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军师之争
卧龙出山后,张翊觉得与平日没太多区别。因为诸葛孔明几乎日日在县衙与刘玄德在一处,不常来徐元直处,更不会去他住的馆舍。
转眼到了秋月。
一日——
徐元直道:“我近日听闻一件趣事。有人送牛尾至,主公便取牛尾亲自结帽。孔明见了,作色问主公是否已无复有远志,竟作此事?主公急忙投帽而谢。”
张翊不禁笑道:“孔明见主公尚且直言相谏,我等每日弈棋,若被孔明见了,恐怕也是要被骂一回的。”
徐元直笑道:“孔明可顾不上我们,他近日在招募民兵,还亲自教演阵法。”
张翊叹了一声:“孔明都坐不住了。元直可曾想过先将母亲送走避难?”
徐元直沉默片刻,道:“乱世之中,何处是乐土?况吾弟已亡,剩老母一人。虽有仆从,我也不能放心。再者于路多有山贼,若有意外,悔之无及。不如将母亲留在身边来得安心。”
张翊又叹了一口气:“来日必有苦战,我有些忧虑……”
徐元直打断他:“天祐,我知道你是为我母亲好。我也曾想过,但实在没有好去处了。”
忽然县衙走卒入报:“夏侯惇引兵十万杀来,主公请二位先生至县衙议事。”
徐元直打趣道:“前些时日还说主公有了孔明,便忘了我等。不想主公竟真记得。”
张翊忽然道:“元直去罢,我便不去了。”
徐元直疑道:“主公之令,你怎可违?”
张翊缓缓道:“孔明初来,又年幼,军中多有不服者,特别是关将军与张将军。他需要一战来正名。此战对他极为重要,最好只他一人调度。”
“你倒是会为他想。”徐元直故作玩笑,“如此说来,某也不便去了?”
张翊忙道:“翊并无此意。”
“还是那句话,主公之令不可违。去,定是要去的。”徐元直顿了顿,“我猜主公应是先请我等商议,还未曾到聚集众将行兵调度之时。去也无妨,若当真想抽身,待主公问计时再行推托。”
被徐元直说中了——
张翊随徐元直进门时便看见诸葛孔明已经坐着了。但也只有刘玄德与诸葛孔明二人,并无其他武将。
相见礼毕,各自入座。
张翊莫名觉得场面有些尴尬,但见诸葛孔明与徐元直面上都很自然,张翊便强逼自己表现得大方一些。
刘玄德先开口道:“三公应已听闻,夏侯惇引兵十万,杀奔新野而来。公等何人有破敌之策?”
诸葛孔明沉默不语。
徐元直低眸不言。
张翊见了不禁嘴角抽了下,心想这两人还谦虚上了。
他又转头看向刘玄德,没想到刘玄德也向他看来。
张翊迅速回头,下意识挺直了腰背,颇有被老师点名的无措感。他心想,完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刘玄德欣然道:“天祐可是已有计策了?但说无妨。”
闻言,诸葛孔明与徐元直的目光也聚集过来。
张翊差一点就直接站起身了。
他强迫自己镇定,实话实说:“此处无外人,翊便直言。翊年幼,还须多学习,暂不便用兵。翊举荐元直与孔明。元直前番大胜曹仁,自不必说。孔明虽长翊几岁,却仍年轻,更兼初来,难以服众。而孔明济世之才,不可埋没。翊料孔明已有计策,此战可立威信。他二人,无论何人为军师,都是极好的。”
张翊本来是想说徐元直在军中已有威信,诸葛孔明才是最适合的人选。但想想他不该替徐元直做出选择。若徐元直愿意将军师相让那是情分,若不愿让也是本分,不应相逼。
不想徐元直淡声道:“某暂无良策。”
虽然是以寡敌众之战,计策不是那么容易想的,但张翊就是觉得此话从徐元直口中说出来,很是敷衍。
诸葛孔明显然也不信的样子,闻言看向徐元直,徐元直却当作没看见。
诸葛孔明站起身,对徐元直与张翊一人行了一礼。
张翊赶紧跟着徐元直一同站起身回礼。
诸葛孔明道:“亮明白,公二人为成全亮之功名,做了退让。军情紧急,亮也不作推托之言。今日之事,亮谨记在心,容日后回报。”
刘玄德大笑道:“三公如此一心,备不胜欣慰。”
诸葛孔明转向刘玄德说道:“主公,亮已有计策。但如天祐之言,恐众将不听号令,乞假剑印。”
“好!”刘玄德转身取剑取印,交给诸葛孔明。
诸葛孔明稳稳取过剑印,道:“主公,唤众将议事罢。”
刘玄德颔首,正要唤人,却听徐元直道:“主公,我与天祐先行告辞。若众将问起便说我等因病告假。”
刘玄德明白他的意思,便应允了。
临走前,诸葛孔明对他二人微一点头。
徐元直忽然开口问:“军师可需我等守城。”
诸葛孔明摇首:“亮与糜子仲糜子方引五百人守县便可。”
糜竺字子仲,先事陶谦陶恭祖,陶恭祖死后,跟随刘玄德。糜芳字子方,是糜子仲的同胞弟弟。
张翊幼时很讨厌糜芳、傅士仁,觉得是他们的背叛导致的关羽之死。所以张翊不论玩什么游戏,不论当前是什么势力,但凡抓到这两个人,必先斩之。可他长大后才发现,关云长之成败根本不是这两个宵小之辈能够左右的。
回宅院的路上,张翊忍不住问道:“元直当真无良策?”
徐元直一笑,反问道:“天祐当真不便用兵?”
张翊心想他说的自然是真的,他从无领兵作战的经验,只会纸上谈兵。可他突然想装一下,便道:“别的不知道,我曾听闻过此次领兵的主将夏侯惇。翊斗胆说一句,夏侯惇其人在翊心中和张翼德将军是一样的人物。勇则勇矣,智谋不足,又时常不肯听人谏言。只要稍用计谋,彼刚愎自用,不听人言,焉能不败?”
徐元直不禁失笑:“你胆子是真大。”片刻后徐元直又道,“夏侯惇跟随曹操多年,历大小战争不知其数。天祐今后若独自对上他,切不可轻敌。”
张翊向他一礼道:“翊谨奉教。”
徐元直将他扶住:“我等有无计策并不重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选择孔明,便要信他能赢下此战。”
路上行人都少了。徐元直看在眼里,说道:“但毕竟敌众我寡,城内军民难免恐慌。这几日无事,我也正好多陪陪母亲,免得母亲受惊。”
张翊问:“翊可否同去?”
“自然,我母亲甚喜同你说话,时常在我耳边说起你。”徐元直笑了笑,“反倒分不清谁是亲子了。只要天祐不觉得无聊,随时可来。”
“元直又说笑了,翊有亲母,只是不知流亡何方,更不知是否还活着。”
徐元直不答话,只抚了抚张翊的背。
片刻后,张翊又道:“但我视老夫人如亲母。”
沉默半晌,徐元直终于道:“你待她如亲母,她必视你为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