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剪不断 理还乱

    印薇薇不知道她和母亲是怎样走出任律师的律师事务所的，也不知道她和母亲是怎样回到家的。

    印薇薇只知道一路上她的脑袋都是一片空白，她努力想让脑袋变得有序起来，想努力理出个头绪，无奈大脑要么一片空白，要么是一团乱麻，真是剪不清，理还乱。她不想再去想了，却无论如何也赶不走脑袋里的一些词语，“印强强，路薇薇欠了黄老师二百多万”，她想有个人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要再和她打哑谜，她想和母亲分析分析，但是直到回到家，她和母亲一句话也没有说。

    沉默，寂静，家里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她和母亲刚进家门，保姆桃姨就迎上来说“你们可回来了，我早就做好饭了，不知道冷了没有，欣欣在幼儿园吃过了，明天我休息，今天我就先走了。”说完，也不等她和母亲回话，就赶快走向大门，一溜烟就消失了。就好像这里不久就有什么怪物会出现一般。

    其实，印薇薇也觉得这里有个不知名的怪物在等待着她，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个怪兽就会出现，直到把她吞噬。从小时候的某一天起，她就害怕夜晚，害怕夜晚一个人躺在小床上，今天这种感觉又回来找她了，她也想和桃姨一起逃离这里。

    上三年级时，有一天，她和哥哥放学回家，刚进门，她就发现妈妈板着个脸，恶狠狠地看着她和哥哥，就像邻居家的狼犬一般。她和哥哥不敢问妈妈为什么不开心，赶快识趣地到自己的房间去做作业了。

    过了一会，妈妈走进来，问她和哥哥，如果妈妈和爸爸离婚了，他们选择和谁在一起。

    妈妈先问印薇薇，印薇薇低着头，偷偷看了妈妈一眼，说“我选妈妈。”因为她认为她没得选，只能选妈妈，妈妈稍稍松了一口气，又问哥哥印强强，哥哥说“妹妹选妈妈了，我就选爸爸吧。”印薇薇发现哥哥说完这句话后，母亲脸色大变，顷刻间就乌云密布，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妈妈马上对哥哥的态度大变，吃饭时，对哥哥说“你去找你爸爸吧！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印薇薇和哥哥都不敢接嘴，他们知道妈妈是一个你越接嘴，越解释，越骂得凶的人，因为妈妈是一个从来不认输的人。果不其然，妈妈开始骂哥哥，骂他不努力学习，骂他不懂事，不帮忙做家务，骂他——，骂了一会，母亲累了，就出去了。她出去时把门重重地摔上，那巨大的响声犹如五雷轰顶，吓了哥哥和印薇薇一大跳。

    过了一会，门被重重地打开了，又重重地被摔上了，母亲回来了。印薇薇赶快走上去，给母亲递上拖鞋，母亲仍然是怒目圆睁，印薇薇小心翼翼地说“妈妈”，母亲不耐烦地看着她，“妈妈，明天老师说要买本练习册，我没有钱。”“多少钱？”母亲大声地说，“三元。”母亲拿了五元钱给印薇薇，印薇薇赶快收好，放在文具盒里，生怕弄丢了。

    哥哥也走了过来说“妈妈，我们老师也要我们买练习册，也要三元。”母亲马上瞪着哥哥，“妹妹不说要买练习册，你就不买，你是不是吹牛的，怎么那么巧，你们老师也要买练习册，你是不是要钱去玩游戏！”

    印薇薇觉得母亲太不可思议了，哥哥成绩那么好，从来不会撒谎，更不会去玩游戏，这些母亲都是知道的。哥哥赶快小声地辩解道“妈妈，真的，不信你问——”哥哥话还没有说完，母亲一个巴掌就打了过来，哥哥马上捂着脸，闭嘴了。这是印薇薇第一次看到哥哥被打，印薇薇不敢哭，也不敢拦着母亲，她知道拦也没有用，她想求求母亲不要打哥哥了，但她不敢。母亲打了一会，累了，就摔门而去了。

    天渐渐黑了，母亲却一直也没有回来。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哥哥两个小孩。那天晚上，她和哥哥是那么地无助，那么地害怕。晚上睡觉时，她觉得房间里一直有一只怪兽，窗子外面也有一个黑影在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还好，哥哥一直在她身边，她觉得哥哥那么聪明，一定是有能力打跑怪兽的，可是今晚，哥哥不知道去哪里了，怪兽如果来了，她该怎么办？

    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哥哥，她可能早就被怪兽吞噬了吧。

    印薇薇和母亲坐到了餐桌边，她没有看母亲，她一直害怕和母亲的目光对撞，她低着头，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就放下碗，她今天实在没有什么胃口。母亲好像也是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吃完饭，她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印欣欣正在看着少儿频道的动画片。看到印欣欣，印薇薇突然想，和欣欣同龄的小孩现在在做什么呢？他们是在父母怀里撒娇吗？还是看着动画片开怀大笑？还是看到父母回家了兴奋地扑上去？这些印欣欣都没有，小女孩很安静，很乖，乖到有时都让人忘记了她的存在。

    印薇薇有一天去幼儿园接印欣欣，老师把印薇薇当成了印欣欣的母亲，还对她说“你和你女儿长得真像啊，欣欣真乖，一点都不调皮，真懂事啊！她恐怕是我们班上最听话得小孩了吧”印薇薇想到，自己小时候也很听话，但不快乐，欣欣是不是也和她小时候一样呢？

    母亲也吃完饭，也来到了沙发边，印欣欣赶快坐直了小身子，还拉了拉衣服，小手背在身后，就像上课一般规规矩矩地坐好。母亲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画面换到了新闻联播。三个人就这么默默地看起了新闻联播。

    “你觉得欣欣长得像你哥哥吗？”母亲突然问道，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像一道闪电，划破宁静的天空，印薇薇和印欣欣都被吓了一跳。印薇薇仔细打量了印欣欣，说道“她幼儿园的老师还说她长得像我呢，应该也像哥哥吧。”“你和你哥哥一点都不像。”母亲毫不犹豫地说。

    是啊，印薇薇知道，她和哥哥真的不像，以前好多人都看不出他们是兄妹，经常把他们其中的一个当成是亲戚或别人家的小孩，可她和哥哥不像又能说明什么呢？他们不还是兄妹吗？哥哥和印欣欣不像又能说明什么呢？印欣欣不还是哥哥的女儿吗？

    “其实，欣欣像她妈妈。”印薇薇想这样回答母亲，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在母亲面前提那个人，提欣欣的母亲——路薇薇。

    “你觉不觉得她有点像黄老师。”母亲看着印薇薇，“嗯，有点。”印薇薇说，马上又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妥，可是哪里不妥呢？她也不知道。

    印薇薇觉得母亲的话怪怪的，母亲话里有话，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可是印薇薇没有问母亲，因为她知道，母亲如果想说，不问也会说，她如果不想说，自己问了母亲也不会说。

    “印欣欣，去睡觉吧，小孩子不能超过9点睡觉。”母亲对印欣欣说，这句话说得毫无感情，有点公事公办的感觉。

    印欣欣站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母亲，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印薇薇知道，平时是桃姨陪印欣欣睡觉的，今天桃姨不在，印欣欣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肯定很害怕，可母亲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就像她和哥哥小时候，母亲把他们俩单独留在家里，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们会害怕呢？

    “欣欣，我陪你睡吧。”印薇薇对小女孩说。

    印欣欣抬起小脸，感激地看着印薇薇，那眼神就像一只迷路的小鹿，印母又看过来，印欣欣赶快跟着印薇薇进了房间，不，应该说印薇薇赶快跟着印欣欣溜到了房间里。印薇薇生怕母亲又问出什么问题来，她也想赶快脱离和母亲的谈话。

    躺到小床上，印薇薇觉得应该给印欣欣讲个故事，她小时候一直盼望着，每天晚上她睡到小床上时，母亲在旁边慈爱地看着她，给她讲故事，轻轻地拍着她，直到她睡着，可是直到她长大，她心中的小渴望，一次也没有。“欣欣，你以前睡觉妈妈给你讲故事吗？”小女孩没有回答，摇了摇头，她很腼腆，不大说话。“那爸爸呢，爸爸给你讲故事吗？”小女孩点点头。印薇薇不再问了，她帮印欣欣脱了衣服，给印欣欣讲了一个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小女孩睡着了，她却睡不着了，总感觉黑暗中的那个怪物肯定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