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缕凉风
就这样？
那边，程遇风已经剪下几串荔枝，回头示意陈年过去。
耳机里有声音在唱：“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玉树临风？”
墙上老钟的时针悄悄往前溜了半格，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陈年揉两下发酸的胳膊站起来，“你来了。”
“不知道。”路招弟摇摇头，“很奇怪啊，除了外公走那天，我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哭过。”
陈年拿着荔枝，一时间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目光微微复杂地在程遇风身上扫了扫，又看向门口，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决定咬牙顶住这口从天而降的锅。
路招弟也意识到了，立刻否决掉，给了新的答案，“光风霁月？”
“哦。”陈年应着，又想到一件事，“机长，这荔枝你急着吃吗？”
陈年一开始没想通这是为什么，可盯着程遇风看了几秒，她渐渐有些明白了。
那真不巧呢，她最喜欢吃芒果了。
18年来的经验告诉她：不能处于被动，怎么也得挣扎一下。
黄昏的光笼罩着小院子。
“我和陈年的差距是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呢？”路招弟继续写，“在学校我都不敢和她走在一起……我的成绩虽然还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可那是我背后付出多少努力才得来的？陈年小时候也笨笨的，两岁了还不会说话，是不是她生的那场重病让她变聪明了？”
15分钟后，陈年提着两袋荔枝回到家，她先去找了个木篮，把一袋荔枝放进去，然后用绳子吊着，放进井里。
“我没事啦，”路招弟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都习惯了。”
路招弟看不下去了，帮她一起想：“丰神俊朗？”
程遇风说了个数字，陈年咋舌，居然……这么便宜。
亏得平时题目做多了，脑子灵活，陈年很快想出了两种应对方案。
外婆像什么都没听到，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你不是我家的孩子，怎么跑我家里来了啊？”
“嗯？”
程遇风明知她误会了，却不点破，甚至顺水推舟小小地“诓”了她一把，怪不得刚刚她都急得快跳脚了，他却那样神色自若。
“妈妈总是说，女孩子读再多书，都比不上将来嫁个好老公，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打算等我高中毕业就让我出去打工，帮忙赚钱贴补家里，钱钱钱！她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妈妈呢？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陈年，她妈妈多么爱她。”
原来是自己闹了个乌龙。
她眸底映着阳光，看起来明亮清透极了。
“外婆，我是您家路如意的女儿陈年，”陈年轻握住她的手，“我是您外孙女年年啊。”
老板娘这时才正色看了陈年一眼，只觉得这小姑娘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目光在她和程遇风间打转，好像带了那么一点儿探究的意思，“你家亲戚？”
“她爸！如意她爸……”
老板娘又说了什么，程遇风答：“没事，我可以自己来。”
太坏了！
“什么意思？”
路招弟第一念头：“风花雪月？”
她又抱怨道：“我本来做着作业呢，我妈直接丢了背篓和镰刀过来，说我不立刻去她就把我书给撕了。”
很接近了，但还没能准确形容出来，陈年呼出一口气，“好像是什么风什么月来着？”
她洗完手进屋，从瓦罐里捞起两把绿豆，准备煮点消暑的糖水，等绿豆熬开花，她看看时间，外婆应该快醒了。
“说得不错，”程遇风把芒果挑出来，放到她的袋子里，“这个奖给你了。”
陈年皱眉，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个成语的意思，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你家荔枝是自己掉下来的，刚好被我捡到了，喏，还给你啦。
陈年等了一会儿，问：“机长，你是不是还少说了一句话？”
她抿嘴偷乐。
“别提了，”路招弟松了松胸口的衣服散热，“被我妈逮去山上割草了。”
陈年暗暗地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香水味太浓，陈年偏头打了两个喷嚏。
陈年猜测：“不会是又输钱了吧？”要么就是被舅妈狠狠戳伤男人的自尊心了。
“那……我再想想。”
写到这里，路招弟停了下来，不由得想到陈年笑起来的样子，五官明媚又动人，她的皮肤好像晒不黑，总是那么白皙，就像刚刚吃过的荔枝果肉，还有她提着木篮出门时，身影娇俏又玲珑……
路招弟汗颜，鄙视地看她：“你除了好看、不好看，帅和不帅之外，还会别的词吗？”
“如意？如意在哪儿呢？”
五点整，外婆准时醒来，她惺忪着双眼，看到守在旁边做作业的陈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陈年蹲在床边，手里摇着蒲扇轻轻扇风，等外婆呼吸变得平顺，她又把草稿纸拿过来继续算题，摇扇的动作偶尔才停一下。
“反正我妈总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说什么女孩子读书有鬼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还不如勤快点多干活……”
“抱歉，”程遇风低声说，“刚刚和你开了个玩笑。”
其实也没有很便宜，至多比市场上的价格少了一两块，但像这种类似农家乐自己动手采摘的，一般来说，价格怎么也得往上涨多两倍才算正常。
很显然，在她来之前，程遇风已经和老板娘说好了买荔枝的事，然后老板娘进屋拿袋子，他一个人站在荔枝树下……再然后她就误会了……
她笑得跟朵迎春花似的，把采摘剪刀递给他。
陈年正解着一道复杂的数学函数题，太入神没察觉外婆醒了，听到声音才抬起头，“外婆，我是年年。”
陈年茫然地摇摇头。
她眨眨眼：“要试一试吗？”
陈年看着她晒得黑红、掩不住失落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
路招弟进屋看奶奶，找了张椅子在床侧坐下，打开手机音乐，调小音量，然后戴上耳机，边听歌边写日记。
路招弟满头大汗进来：“热死我了热死我了！”
我从家里吃着荔枝出来，刚好走到你家墙下，你还别说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不就是刚好这么巧么？
陈年拿着袋子走过去。
程遇风似乎看出她心中的疑问：“我不怎么喜欢芒果。”
“我也不是白白给的，”程遇风看她一眼，“上次在飞机上让你受到那么大的惊吓，作为机长我感到很抱歉，”他停顿了一下，“所以，这算是精神损失费。”
陈年：“……”
她顺便表达了对那位机长的好奇。
照这样子看来，这荔枝可就不算便宜了。
旁边的老板娘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程遇风，他个子高，不需要借助梯子，抬起手时，从背部到肩部再到胳膊都呈现出流畅结实的线条，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不像她家里好吃懒做的那位，浑身都是肥肉，掐上去软绵绵的。
“他长得很好看，很帅。”
对你个头头哦。
一分钟后。
没想到这袋荔枝是给她的。
陈年哪里敢要：“妈妈说，不能白白要别人的东西。”
按照经验，外婆一旦睡过去得好几个小时才能醒过来，不过她刚刚情绪波动大，陈年不放心，所以特地发信息叫路招弟过来帮忙照看一下。
“什么？”
羡慕的地方不是只有一点两点。
“啊时间差不多了，”陈年起身，“我得把荔枝送过去了，外婆就麻烦你了。”
“安啦安啦。”
“对了，跟你说件事哦，”路招弟把声音压得很低，“昨天晚上我爸爸喝醉酒，躲在后院哭被我撞见了。”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陈年沉思起来，只怪词汇量实在缺乏，加上两人统共只见过两面，性格方面的了解不深，思考再三，说了个保险的答案。
不到十分钟，程遇风就摘好了两袋子的荔枝，交给老板娘称重，掏出钱夹付钱。老板娘不仅抹去零头，还送了他两个芒果。
当时只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一时兴起，后来想了想，好像有些不妥。
学校里的男生以能和她说上话为荣，暗暗喜欢她的也不在少数，老师们虽然头疼她语文英语成绩差得不行，可提起她的名字总是满满的自豪。
路招弟再次无语：“光风，指雨后初晴时的风，霁就是雨雪停止，描绘的是雨过天晴时万物明净的景象。”
陈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没忍住，还是问了他，“这荔枝多少钱一斤？”
她清了清嗓子：“荣幸之至，我代表昭远航空感谢你的支持。”
没等她比较出哪种说法比较有说服力，一阵香风扑来，转瞬间，老板娘已来到近前，手里拿着采摘剪刀和两个袋子，脸上笑意盈盈的，“不好意思，久等了。”
这是老板娘特地送给他的，这样好吗？
程遇风收回视线，嘴角扬起浅笑：“荣幸之至。”
陈年见她双唇发干，给她倒了杯凉开水，两人在门槛上坐着，边吃荔枝边嘀嘀咕咕说话，陈年说起荔枝的来历，路招弟惊讶，“还有这样的事？！”
这次陈年安抚了许久，外婆的情绪才平复下来，乖乖吃完粥和药后，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我知道有一种办法，能把荔枝变得更好吃。”
“你去做什么了？”
她的视线又落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
程遇风接过剪刀，顺便把袋子也要过来了，然后交给还在状况外的陈年：“帮忙拿一下？”
既然这样，陈年也不扭捏了，欣然收下荔枝：“如果将来有机会再坐飞机的话，我一定还会选你们公司的航班。”
路招弟简直无语，这成语和人长得帅有半毛钱关系吗？！
陈年手一拍：“对对对！”
路招弟心想，也不一定全都骗人的，至少她亲眼见证一只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她简单把事情理了一遍，终于搞清楚来龙去脉。
陈年直愣愣地看他，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程遇风道过谢，顺便把袋子分给陈年一个，陈年以为他是要自己帮忙提，很自然就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