,反正是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的了,可你娘怎么办?她呀现在都还起不来床呢。”

    季泠正要回答,却想起季乐说的话来,又怕给了老太太空头希望。

    不多久,楚寔就出现在了老太太的跟前,虽然看上去很有些风尘仆仆,人也瘦了、黑了,可精神头还好,比起离开楚府时的模样,却已经成熟了许多,一看便知道已经是入朝为官的人了,肩上抗得起担子了。

    光是听楚寔事后说其中种种的艰险已经是惊心动魄,真不知当初他亲自面对时,又是何其惊险。

    “嗯呢,她那般的人谁能不偏心啊, 生得那般模样,咱们这些人跟她一比啊就都成死鱼眼珠子了。”淑珍又道。也不知道她哪里听来的怪话, 死鱼眼珠子本是那些男子私底下说成亲之后的妇人之语。

    却听季泠又道:“老太太,你想想,当初慧通禅师说,大公子只要五年内不议亲就会平安顺遂,大师精通佛法,能知天命,若大公子命中有劫,他焉能看不出来?”

    这日晚上她正给老太太念经,却突然听见有杂乱的脚步声在院中响起。已经这般夜了,绝没有人敢在嘉乐堂如此放肆,除非是出了大事。

    “去吧,去吧,赶紧去。”老太太道。

    此时离知道楚寔遇难的消息都已经过了三天了。季泠的眼睛都哭肿了,不为楚寔,为的自然是老太太。这会儿季乐和她乃是一条心,都知道老太太不能倒。老太太倒了,她们的天就没了。

    “啊,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真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老太太顿时泪流满面地道。

    南蕙哭道:“没了,说大公子没了。南安是赶回来报信儿的,好让大老爷知道大公子遇害了,替大公子伸冤报仇,大公子的灵柩……”

    季泠如今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量不给人添乱,便日日守在老太太屋子里伺候。

    老太太却继续道:“大郎一出生,就有高僧给他算过命,乃是大贵之相,可从来不是短命的。”老太太说着就开始流泪。

    季泠自然也只能陪着落泪,她见老太太头发这几日里就白了一大半,实在是不忍心。想着只要现在老太太能撑起来,心里其实就已经有底儿了,将来即便楚寔的灵柩来京,也未必会倒下。可这会儿要是站不起来,恐怕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季泠也知道季乐所言有理,她也没有别的法子能帮老太太,每日便只能拿着经书替老太太念书宽心。待季乐过来时,她就去厨房里和王厨娘商议,怎么变着方儿地做东西引得老太太有胃口。

    老太太一看季乐的神情,立即道:“大郎,大郎可还活着?”

    季泠嗫嚅道:“可是,我怕老太太不吃饭。”

    好在二房的章夫人还能理事儿,否则内院还真就成一锅粥了。

    季乐遂笑道:“哎,咱们府里,若论颜色,怕也只有淑珍妹妹你能同泠妹妹一较高下了,只她个子比你生得好些,穿起衣裳来更好看点儿。”

    淑珍道:“是呢, 我平日里也觉得好听,说话都跟唱歌似的, 也难怪老太太偏疼她。听说不仅如此, 这回我大哥送年礼回来, 也是偏疼她多些呢, 是也不是啊?”

    老太太本也已经昏昏欲睡了,这会儿也惊醒了,由着季泠将她扶起来坐下。季泠又细心地找了件袍子来给老太太披上。

    老太太一听季泠如此说,眼睛里突然就增加了一点亮光。是啊,如果楚寔有死劫,慧通禅师又怎能让他五年都不议亲,如今膝下连个继香火的都没有?

    季乐立即不赞同地看向季泠,南安传回来的消息能有假?他和北原可是楚寔的贴身小厮。

    季乐连连重重地点头,“活着,活着呢,好好儿的。”

    楚寔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简直比台子上演的戏还精彩,还传奇,还波折地引人入胜。

    楚寔正是因为洞悉了其中的内幕,而让人欲杀之灭口。对方更是不惜重金买通了他身边的北原,要做出一处仆害主的戏来。

    因为楚寔的事情,楚府头上的整片天都像乌云密布似的,下人个个都夹紧了尾巴做人,生怕惹了主子不愉。

    只是去可园念书时, 淑珍少不得要说几句风凉话, “乐姐姐, 听说现在每晚都是季泠在给老太太念经啦?南蕙还说老太太就是喜欢她的声音。”

    “祖母,都是孙儿不孝,让你老担心了。”楚寔一进门就撩起袍子给老太太跪下了。

    回京之后楚寔也不敢归家,就怕楚府外也有那些人的眼线,所以在外面落脚,让人通禀了大老爷楚祜,两人一同进宫面圣之后,楚寔这才回了府中。

    可老太太虽然被大夫给救醒了回来,人却一直起不得床,一直那么瘫着。

    季乐淡笑道:“泠妹妹的嗓音本就好听, 比咱们都温柔细腻。”

    也不知道老太太是被季泠的话给安慰到了,还是知道自己必须振作起来,如果楚寔被人所害就得揪出真凶,有这样的念头才开始进食的,反正之后的日子,老太太基本已经可以坐起来了。

    季乐也不是个棒槌,平素就以淑珍最看不惯季泠,如今却在自己跟前说起季泠的好话来,只怕是想将自己当枪使呢,她才不上那个当。

    季乐这可真是冤枉季泠了,她做事只不过是但求无过而已,只是季乐却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觉得老太太偏心她就是应当的, 偏心季泠那就是背叛。

    老太太哪里还舍得让他跪啊,赶紧道:“快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怎么就传出那样的消息了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太太干咳两声,人总算有了精神。季乐赶紧扶起老太太,好说歹说地给她喂了几口白粥。

    楚寔赶紧道:“正要同老太太你说了,孙儿这就去看看母亲。”

    老太太听到“灵柩”两个字的时候就晕了过去,立即让南蕙和季泠都失了主意。

    老太太当时脸就煞白了,“害了?害了是个什么意思?大老爷可知道了?”

    “可是,我真的觉得,寔表哥不是那等短命之人。”季泠道,虽然她的梦时灵时不灵,却也从没梦到过楚寔身死啊。

    季乐道:“我平日哪里对不起季泠啊, 她要这么对我,背后捅我刀子。”

    于是季泠道:“我也觉得寔表哥不是短命之人。他素日明睿,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被人害了?”

    季泠可不知道自己如此不引人注目,却还招来了那许多怨怼。

    这把老太太给急得哟,“说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连季泠都是热泪盈眶,她太明白楚寔对老太太的重要性了,“太好了,寔表哥真的没事。”

    季泠坐在床尾,拉着老太太的手道:“老太太,你就吃口饭吧。我觉得,寔表哥不是短命之人,指不定是误传消息呢?”

    季乐坐在床边抹泪道:“老太太你就吃口饭吧,不然你的身子可怎么熬得住?”

    原来楚寔到了扬州府后,发现当地官商勾结,更有大姓商户与倭寇勾结,弄得民不聊生。而那大姓商户却原来是朝中重臣的姻亲,在扬州府几乎算是横着走的人物,即使不能一手遮天,但遮住半边天总是有能耐的,剩下的一般自然有其他人愿意帮着去遮。

    对手又实在狡猾,楚寔并不敢让其他人与闻,以免演得不够逼真,这才有北原叛逃,南安千里报信的事儿。而在扬州府已经“死去”的楚寔,则趁机藏入了幕后,终于拿到了切实的证据,这才快马加鞭地回了京城。

    亏得楚寔早有准备,而北原又焉敢真的背主,于是两人索性将计就计,自导自演了一场仆害主的戏,而让对方放松警惕。

    季乐笑得已经有些僵硬了,“寔表哥素来就心疼阿泠。”

    但乌云终有散去的时候,这日嘉乐堂的院子里又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季泠还来不及出去斥责,就见季乐欢喜地跑了进来,“老太太,老太太,寔表哥,寔表哥回来了。”

    淑珍心里暗道,总有一天,她定然要让季泠知道,她就是只麻雀,便是飞上了枝头也变不成凤凰,泥腿子就是泥腿子。

    南蕙这才把话说完整了,“刚才,刚才跟着大公子去扬州的随从南安回来说,说……”

    可南蕙却像没感觉一般,一下就扑到了老太太床前的脚踏上,还没说话眼泪就掉了出来,“老太太……”话没说完,便又开始哭了起来。

    这会儿整个府里其实都已经乱了套了。老太太晕了,苏夫人也晕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全部的期望都在楚寔身上,一听楚寔没了,她自然比老太太还要更绝望。大老爷则忙着派亲信去扬州查明真相。

    晚上,老太太拉着季泠的手道:“泠丫头,你说大郎是不是真的没死啊?”

    还是季泠反应得快些,她赶紧解开老太太的衣襟,替她用手梳理胸口,又转头对南蕙道:“南蕙姐姐,你赶紧掐老太太的人中,还有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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