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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开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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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由被告答辩。

    “被告,原告起诉状听清了吗?”随着女法官威严的声音,所有人的眼光都齐刷刷地射向被告。印薇薇看到,母亲仍然昂首挺胸地坐在被告席上,她一直静静地听着,一动也不动,时间仿佛被冻住了一般,也可能她什么都没有在听,因为她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情绪也仿佛被冻住了。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似乎嘴也被冻住了,法官不耐烦了,大声说“原告”,“到”母亲机械地回答,“起诉状听清了吗?”“听了”,母亲还是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回答了法官。

    印薇薇注意到母亲既没有说没听清,也没有说听清了,而是取而代之的一句“听了”,母亲仅仅是在陈述事实。

    印薇薇知道母亲只能这般回答。母亲已经被对方律师突然抛出的起诉状震晕了,因为起诉状里的那些语言“其母姬兰明知印强强已经大量饮酒,还对印强强酒后驾车的行为毫不制止,”这句话分明就是说母亲才是造成事故的那个罪人,她才是真正的肇事者。

    母亲呆了,或者说被冰住了。

    起诉状开庭前已经按照程序送达被告,可是作为被告的母亲,根本没有看,印薇薇清楚地记得,拿到起诉状时,母亲手一抬,就把这张纸顺势塞入包内,塞得无声无息,就像塞一张充斥着小广告的可有可无的报纸一般,她根本没有多看一眼。可就是这份起诉状,经由贾律师的神嘴,今天就威力大增,变成了一个魔法大冰块,准确无误地砸中了母亲,她被砸晕了,懵了,冻住了,她要怎么回答呢?说她才是造成事故的那个罪人吗?

    “听了”对于被告这似是而非的回答,旁听席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坐在原告席的贾律师和原告李翠花也开始低头私语。

    声音开始像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肃静、肃静”

    女主审法官不满地看着旁边的一个男法官,男法官心领神会的大声喊起来。

    法庭的潮水被男法官的铿锵有力的声音压了下来,法庭逐渐安静下来,女法官抓紧时机,喊到“下面由被告进行答辩。”她的嗓音显然比开庭时提高了几个分贝。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齐刷刷地聚集到了被告身上。

    印薇薇看到母亲还在回味着起诉状的语言。母亲现在就仿佛是一个大庭广众下被当场捉来表演的小动物,尽管她面无表情,却丝毫掩饰不了她内心的不安。她缓缓抬起头,望着女法官,一句话也没有说。“被告,答辩,就说你对原告起诉状的意见。”女法官的嗓音又提高了几个分贝。母亲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女法官不耐烦起来,“被告,你对原告的诉讼请求有意见吗?”“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女法官已经把答辩意见替被告简化成了两个字“同意”,再不然三个字“不同意”,她肯定想,这你该会回答了吧。

    女法官的眼神像晚上烧烤小贩的大号射灯一样射向母亲,射灯发出白色的光芒,亮晃晃的,时刻闪着几个字“快说!要不射死你。”

    可事与愿违的是,被告姬兰,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吓到了,她开始变得有点语无伦次。“我、我没有让印强强喝酒,谁——看到我让他喝酒了,车也不是我——开的”,断断续续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女法官粗暴地打断了,她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原告,问你答辩意见,不是叫你进行法庭辩论,懂吗”印薇薇明显感觉到女法官有点发火了,似乎对母亲这个不听招呼自顾自的老太婆非常反感,“你就直接说,你对原告的诉讼请求第一,第二,第三这些诉讼请求同意吗?”

    “我完全不同意,对她的第一不同意,第二不同意,第三不同意!”“通通不同意!”母亲的声音终于不受控制地从胸腔中喷射出来,就像突然在她面前放置了一个扩音器,声音经由扩音器传出,在这个十几平米的房间里每个人耳边都回荡着嗡嗡声。母亲说完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仿佛终于把她心中的一股黑色晦气完全吐出来了一般。她终于理顺气了,舒畅了。

    “你凭什么不同意”原告李翠花突然吼了起来,这一吼,完全出乎了主审女法官的意料。她生气地看着原告“原告,让你说话了吗?”“这里是法庭,不是你家,知道吗”李翠花的气势被压了下来,被告姬兰又挺直了身子。

    法官开始核实案情,女法官望向原告,“原告,死者路薇薇是什么时候和死者印强强结婚的?”原告李翠花刚才被女法官一震,不说话了,贾律师显然对这个问题也没有准备,他低下头小声地问着李翠花,突然又看到女法官直射他的眼神,只能抬起头支支吾吾地说“好几年了。”旁听席上又开始骚动起来。

    “原告,死者路薇薇当天知道印强强饮酒了吗?”“不知道”李翠花毫不犹豫地说,贾律师又加了一句“应该不知道”。

    女法官在纸上记录着什么,旁边的两个男法官也在不停地记录着,头都没有抬。

    女法官把头转向了被告席,“被告,印强强出事的那天回家了吗?”“回家了”,被告印母没有一丝犹豫地回答道,“回家后喝酒了吗?”“不知道”,印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女法官有点生气,“被告,你说印强强回家了,却不知道他在家喝酒没有?”

    “他回家是回来和我谈事情的,我儿子从来不在家吃饭,谈完事后,我就回卧室休息了。他喝酒没有,我不知道。”被告印母还是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地说着。

    所有人都肯定觉得不可思议,路母甚至露出了鄙夷地笑,只差脱口而出了“编吧,谁信呢?”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有一个人是相信的,这个人就是印薇薇。

    母亲不可能专门叫印强强回家吃饭,印强强也不会为了吃饭而回家,印强强那天回家,肯定就像母亲说的,是有事要谈,谈完了,就完了,是根本不可能吃饭的,这就是他们家的关系,这种关系别人无法理解,在印薇薇看来,她们家一直是这样的。如果母亲会留印强强吃饭,这才是不正常的。

    印薇薇想站起来为母亲辩护,母亲说的肯定是事实,因为她们家从来没有儿女情长,没有家长里短,有的就是公事公办,因为母亲就是她们家的长官,谁会在私下里和长官一起吃饭拉进感情呢?印薇薇和哥哥从小就害怕母亲,母亲对他们的严厉是远近闻名的,有一次哥哥放学没有按时回家,就被母亲罚跪了一晚上的搓衣板。

    印薇薇知道自己和哥哥一直和母亲的感情都是疏远的,不是他们不需要母亲,也不是故意疏远,而是不知不觉中他们和母亲中间就多了一条小河,后来,小河变成了大河。面对湍急的河水,越是长大的他们,越是显得力不从心,可是,这一切谁能了解呢

    “被告,印强强经常回家吗?”“不会”“印强强如果回家会吃饭吗?”“不吃”,女法官和母亲一来一去的交锋着,女法官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她紧追着问“印强强当天是几点回家的”“五点”,“是他自己回来的吗?”“是的。”“你知道他要回来吗?”“不知道”双方又开始了交锋。这次印薇薇觉得母亲大大地扳回了一局。

    母亲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不知道我儿子要回来,当然是不会准备晚餐的。

    哥哥那天为什么非要回家呢?有什么事非要和母亲说呢?印薇薇还是疑惑万分。

    女法官又发起了攻势,“你们几点谈完的。”“谈了半个多小时。”母亲有条不紊地说。

    印薇薇发现那个理智的、镇定的母亲又回来了,她的眼神开始直视着女法官,不再躲闪。

    “你的意思是印强强和你谈了半个多小时,谈到五点半就走了。”

    “我说了,谈完了,我就回卧室休息了,后来他做了什么,几点走的,我不知道。”

    “你胡说,他喝了酒了,就是你让他喝酒的,你让他喝酒害死我们家薇薇。”原告李翠花的大嗓门仿佛一个从天而降的炸弹又打破了法庭的肃静。

    女法官这次显然控制不住了,大吼道:“原告,提醒你多少次了,法庭纪律告知过你了吧,你再不控制自己的情绪——”法官还没有说完,原告李翠花已经服软,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知道了,我再不插嘴了。”旁听席上又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炸弹原来是一个软蛋。

    印薇薇看到,母亲看着这一切,不自然地露出了笑容,就像在看一个笑话一般。

    女法官的犀利的眼神又自动转向被告,她盯着被告看了几秒,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她又低下头,不停地翻着卷宗,卷宗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女法官的小手翻的,噼噼叭叭响个不停。女法官又和旁边两个男法官私语了一番,或者说交换了意见,又抬起头,她的眼睛不知道望向哪里,眼神中充满着迷离,就像刚刚睡醒一般。

    印薇薇感觉到了他们一定不愿意放过母亲,她们一定会用语言向母亲施压,把她逼到墙角,逼到无处可躲。

    可是母亲说的话合情合理,哥哥印强强当天还要去幼儿园接女儿印薇薇,他怎么可能会留下来吃饭呢?

    那印强强是一个人去母亲家的,他出来以后又发生什么了呢?他的车停在哪里?他什么时候见到路薇薇的,他和路薇薇开着车打算去哪呢?

    看着按兵不动的女法官,印薇薇现在反而巴不得替女法官提问了,“你赶快问呀”“不要吊人胃口呀”,印薇薇在心里嘀咕着。

    可是女法官却偃旗息鼓了,咄咄逼人的目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就像一个拳击选手累了,不想和对手玩了,她自动降低了攻击力,她显然想尽快结束这场比赛,输赢已经不重要。

    女法官不再看被告,她的目光四处环视了一周,最后停在了原告那里,印薇薇看到,原告李翠花的眼神分明在躲闪,可不管躲到哪里,都掩饰不了那眼神中充满的慌乱。

    “下面双方开始举证质证”,女法官有气无力地宣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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