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中秋
中秋节，客栈的客人异常多，在三楼也能听见一楼的声音，说好了出去逛逛，也趁着这个机会，在城中游览一番。
没有骑毛驴，二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遇到有意思的事情就下来看看，遇到有趣的店铺也会进去转一圈，只看不买。
用李青岩的话说，有趣的东西记在心里就够了，不然钱袋子要保不住。
在外面逛到晚上，吃过晚饭，街上人突然多起来，两个人并排走不开，很快被人群挤散开，姜问时站在一个饼摊前等李青岩挤过来。
说是饼摊，其实只有一个三尺见方的手拉板车，一个水缸改成的烤炉放在上面，上面还有个架子，底层放面，中层放馅料，顶层架了个面案。
“小相公买饼不哦？”饼摊老板微微仰头看着他，语气很是嫌弃。
姜问时回头，饼的味道很香，察觉自己把小摊位挡得严实，耽误了老板做生意，他尴尬笑问：“什么馅的？”
“梅干菜粉条，可香嘞。”
“要，两个。”
“好～嘞！”老板一秒变脸，语调拉得老长，附近的行人忍不住看过去。
老板嘟嘟囔囔：“今天有花车游船，这个人这个多呦，都给我挤扁了。”
李青岩终于挤过来，听到老板这样说，她道：“都把我挤瘦了。”
“小相公你的饼好了，好吃再来啊！”老板把饼用干竹叶包好，递给姜问时，姜问时给李青岩一个。
老板道：“哎呦，你们是一起的？那可得拉住点，一会儿别把她挤到别人怀里啦！”
李青岩哈哈一笑，“已经被挤到别人怀里好多次了，有个姐姐问我是不是占她便宜呢，我还踩了别人的脚，可人太多了，我根本不知道踩的谁的脚。”说着咬了一口饼，一起往河边走。
幸好中午出来的时候没带花灯。也没来得及回去取，不然灯也挤扁了，她终于明白，中秋节的花灯为什么都要举到头顶，看来大家都被教训过。
桥头有不少摊贩，李青岩拽着姜问时去凑热闹，忽然一朵花被人塞进姜问时怀里，姜问时抬头，根本分辨不出送花的人是谁。
李青岩佯装生气道：“我可瞧见了，是一个姑娘送的，你解释一下吧！”
姜问时愣了一下，挑了挑眉，然后歪着头，故作委屈低声道：“别人给我送花，你都没有……”
李青岩顿感头大，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套？偏偏李青岩最吃这一套。
“……送送送，这就送！”
李青岩环顾周围，不远处就有人卖花，她拉着姜问时过去。
“大娘，花怎么卖？”
“三文钱一朵。”
“给我来二十朵！”有钱就是任性。
大娘目瞪口呆看着李青岩，她篮子里一共就剩下二三十朵花，干脆双手一拢，都递给李青岩。
“娘子给五十文得了。”
“好，谢谢大娘。”
李青岩接过花，用自己的手帕把花扎成一捧，递到姜问时面前。
“虽然你接了别人的花，可我都没有生气呢，还给你买了这么多花，你要知道，我对你最好了。”李青岩笑嘻嘻地说。
姜问时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通，只听得一句“我对你最好了”，心里便美起来了。
八月十七，乡试开始。
东西早已经收拾好了，除了吃的，笔墨纸砚，烛台火折，姜问时还带了几个藿香正气丸，考场是允许带锅的，姜问时带了一个陶罐，另有一个巴掌大的泥炉和一包碳，可以把自己做的饼干煮成糊糊。
考场是有水井的，也有热水，但姜问时不敢喝，因为水井三年才用一次，便用陶罐装满了水，又带了三根黄瓜留待解渴。
科举考试所带之物十分严格，砚台要薄，笔需要是空心，点心掰碎，烛台单层，炭的长度不能超过二寸等。
考篮能装的东西有限，这些东西装进去，基本上就没有空余的位置了。
李青岩一边看着他装东西，一边道：“早知道买个大些的篮子，多装几块碳也好，你若是冷了，也能多烤烤火。”
八月下旬，北方的夜里冷风刺骨，甚至水桶里残留的水会结上冰碴，李青岩有点担心他着凉。
“这些炭够了，还有这么多层衣服，不会冷的。”
“嗯，你去吧，若是冷了，就要点热水暖手，后天晚上我去贡院接你。”
“好。”
李青岩把姜问时送到贡院门口的桥边，站在远处看着姜问时往里走，心里很不是滋味。
过了桥，贡院门外，有一处竹竿和茅草搭的栅栏，进考场的考生，都要先到这后面，一件件解开衣服，头发要散开，鞋袜要脱掉，甚至要扯开内裤，看看里边还有没有字，忙完这一套，再体面的人也难免手忙脚乱。
外边送行的人看不清这些流程，但李青岩曾去过中国科举博物馆。
所有人都是一样狼狈，姜问时是其中最好看的，这样一想，李青岩心里舒服多了。
但一想到姜问时这样的个头，要在高两米，长宽都不到一米五的号舍里蜷缩三天，李青岩不由担心起来。
有俗语说：三场辛苦磨成鬼。
科举考试，先把人的体面磨碎，再耗尽人的精气神，能坚持下来的，已经很厉害了。
王席山这种二十多岁就中进士的，即便没考几次，也是吃过这份苦的。
父亲从十七岁中了廪生，之后考过一次乡试，四次会试，也是这样慢慢熬的，最后一次考试是在两年前，她与母亲陪着进京，那时十五岁的她只想着多看看京城的风光，好像都没问问父亲冷暖，还嫌弃母亲半夜不睡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现在的她和当时的母亲一样，开始惦念考场里的人了。
一阵哈哈笑声拉回李青岩的思绪。
笑声的来源是一个女人，女人手里牵着七八岁的小孩。
“太好了，这几天你爹去考试，咱娘俩终于不用吃那清汤寡水的涮菜了，娘带你吃烤肉去。”
“娘，为什么爹不让吃好吃的啊？我们家穷吗？”
“你爹怕吃坏肚子耽误考试，非要吃三天水煮青菜就馒头，不用管他，咱俩吃好吃的去。”
小孩嘿嘿嘿地笑起来。
李青岩突然想起来另一位姓李的女士说过的一句话：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想到这里，李青岩拐个弯去了集市，给自己买了一套豪华版土豆丝卷饼，除了土豆丝，还卷了两个煎蛋。
李青岩边吃边念叨：“爹，娘，奶奶，你们要是活着就好了，我也想吃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