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已往不谏
还有李平，张翊甚至已经想好了，待他们与刘玄德会合，便将李平举荐给刘玄德。
可他们相识不过几个时辰，还未说过多少话，仅弹指一挥，李平便已一个人躺在了那冰冷的土地上。像做了一场梦，李平入了张翊的梦，如今梦醒了，李平这个人也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李平那时的突然停步是因为看见了那士卒，而那士卒没有立刻动手，估计是不确定树后到底有几人，所以一直等到张翊现身才动手。李平明明可以逃的，可他没有，他就站在原地，等到张翊上前，还伸手挡了一下。
也许根本就是他害死的李平。当时躲在树后，他看不过曹兵滥杀无辜，一时冲动起身要冲出去，或是露了身影被人看到了，或是言辞激烈被人听到了，才引起这样的祸事。李平不可能想不到，可他最后还是选择护张翊。
明明是张翊自己惹出了这样的祸事，李平为何还要选择保护他。为何？到底为何？
张翊与李平不过萍水相逢，李平却为他做到这个地步，这样的情谊简直比至亲的给予还难以承受。
一个在乱世中先失去了父母，后亡了妻子，挣扎求生之人，如今连自己也保不住。
眼泪流出眼眶，又被风吹去，连哭声都只会散在风中。
也只有在马上，张翊才敢放肆地哭一回。下马后他就要收起所有的情绪，他还有正事要做。他答应了徐元直的，无论如何都要将徐母寻到。
可张翊实在是心乱如麻，徐母究竟可能在何处，他根本无法集中心神去分析。他急需要一颗定心丸，他又想起小统。
按道理，张翊早该对它死心才对，但每到绝望无助时，他总是对它抱有一丝希望，他甚至希望它能编编瞎话骗骗他也好，虽然心里清楚它大概率没有这样的功能。
他明知问小统徐元直会不会有事它只会回他保密云云，但还是忍不住去问。
“小统！”
“我在呢。”
“徐庶会不会有事？”
“按照原剧情，徐庶此刻应在曹营。现人物轨迹因主公而更改，所以结局未知。”
竟没有说保密，这样的回答令张翊有些意外，他又问：“什么叫结局未知？”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佚名《木兰诗》）。”
张翊忽然勒马。
没来由念了句诗，但张翊却忽然想明白了。
战争会死人，不论是将军，还是壮士，一旦进入战场，都有阵亡的可能，也都有活下去的可能。
其实这也是一句废话，他难道不知道徐元直不是生就是死吗，但这句话也确实让张翊瞬间冷静了下来。
徐元直的生死，已不是他能控制的了，他担心也好，难受也罢，都不会对最后的结果有任何的影响。
他必须去做事。
方才情况紧急，徐元直未曾说明他与徐母为何失散。不过不难猜到，大抵是两军混战时被人马冲散的。那便与赵子龙失了刘玄德家小相似。赵子龙是定会去寻人的。
张翊回忆，书中当时是甘夫人在一处，糜夫人与阿斗在另一处。之前赶路时，徐母马车便在甘、糜夫人马车后面，后来虽说弃了车仗，又被乱军冲散，徐母还是有很大概率与她们在一处的。
赵子龙是先救下了甘夫人，然后到去救糜夫人时才算晚了，所以若徐母与甘夫人在一起是最好，说不定赵子龙早就将甘夫人和徐母一同救了。
如若不然，与糜夫人和阿斗在一处便麻烦了。糜夫人为何投井，受伤是一部分原因，更关键的是赵子龙一人一骑，身旁别无他人，将阿斗抱在怀里还有可能突围，如何能带上一个大活人。糜夫人深知这一点，才投井断了赵子龙的念头。所以徐母若在，赵子龙也没法救她。
若徐母与她们均不在一处。半夜一役，百姓四散，有数百人一同走，也有数千人一同赶路。就算沿路问百姓，但百姓连甘、糜夫人都不一定认得，如何认得徐母呢。
张翊一时不知哪种情况更糟糕。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也是张翊最不想看到的，那就是徐母已被曹操的人抓走了。正史中徐母就是在刘玄德从樊城南下时被曹操追获的，他可不想避开了演义中的徐母之死，却成就了正史中的徐元直进曹营。
徐元直本应该随刘玄德过长坂坡才对，徐元直既然现身救他，说明从长坂坡到那些曹兵出现之地的沿途，徐元直应是都找过了的。所以他现在纵马的方向也有误，应当往西北去找。
而往西北去，他很有可能再次碰上曹军军队，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答应了徐元直死也要找到徐母，纵使最后当真被曹兵杀死，也算是不负承诺。
张翊不再犹豫，迅速调转方向，疾驰而去。
渐渐，他不得不慢下来，因为他看见了一伙百姓。人数不算多，但也不少，估摸有数百人。
张翊缓辔而行，在人群中找寻徐母。可直至这伙百姓都过去，他还是没见到徐母的踪影。
张翊微微叹了口气，再向前看时，忽然又看见一伙百姓。
只是与先前那伙不同，他们是跑过来的。
张翊瞬间紧张起来，不确定他们后面是不是又有追兵。别说他紧张，他的马都有些受惊，四蹄在原地频频踏着黄土，明显感觉到它的退却之意。
张翊微松缰绳，轻轻抚摸马背上的鬃毛，同时又观察前方的百姓。不久，他便发现，跑在前面的百姓已慢慢开始停下来。
张翊便猜测不是因为身后有追兵才跑的，马受到张翊的安抚后，又能正常前行了。
接近那伙百姓后，张翊下马，对一个老叟问道：“老丈，请问因何急行？”
老丈气喘吁吁地道：“后方有片地，死了好多人。我等害怕，便赶紧逃命，但也实在跑不动了。”
张翊不自觉握紧了缰绳，原来又要经过那片地了。
“可曾见过甘夫人、糜夫人与徐母？”
“未曾见过。”
张翊道完谢后又拍马前行，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往那边看。
那队曹兵有可能全军覆没，也有可能已捉了徐元直或是带着他的尸身回去领赏了，还有可能被人砍下了首级，身体还在那里。
他不能去看，若是那种他无法接受的结果，他一定会疯。他还不能疯，他必须保持理智，先去救人。
张翊纵马疾驰，逃一般地离开了那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