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求亲
七夕乞巧,作巧果、拜仙娥,民间的女子会借着节日乞智求巧。
但这一天边州飞驰入京的不止以往的捷报,还有一封战地讣告。
影州这一年多来与犬戎摩擦不断,大小战役打了不少,去年犬戎疫病泛滥,今年又赶上旱季,这只躲在遥远的西北猎狗,在一次次的试探中也放弃了挣扎俯首称臣。
降书说明年底犬戎除了会进贡,还会把境内最美丽的公主献给兴和帝,由犬戎最勇猛的战士送往盛都。
除了投降书,阮胜的讣告,还有一封便是靖西王的求亲书与家信,偌大的纸张只有一句“上元佳节,承诺勿忘。”
松清护送着阮胜的骨灰在七夕节的这天到达了盛都,因着盛都故人除了成平只有成风了,由着阮将军的遗言,由成平安葬。
“松清,你看这儿风景好吗?”成平站在望君山上,长久的看着前方的城池,阮将军这一生成名过遭害过,如今客死异乡,不过好在魂归故里,被成平安放在望君山顶,日夜守着自己曾经魂牵梦绕的故乡。
“好。”松清回道。
“这里正对着盛都,早上看得见城内的熙攘人家,晚上看得见街上的点点灯火。太阳东升西落,过两月半山腰的君山寺外银杏树黄了,那时候,还能看见山上最美丽的秋天。”成平看着眼前的山下,脑子中闪过描绘的场景。
“他可以安息了吧。”死别总是痛苦,若是可以成平一辈子也不想经历,如今看着曾经在营帐与自己分享成风的过往的,说道开怀处放生大小的将军,如今成了手中一坛子骨灰,只能深深的叹着气。
“不要加官进爵,不要恩裳,只要安静的回到盛都,现在他应该高兴着呢。”松清说道。
“嗯,他开心便是最好的。”成平低下头揉了揉眼睛说道。
“丫头,你这地方怎么寻得?”阮将军已经入土,祭拜之后他们开始往山下走。
“之前生了病便想出来转转,然后就寻到了这里,之前在边境有答应过恨生,要在边城外给他们这些兄弟立个汉白玉碑,受世人香火,如今边城没有寻得,倒是在这君山上看到了这块适宜的土地。”成平回道。
“阮将军都记着呢,去年拉着韩生和章洄几个老头子,在边城外的山上寻了一块地,雇了十来个工匠给刻名字呢,下次你回边城,我带你去看,很是壮观呢。”松清说道。
“你的伤怎么样?我听景秋说是被胡人的箭伤了腿,现在这么样了?”成平想起去年景秋和自己闲聊的时候,有提到松清在云州被伤一事。
“早好了,就是这箭当时入了骨,到了冬天寒风一吹就疼得慌。”松清看着成平笑了笑。
“年前我得了一块好皮子,做了一对护膝,一个托人给景秋带走了,这个原想让人带给你的,这下好了,你抽空跟我回府里拿一下吧。”成平边走便和松清说话。
“给我做的?那我怎么承受的起。”松清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常年的征战让他愈发沉稳壮实,现在看着成平,却仍是当年那副随时要找个门框倚着的样子。
“嗯,给你做的,以前你护着我和成风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呢。”成平看着他笑了笑说道。
“既是如此,那我便受了。”松清回道。
“那可不,受了吧,松大将军。”成平戏谑的说道。
“年底犬戎朝贡的事情你听说了吗?”到半山腰的君山寺了,成平索性与松清在寺门口的银杏树下闲聊了一会。
“听说了。”成平小声的说道,心中有些许的不安。
“最近陛下有没有宣你?”松清收住漫不经心的表情问道。
“没有?怎么了?犬戎朝贡和我有关吗?”成平闻言看着松清。
“这次除了犬戎的降书,据说还有一封求亲信。”松清看着成平的眼睛说道。
“求亲?”成平的心陡然跳了的飞快,难道是让她去和亲,没有皇室血脉也可以吗。
“据说去年上元节,陛下和靖西王打赌,若是他拿下犬戎做聘礼,就把永安郡主赐婚靖西王。”松清不再看她,继续说道。
成平手中的银杏树叶随着自己的突然呆住而掉落,眼睛睁的大大的呆望松清。
“所以那封求亲书是靖西王的?求娶的是我?”成平喃喃自语道。
“皇上同意了吗?”成平转头看着前面,问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如今靖西王打下边州影州,势头正盛,又是皇上的表亲…”松清话没有说完,只是看了看成平失落的眼神不说话。
“怎么会这样呢。成风不会同意的,他不会同意的。”成平想了一下笑了笑,以前的成风一定不会同意,现在的呢,忘了他们之间的感情,甚至连他们之间的回忆都在慢慢消失的成风会吗,她摇着头说不会同意的不会的,然后不顾松清自己一个人往山下走去。
松清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一瞬间又想起来很久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曾揣着一支没有送出去的簪子,如今地位天差地别,这只钗子这辈子应该送不出去了。
十五月圆,成平立在院中的桂树下,长久的看着满天的繁星,时隔数日成风陪在身边。
“鸿哥来了求亲书,被我压下了。”成风看着夜空说道。
“嗯。”
“如今你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养好,不急,先养好了再说。”成风转头看着成平,对方依然没有回应,仍然一直看着星空。
“天色不早了,朕便回去了。”成风微微的叹着气,转身欲离开,成平刚封郡主之时,成风便兑现了之前的承诺,长姐如母,自己如今无父无母,除了天地成平无需向任何人行跪拜之礼。
见成平没有多余的动作,成风转身带着福满往宫外走。
刚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后面传来了成平的声音。
“若我身子转好,你便愿意,把我嫁过去是吗?”成平看着成风说道。
成风转身看着成平的面容稍有迟钝。
“若你不愿,朕不会逼你。”成风回道,换来的却是成平失落的垂下头,转身回了房。
靖西王的求亲书被成风压了下来,去年成平生子的场景让他如今都心有余悸,阿姐把自己从渭城拉扯到硕城,她要好好的出嫁,这其中当然包括要身体完全康复,一切都准备周全才能让她走,现在不是时候,起码她不应该顶着安抚西疆的名义嫁到边州,做完决定后成风竟然难得舒了一口气。
日子刚刚入了秋,这边一场秋雨刚落,成平便生了病,发烧咳嗽带着本就因禁药苍白的脸彻底没了颜色,开始成风还来看过一次,接着因着东海那边出现齐王的叛军,忙起来便不记得了。
“你真当本宫是个死的么?郡主早产的事情,你以为本宫不知是你动的手脚?”钟粹宫内,白丞看着坐在下坐的丽妃训斥道。
“没凭没据的事情,皇后也要泼到臣妾身上?”丽妃抚着自己已经四个月的孕肚轻嗤了一声。
“那件事没凭没据的便不说,昨天霜雪宫的汤药里混入了可至死的草药,你宫里的人已经都招了,你还有什么话说?”白丞并不急躁,或者说这些人都不在自己的眼中,若不是成平必须得活,说不定她可以借着这些女人的手,要了她的命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臣妾若不认呢?皇后难道不希望臣妾那样做吗?”丽妃抬起一对凤眸看着白丞说道。
“若你不认,本宫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本来也不想治你的罪,只是这件事不能传出去,现任云州总镇是郡主的义弟,陛下那更是不行,若是下次你在急躁冒进,伤了君臣的和气,难道你要拿边州百姓的命来抵嘛?”白丞稍有薄怒,这丽妃的父亲本是户部尚书梅竹兰,北疆的粮草有赖户部,这梅尚书又是父亲的旧友,按理他们应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认了又如何?不认又如何?”丽妃继续挑衅道,如今后宫之中除了皇后,就属她最得宠,人又生的艳丽,自是有不认的本钱。
“如何?你可知道,以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到。”白丞端起了身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茶说道。
“想做什么?都能做到?不过是挟恩图报的民间粗婢罢了,如今皇上一个月都不会在霜雪宫露一次面,你说她能干什么?坏了贞洁连靖西王都不要的病秧子外姓郡主,又无皇室血脉,凭她那一张苍白如鬼的脸么?”丽妃停了白丞的话,生气的站了起来说道。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她敌意如此的深,她对你什么都没有做。”白丞皱着眉头反问道。
“就是看着不爽罢了,臣妾倒要看看她能干什么?“孩子在丽妃的肚子里动了一下,丽妃赶紧坐下摸了摸。
“你什么都不知道,今天的话我点到这里,剩下的你若多嘴多舌横生枝节,出了事可得自己担着。就算白家不管,天子之怒就看你承不承受的起了。“白丞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当夜,成平病危,接连的吐血让太医一度束手无策,白丞匆匆赶来,带着北疆白家护心脉的独门圣药,看着柳枝扶着成平服下后,白丞放下一颗心便去了钟粹宫。
深夜,啪的一声,白丞的巴掌打在了丽妃的脸上,从她入宫一年多来,还没有人敢动手打她,丽妃抬起头恨恨的看着白丞。
“你干什么?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跟你说了多少遍,霜雪宫的人你也敢动,当本宫后面的白家是死的么?白家要护着的人,若是坏在了你的手里,你担得起么?“白丞喘着气吼道,身边得柳新连忙上前扶住。
”说了多少遍,你稍有惩戒,本宫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现在竟然下了如此狠毒的药。”
”那灾星喝了这么久的假药,皇上都没有说什么,你凭什么打我!不是说自己是郎中吗?怎么还分不清什么是毒药什么是真药?“
“要不是你的人恃宠而骄打折了霜雪宫宫人的腿,她怎么会让你的陪嫁宫女挨了二十大板,若不是忧心你的身体,这样的宫女早该打死拖出宫,还能出现在本宫的眼前,污了大家的眼?”白丞继续训斥着。
”就一个活不了几天的落魄郡主,也敢动我的人。我就要教训她。我要去见皇上,我要他给我评评理。”丽妃仗着自己怀着孕便吵着要找皇帝。
”让她去,本宫看谁敢拦着。”白丞扫了一圈人,接着闭了眼不再阻拦。
此时成风已经坐在了霜雪宫,问着太医是怎么回事,为何这药越吃越没有用,连一点效果都没有。
听闻太医的回禀后,成风气的掀了面前的桌子,此时寻着成风喊冤的丽妃也哭哭啼啼的入了宫。晾着面前哭红了眼的佳人,成风没有回头,一直看着床上还在昏睡的成平。
”福满拟旨,丽妃善妒心肠狠厉,即日起禁足钟粹宫至皇子出生,之后废去妃位幽居离宫,皇子交由皇后抚养,人带出去吧。“成风悠悠的说道,一旁的丽妃却傻了眼。
“皇上,臣妾冤枉啊,皇上,皇上。”宫人不顾丽妃的哭喊挣扎把人抬了下去。
”梅家教女无方,教出这样的女儿祸乱宫廷,让梅尚书明日进宫来领罪吧。”
“皇后掌管后宫失职,但念其救人有功,罚禁足两日,”成风继续说道,随后挥了挥手让人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了自己。
他伸手探进锦被握住成平的手,都是自己忽略了阿姐,这后宫之中最是看脸色的地方,如今自己的疏忽让阿姐受了苦。
“阿姐,你不是郎中吗?为何没有发现汤药有异呢。”成风喃喃说道,却不知随着红颜老的作用,加上身体虚弱,成平的嗅觉如同身上的疤痕一样在慢慢消退,连上的手筋也不再灵活。
秋雨连绵数日终于放了晴,成平休养了几天,如今已经可以勉强下床,不过碍于成风的管教,一直在床上躺着,期间白丞解除禁足来看了一次。
“丽妃下药的事你知道,是吗?“
”没有你的推波助澜,他们也动不到我的头上,也是你借丽妃的手除掉了那个孩子吧,你们都太心急了,那孩子长不大的,他也活不了。”成平看着院中西南角,平的几乎看不见的衣冠冢对白丞说道。
白丞没有说话,顿了顿便离开了,屋外艳阳高照成平却只觉得寒冷。
“生了嫌隙也好啊,那样离开了才会容易忘记。“
”只是冬天要来了啊。”成平小声的说着,冬天来了,天气又要冷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