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居住的街道
岳鹿遥的说辞在很多人听来都只是一个小孩的胡言乱语。即使蛮荒区出现了虫族，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员也只归结为巧合和无人区偷渡过来的变异生物。
太平的日子久了，他们才不会想不开要给自己找事干。
岳鹿遥不得不稍微动用了一下人脉。联盟这才派了一些防恐部的异能者监控主北区的星空。
只不过竟然真的如她所说，降临了一场流星雨。
虫族第一次入侵是蛮荒区，第二次是借着流星雨的伪装倾入主北区。
当时很多人睡觉不关窗，那些坠落的星星就悄无声息地爬进房间。
于是这些人的死亡都是无声无息的。就像融化的雪。
直接导致第二天，主北区的居民人数一夜间砍半。
本来岳鹿遥破罐子破摔地想，平板开不了机就算了，实在不行……她轻轻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不过幸好，今晚有个带着充电宝的家伙突然造访，来的正是时候。
钢琴家在顶楼的角落找到了一架废弃的钢琴。他扫了扫上面的蜘蛛网，试了下音色。
他很是邋遢，一头灰黑色的卷毛在风中蓬蓬地乱，顶楼的角落也不大干净，但姿势却挺直优雅。
钢琴家居高临下，周围是万家沉寂的灯火，和潜伏在黑夜里的虫群。
岳鹿遥也进入了cymo游戏。
夜色里藏了一些风。
顶楼后方，动作极轻地跳上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西亚毫不意外地看见远处的岳鹿遥，以及她手里的平板。
她先向钢琴家尊敬地行礼：“您好。”
“果真如岳小姐所说，今晚的流星雨不太正常。”西亚低声向钢琴家汇报，没让岳鹿遥听见，“但气象局的工作人员没有发出预警。”
钢琴家一脸平静：“幼虫在地面上才会孵化。现在的检测技术确实查不到什么异常。”
“高副队已经将主北区所有居民楼的窗户紧闭了。他们不会听到外面的动静。只是有一些没有入睡的人应该瞒不过去，我们通知说是一次临时的大排查——至于信不信，就听天由命了。”
西亚其实并不知道钢琴家是个什么身份，只知道是这次行动的总负责人。她尽职尽责地汇报工作。
“没关系，过不了几天迟早会官方发布的，现在就是预防针。”钢琴家说，“毕竟不是什么混乱的战争都可以隐瞒过去的。防恐部或许会迎来步入阳光的日子。”
“她真的是穿越回来的吗？”西亚看着夜幕下纤细的少女背影，不禁感慨，“太不可思议了。但就这样坦然地说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事实。”
“当然不是。”钢琴家轻笑，“她最喜欢骗人。”
“对了。罗伊听说主北区可能会有虫族，已经向这里赶过来了。”西亚有些头疼，“没人能拦住他，偏偏又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守护主北区无辜的居民——谁不知道那个好战的小子其实就是想跟未见面的虫子交手。”
“擅离职守。”钢琴家的声音一下冷了下去，“可真有他的。”
他道：“你们先走吧，今晚防恐部有的忙。”
西亚点头，瞬息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岳鹿遥皱着小脸望着漆黑的显示屏。
它迟迟不出现什么提示语，bug了？
她摆弄半天，又点开了野蜂飞舞。
没有蓝光，没有爆开的虫子——五分钟后，她又获得了一个mm满分评价，和三十个残片。
然而目光向下望去，那些石头大的“星星”已经慢慢地开始膨胀，频率极高但又极细微地颤抖。
一个晚归的社畜疲惫地拖着加班后的身体，没注意脚下，一脚踩了上去——
处于临界值的“星星”忽地爆开，许多掺杂幼虫卵的碎片四溅飞了出去。
有一片微微蠕动的碎片在快要扑进他眼睛时，被一发无声的子弹洞穿。
西亚快速上膛，接连几发对准高速移动的碎片。但碎片尤其多，加上形状太不容易察觉，基本没什么用。
“该死！这也太多也太小了！”西亚从暗巷猛地飞扑出去，将那个无辜的加班人一把拽进了安全楼。
“别出去乱跑！”她只来得及叮嘱一句，便继续搜寻此刻还在街道上的人。
同样的场景在主北区各处的角落发生着。
阴暗潮湿的小路，霓虹路灯的十字街口，飞驰的机甲车，无声的士兵涌现在街道上，对着那些令人头疼的碎片扫射。
这比单纯的虫子还让人难搞。它们看起来什么攻击力也没有，但每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碎片里都隐藏着成百个未孵化的虫卵。它们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像许多双不瞑目的眼睛。
有一些可怜的路人看见了那些星星的横截面，当场反胃。
“我再也不吃鱼子酱了……”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路人在事后接受采访。
游戏界面迟迟没有动静。钢琴家率先弹奏出了几个零碎的音符。
一阵优雅舒缓的旋律就从顶楼飞出，这段悠扬的音乐像是恋人的絮语，唤醒了岳鹿遥手上的平板。
淡蓝色的音符从屏幕落下，却都是长长的条状。是hold键，需要玩家一直按住。
这首曲子比起野蜂飞舞来说，节奏一下拉得很慢，但岳鹿遥还是惊异了一瞬。
从音量接口发出的声响，居然是二胡低沉的音色。
钢琴家的演奏没有停止。他似乎总能知道接下来的旋律，就像总能猜中岳鹿遥的想法。
主北区的街道，风声渐起。
起初是无人在意的微风，将道路的杨树叶子弄得沙沙作响。
随后它慢慢地大了起来，开始吹打着那些布满星星的石板路。
西亚脚步一顿，下意识望向之前顶楼的方向。
凭借她鹰隼般的视力，她望见一个少女神情专注地低着脑袋，在平板上敲着什么。
“队长？”副队发现她的不专心，提醒道。
西亚突然停住，手劈向副队的脖颈——
一只孵化出来的幼虫，无声无息地攀附上了副队裸露在外的皮肤。
幼虫被西亚凌厉的掌风拍飞，随后被卷入街道的风里。
同之前的一样，钢琴和二胡交替的声音逐渐放大。而那些越来越大的风，就跟着两股悠扬的音乐去往主北区的所有街道。
在二胡的泛音延留中，钢琴声或沉寂，或作轻微的回应。但两个乐器的声音永远不会重合，像隔着岁月的风尘，遥遥地相望。
邋遢的钢琴家，和专注游戏的少女。
他们都全神贯注地低着头，而越来越多的流星从他们头顶的夜幕中划下。顶楼之下是成群出动的机甲车。
风也越来越大。
——那些剧烈的风将散落的星星碎片裹在一起，轻柔缓慢地搜过每一条街道。
虫卵开始孵化，从粘膜里爬出来。它们蠕动着金黄的身子，登上陌生的星球土地。
士兵全副武装，然而消音枪的子弹对于弱小的虫子来说实在大材小用。偏偏这群小家伙又机敏得紧。
它们太小太轻，很难被打中。
倒是很容易被吹飞。
那些缓慢搜刮街道的风，一个不留地裹住了这些幼虫。未孵化的虫卵，刚出生的幼虫，就被吸进风里，去往城外。
武装士兵就看着这神奇诡异的一幕在眼前发生，而头顶是悠扬的乐曲声。
一曲了了。
岳鹿遥向远处望去，主北区沉静了。
而屏幕上终于出现这首乐曲的名字——
风居住的街道。
散落在街道各处的星星碎片最终被风聚在城外。一把蓄势已久的火烧焦了未成熟的虫卵。
黑兜帽的人影手中是火焰的余烬。他半蹲下来，毫不在意地扒拉这些恶心的虫群。
“这就是那些虫子？”他捻碎了它们，碎屑沙沙地从指缝间穿过。
没人敢回答他。
士兵们沉默警惕地围聚在他身后，生怕这位四大军区出了名的变态又发狂，干一些骇人的事情。
他直起身，望着沉睡的主北区：“啧，看来还是晚来了一步。”
【恭喜玩家解锁隐藏曲‘风居住的街道’】
【恭喜玩家获得300残片！】
【恭喜玩家获得‘风暴终结者’称号！在风雨天气游玩cymo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加成哦！】
主界面的树又侧生了一处枝桠。
但岳鹿遥却迟迟没有缓过来。
这首乐曲很慢，也很简单，但总有一种哀愁忧伤。
就像钢琴家蓝调的眼睛，总是隔着淡淡的雾气。
太难受了。闷闷的一层，像雷雨前的低气压。
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响。
然后一阵乱音。
岳鹿遥吓一大跳。
？又有虫子来了？
她从天台站起来，转过头去。
就看见钢琴家一整个蓬蓬的脑袋砸在钢琴上。
像堆了个钢丝球。
还是一个正在小小打鼾的钢丝球。
岳鹿遥：“……”
难不成还要她公主抱着这位虚弱的钢琴家去医院吗？
可不要乱碰瓷！
一团极其闪耀的火球就在这时闯进了顶楼，极其嚣张地冲着岳鹿遥而来。
岳鹿遥条件反射地避开。碎发发尾被些许烧焦，翘曲垂在耳侧。
“身法不错嘛。”
一个黑衣兜帽的人蹲在天台边沿，他的脚下是悬空的高楼，然而整个人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张狂模样。
他缓缓摘下兜帽。银灰短发，金色的眼睛透过刘海紧盯着岳鹿遥。
因为夸赞的语气而轻轻地笑着，左侧的脸颊浮出一个浅淡的梨涡。
——罗伊。
岳鹿遥无声地望向沉睡的钢琴家。
几小时前，某人似乎还在几千万人的直播间大肆宣告，有他在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现在睡得倒挺香啊。
岳鹿遥咬牙切齿。
“岳鹿遥？是你吧。”罗伊从天台边沿站起来。
这人天生就喜欢危险的地方，仿佛生下来就只为了追求刺激。
“我是。”岳鹿遥只能这样回答。
他忽然一下就冲了过来，迅疾的风如刀子一般割开了空间。他们的距离瞬间被缩短。
罗伊的气息就这样扑在了少女脆弱的脖颈上，以狩猎者的姿态。
岳鹿遥受惊似的后退，然而瞳孔并没有因为惊吓而缩小。
“你真有意思。”罗伊紧紧观察着岳鹿遥状似害怕的动作。
他杀过很多人和生物，岳鹿遥并没有出现那种动物面对死亡威胁时的本能反应。
相反——她的肢体语言极其排斥，还透着隐瞒很深的不耐烦。
“阁下是不愿意好好说话吗？”
岳鹿遥微微蹙眉，眼眸漆黑，眼角竟然隐隐透着极不容易察觉的深红色。
他越过了安全距离。
岳鹿遥正处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罗伊一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眼睛里似乎压制着一种……极其强大的血腥气息。
片刻后，他本能地侧过身子，若无其事：“开个玩笑。”
“这似乎一点也不好笑。”
钢琴家终于被他们的争执声吵醒，大步流星挡在了岳鹿遥前面，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他刚睡醒，声音还有点哑，随意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
可算是醒了。
岳鹿遥幽怨地盯着这人的后背。
“我倒还想问问你，张三辞。”罗伊直接叫出了钢琴家的名字，他毫不客气，咄咄逼人，“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呆在她身边的？”
钢琴家沉默片刻，然后不确定道：“……监护人？”
罗伊：？
岳鹿遥：？
我看你也年纪轻轻，怎么凭空就想当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