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陈年回以一笑,村长媳妇点点头,掀开老旧的帘子进去了。
“叔叔,叔叔!”
唯一的落地扇也被搬了进来,呼呼呼地吹着,窗也大开,夏日凉风涌涌而入,陈年站在窗边,深深吸了一口山里独有的清新空气,只觉得肺腑间一片难以言喻的舒畅。
村长说着,在桥上蹦了两下:“嘿嘿嘿!老结实了,再大的水也冲不垮!”
程遇风和陈年抵达目的地时,夜色已深,他们的动静惊扰了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庄里此起彼伏的狗叫声,村长、校长和几个村民们打着手电筒,候在村头。
事实是,翻遍行李箱都没有花露水的踪影。
陈年正要把手缩回来,不料被人一把扣住,她心下一个咯噔,转头看去:“你醒了啊。昨晚睡得好吗?”
见陈年和程遇风出现,列队站在门口的学生们在老师的指挥下,齐齐鼓起掌来,掌声雷动,惊得树枝间的鸟儿四处纷飞。
“是吗?”程遇风的语气透着满满的怀疑。
美中不足的是,山里蚊子也很多,而且咬人特别狠。
“怎么了?”
大家都有些不情愿,纷纷把视线投到陈年身上,校长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笑呵呵地说:“连你们的小叶子姐姐的课你们也不愿意上?”
陈年的名字他们并不熟悉,但孩子们口中的“小叶子姐姐”整个村的人都耳熟能详,每个学期开学之初,从遥远的a市会有大批的衣服和文具等生活以及学习用品寄过来,孩子们人手一份,后来还成立了听都没听说过的什么助学金和奖学金。
“不好。”
还有一件事也怪新鲜的,成绩优异的孩子们除了获得奖状外,还会额外有十斤猪肉或两箱牛奶的奖励。
村长媳妇把早餐煮好放在桌上,不知道客人的口味,她特地准备了两种早餐,两大碗玉米糊糊,一盘葱油饼,一锅白粥,一盘酱黄瓜和咸鸭蛋,分量都很足,陈年每样都尝了点,味道都很不错。
她把梦的内容告诉他,又感慨说:“我有一种强烈预感,它肯定会实现的。”
原来之前在村口列队等待的还有十个学生代表,知道陈年要过来,他们特地穿了自己最好的衣服,把脸蛋和小手洗得干干净净,手里还提着鸡蛋、鱼和青菜,打算给她当见面礼。可惜,等了很久也不见人到,时间太晚,孩子们的作业还没写,明天又要早起上学,校长和村长商量后,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桥好了,我们家长也都放心了,不然下雨天总要提心吊胆的。”
尤其是咸鸭蛋,鲜香流油,出奇地美味。
“啊!蒸(真)的吗?小叶子姐姐要给我们上课?”
“你刚刚想做什么?”
“欢迎欢迎!!”
“没事,好像有些水土不服。”她偏过头去干呕两声。
今晚也是在村长家住,客房一早就准备好了,看起来很是整洁干净,被褥也新晒过,散发着一股好闻的味道。
传说的真假并无所谓,重要的是孩子们这份质朴的心意。
她虽然不善言辞,却做得一手好菜。
“好喝。”
校长站在他身后,笑出了一口白牙:“叶小姐,这一路过来辛苦了吧。”
经程遇风这么一提醒,陈年也立刻想到了那处:“你是说……”
“叶小姐,真的太感谢你了!”
陈年把包里的大白兔奶糖拿出来,有个胆子稍大的男孩走过来,她往他手里放了一把糖,还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她现在所做的,不过是把自己曾得到过的以同样的方式传递出去。
要不,还是算了吧?
走了二十分钟左右,村长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习惯性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过了前面这座桥就快到了。”
陈年一夜好眠,天色蒙蒙亮,她就醒了,身侧的程遇风还睡着,薄被只搭在他腰间,睡衣也翻卷起来,她看着他那微微露出来的精瘦的腰,心里蠢蠢欲动。
陈年睁开眼,眼神还迷糊着, 她揉了揉,视野中,男人的俊脸慢慢变得清晰。
陈年苦着脸:“我记得应该有放进来的。”
程遇风拉住她的手,眸色转深:“上个月的月事来了吗?”
“哇哦,太棒了!上课上课!”
那段时间他刚好在国外出差,陈年也忙于实验室的研究,还以为是压力太大什么的导致月事异常,毕竟以前不是没有过先例。
“不然呢?”
“好了。”校长说,“同学们该回去上课了。”
陈年刚走上石桥,忽然感觉有些反胃,她轻抚着发闷的胸口,紧皱眉头。
村民们是担心只有这几个人迎接会怠慢了远道而来的客人。
她身旁的小女孩指着程遇风问:“这位帅叔叔也会给我们上课吗?”
“好了,起床吧。”程遇风说,“吃完早餐,我们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是啊是啊,你快喝吧。”
不难想象, 一经推广,将来会有无数盲人因此受益。
陈年摇摇头,笑了:“不是噩梦,是美梦。”
最先迎上来的是村长:“欢迎欢迎!”
可是,许多次的经验告诉她,晨间的男人最是敏感,撩拨不得,只怕惹起了火,最后没办法灭。
不等陈年回答,村长又说:“长途奔波一定累坏了,都上我家去,我婆娘早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对实验室的所有研究员来说, “感光器”只是阶段性胜利, 后面还有更高的山峰等待攀登,他们一刻也不敢懈怠, 兢兢业业, 脚踏实地。
陈年和程遇风的午饭也是在学校吃的,热热闹闹的一顿饭吃完,孩子们被老师带回教室做作业和午休后,他们在周围走了一圈。
陈年抬起下巴:“这么相信我啊。”
从见面到现在,陈年听村长说过许多次谢谢,她笑了笑:“村长不用这么客气。”
村长摸摸头,憨厚地笑了。
在大家期盼又兴奋的目光里,陈年把每一张小脸,每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都看过,她掬起小捧的泉水,低头喝了两口,水清凉而透着一股微甜。
程遇风打开行李箱,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花露水。
学生们都有些腼腆,虽然和陈年有过书信往来,但这次是第一次见面,大家都露出怯生生的表情,一副想靠近她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蚊香一点,烟雾渐起,蚊子大军声势浩大地嗡嗡嗡叫着飞走了。
学生们争先恐后地捧起泉水来喝,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山峦叠翠,绿意欲滴,平溪悬瀑,野景成趣,美不胜收。
“年年?”程遇风轻晃她肩膀,“醒醒。”
“感光器”成功面世, 帮助盲人重新视物的消息, 在网络上, 受到的关注度远远不及某个女明星换了新发型这样的娱乐新闻, 甚至连水花都没有激起,但对于科研界而言, 它无疑是一项突破性研究成果,且极具现实意义。
村长媳妇是个瘦弱的中年女人,皮肤黝黑,发如枯草,是长期户外劳作累积下来的痕迹,见到有客人进来,她笑了一下,神情中难掩羞涩,许是太久没见过外人的缘故。
“好不好喝?”
怀孕了?
陈年站了没一会儿就中招了,小腿上鼓起了几个红包,痒得厉害,她忍不住用手抓了抓。
学生们兴高采烈地拉着她去后山看新发现的泉眼。
今天是周三,他们要去w市偏远山区的慕昭希望小学看孩子们。
程遇风语气也十分笃定:“一定会的。”
有得玩,又有爆米花吃,还有新奇的故事听,一个上午下来,教室里的欢声笑语就没停过。
陈年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二代“感光器”诞生,实验对象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周围动态的一切,他泪流满面地跟家人相拥,发出沙哑的嘶吼:“我终于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抵挡不住孩子们的热情,程遇风自然也是应下。
热心的村民们上来帮忙提行李,陈年本想拒绝,可盛情难却,她只好松了手。
“程先生你真好!”她趴在男人背上,蹭两下他颈窝,说了无数甜言蜜语,然后使劲地吹枕边风,“录音删掉好不好?”
陈年准备的课程是两个物理小实验,一个是“在水中变弯的筷子”,另一个是她拿手的“太阳爆米花”,程遇风事先没有准备,只好给大家讲述和飞行有关的趣事。
“怎么哭了?”程遇风揩去她眼角的泪,“做噩梦了?”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雨。
原本只有六十一个学生的山区小学,如今学生人数已经增加到一百三十五人,新增的学生中,女生占了很大比例。
村民们的普通话说得磕磕绊绊的,说不上两句就习惯性换回了本地方言,陈年听不太懂,走在她旁边的校长把大概意思翻译了出来。
他还非常正式地和程遇风握了手。
村长热情地招呼他们快吃,陈年也是饿坏了,难得吃了一碗半的米饭,汤也喝了满满一碗,村长媳妇见状直冲她笑。
程遇风轻哼一声,笑得别有深意,他伸出手轻弹她额头,又顺便把睡衣抚平,盖住腰部。
一行人过了桥,学校便近在眼前。
泉眼在山壁上,潺潺流出,水质清澈而干净。
当地有个传说,喝到第一口新泉水的人,将会得到上天的祝福。
两人也起床洗漱。
梦里,她也跟着喜极而泣, 这么久以来的坚持和努力,在这一刻如数得到了回报,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热烈欢迎小叶子姐姐!”
“这桥啊也是托叶小姐和基金会的福,刚建好不久,之前是木桥,下了大雨,从中间断成两截,还把一个放学的学生冲走了。不过好在没事,这娃儿是个游泳好手,冲出去一段,自己拽了根树枝爬起来了。”
吃过早餐后,村长带着程遇风和陈年去学校。
围观的其他人见状,一窝蜂地涌上来,把小手举得高高的:“小叶子姐姐,我也要!我也要……”
“帮、帮你盖被子啊。”
一路飞机、大巴、面包车地换,正值南方雨季,前些天连着下了几场大雨,进山的路很不好走,半路车子还出了故障,耽误好些时间才修好。
陈年被一片吱吱喳喳声围住,她点点头:“真的。”
一路聊着,不知不觉到了村长家,村民们把行李放下后就各回各家了。
窗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小男孩的声音,应该是村长家的儿子,要出门上学了。
幸好,村长媳妇体贴地送来了两盘蚊香。
“当然。”
山水相送。
陈年:“……”
大家吃着糖果,个个眉笑眼开,一口一个小叶子姐姐不知道叫得多甜,陈年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
陈年笑眯眯的:“程先生?”
有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说:“小叶子姐姐,我们守了很久,谁来都不许他喝,这是特地给你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