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何为季洛翎

    洛千歌和季洛翎一起训练已经好几天了。

    当然，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季洛翎的剑术仍然比她高超，反过来，她反而从观察季洛翎的过程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和他一起训练，洛千歌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多变化。

    首先，她的训练时间明显增加了。她以前每天花两个多小时进行训练，而且其中不少都是和两位损友摸鱼。

    这跟季洛翎的训练量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他每天黎明就起来练剑，课间休息的时候也练剑，甚至日落时分还在练剑。

    洛千歌无法全程陪着他训练，但她已经决定要帮助他了，她也有义务尽她所能。

    尽管如此，她和季洛翎一起度过了几天，最大的收获就是认知到了季洛翎此人。

    第一，季洛翎缺乏人际交往的常识。这之前只是她的猜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推测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比如，他对上次的恭维之词，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而且她觉得，突然称赞他的容貌，或许会让他觉得失礼。所以第二天，她郑重地向他道歉了。

    然而，季洛翎只是歪着头，仿佛根本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没关系，因为那是事实。”

    “是事实？”

    他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她不禁脱口而出。季洛翎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一样回答道：

    “是的，我听过很多次这样的话，还有来告白的，所以，客观来说，我认为我确实长得不错……不是吗？”

    最后，他偷偷地瞥了她一眼，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自信，她这才明白，他并没有恶意。

    换句话说，他并不是想居高临下地贬低她，而只是单纯地把她说的“好看”这句话，当作一个客观事实来接受。

    然而，语言总是隐藏着复杂的含义和意图。通常情况下，称赞别人的容貌，是为了让对方感到高兴。

    季洛翎根本就不懂这样的谈话技巧。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会被称为“季家的怪胎”。

    他不是傲慢，而是无知。因此，他的人际关系一定总是以失败告终，在某一时刻，他与他人之间筑起一道高墙，也是必然的结果。

    这就是清冷剑修的真相么，洛千歌扶额。

    这不是一两天就能改变的习惯。她也只能按照他的意愿，给出了一个纯粹的评价。

    “嗯，很好看，谁见了都会说你很帅。”

    季洛翎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

    与其说他担心自己长得不够帅，不如说他对已经知道的信息再次得到确认而感到安心。

    看来，想要用柒婵儿教她的那些基本技巧来俘获季洛翎的心，是不可能的了。如果不是因为她怀疑他可能是那个“沈阙”，她根本不想跟他走得太近。

    第二，季洛翎缺乏“休息”的概念。

    从她开始和他一起训练的第一天，她就一直追着他跑，试图跟上他的节奏。在那之后，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除了吃饭或上课，季洛翎大部分时间都在训练。作为“努力的天才”，他确实很努力，但提升剑术，并不是一味地挥霍时间就能做到的。

    就算是她童年时期最艰苦的训练，那段最累的时光，也需要适当的休息和营养补充，否则肌肉就会被破坏。

    而堂堂大周最显赫的家族之一，季家的独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他：

    “季师弟？”

    “是，洛前辈。”

    季洛翎喝了几口水补充水分，抬头看着她说道。

    他那银灰色的发髻，被汗水浸湿。虽然他挥剑挥得大汗淋漓，但他均匀的呼吸声，以及那双迷人的玄青色双眸，却给人梦幻般的感觉。

    黎明的森林，静谧安宁，阳光温柔地洒在季洛翎身上，仿佛在轻轻地揭开隐藏的琉璃。

    确实很帅。她再次产生了这种感觉，然后她问季洛翎：

    “你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练剑，难道不需要休息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你的肌肉没有时间恢复，效果会大打折扣的。”

    季洛翎再次歪着头，一脸不解地看着她。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她已经见过很多次这样的表情了。

    季洛翎用食指轻轻地敲着嘴唇，用困惑的语气说道：

    “难道不能服用丹药吗？”

    听到这里，她差点笑出声来。

    是啊，没有馒头，那就吃灵芝吧。跳过赋灵草药的稀薄恢复量，高级丹药能够瞬间治愈伤口，可以说是额外生命了。

    既然是拥有如此效果的丹药，它的价格会有多昂贵呢？别说是平民了，就连一般的贵族，也只会为了以防万一，才会随身携带一颗。

    但季洛翎却每天都在服用，为了进行更多的训练。

    其实她听说过这样的传闻，在那些名门望族的子女中，有些毒瘤会像那样，把喝丹药当作一种练习。

    但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证实传闻的真实性。她只能说，他真厉害，因为就算你喝再多的丹药，也无法缓解精神上的疲劳。

    人类不是机器，不仅身体需要休息，精神也需要休息。每天高强度的训练，不仅会使身体疲惫，也会使精神疲惫。

    正因如此，学院的社团运动才如此活跃。因为兴趣爱好能够帮助人们从学习和训练的疲惫中恢复过来。

    因此，一边喝丹药一边训练，并不仅仅是经济能力的问题，而是能否承受如此高强度的训练的问题。

    他真是个毒瘤。她不禁咋舌。

    “难道你不会厌倦一味地挥剑吗？”

    季洛翎再次歪着头，反问她道：

    “会吗？”

    “比如，除了训练，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和朋友一起饮酒赋诗，论道……”

    随着她的话语，季洛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个，我只知道练剑……”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她不知道季洛翎具体的成长经历，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并没有走向其他人的正常道路。

    仔细想想，季洛翎是私生子，甚至不如庶出，他应该很清楚，在季家是什么样的地位。

    也许正因如此，他才只知道练剑？

    他还未及第，正值青春，却只知道练剑。

    当然，有些人会对这样的生活感到满足。季洛翎对剑的热情是发自内心的。

    但拥有其他选择的人生，和没有选择的人生，是截然不同的。她对此感到有些苦涩。

    她并没有怜悯他，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

    也许季洛翎看到她，也会有同样的感受。对于天才来说，没有天赋的人，只会是怜悯或蔑视的对象。

    但作为前辈，她还是可以给后辈一些建议。

    “下次我们一起去西市吧。”

    “是去讨伐魇兽吗？”

    听到季洛翎的话，她不禁咋舌。

    学院里居住着数万人，其中一半以上是贵族，还有很多学生的父母是富商。

    当然，学院内部无法满足如此巨大的需求，所以在学院的郊外，有一条被称为“西市”的商业街。

    它的规模相当大，因为学院财力雄厚，大周各地的商人都会蜂拥而至。而且，由于学院核舟的设置，商业运输十分便利。

    换句话说，可以说一座城市围绕着学院而建。而当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去西市的时候，他们通常只有一个目标。

    那就是去玩。然而，季洛翎似乎把这当作了一种去“讨伐魇兽”的手段。

    西市不仅有商业街，也正是小型核舟的设置点。

    学院的弟子会抽出时间去完成讨伐魇兽的任务，为了积累实战经验，尤其在现在森林被封禁的时期。

    她被他的话惊得说不出话来，季洛翎似乎把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的剑术停滞不前了，应是缺乏实践了，，但外堂弟子是被禁止讨伐魇兽的……不过，有洛前辈在，或许可以得到许可。”

    面对季洛翎的自由理解和崇拜，她扶着额头，不知该作何反应。

    最终，她只能说出最简单的话语。

    “……嗯，不是去讨伐魇兽，总之，去西市吧。”

    也许是因为他没有朋友，所以才不知道去西市玩。她想，她可以带他去城里逛逛。

    最后，季洛翎看起来出乎意料地急躁。

    他严格的训练，似乎也来自于这种急躁。他有一种强迫症般的恐惧，害怕自己如果不马上练剑，就会被别人甩在身后。

    她也曾问过，季洛翎的回答倒第一次有了曲折，

    “……我有想打败的对手。”

    “是真传弟子吗？”

    今年的狩猎祭，最后的机会。

    虽然只是简单的线索，但也不是毫无道理。面对她漫不经心的问题，季洛翎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沉闷。

    “季师弟，学院不是你人生的终点。世界在学院之外。就算毕业了，也有很多机会可以竞争，你现在需要这么着急吗？”

    “但敌人会走得更远。”

    他的眼中，流露出绝望和挫败感。

    现在轮到她沉默了。

    “……你怎么能确定？”

    “因为他是季家的继承人。”

    她再次选择了沉默。季洛翎的表情看起来很复杂，他那张阴沉的脸，一定是没有人见过的。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一面。

    虽然他一定很痛，但季洛翎却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发出，她只能听到他摇头的声音。

    “学院是唯一一个不分出身、不分血统，公平评价人的地方，洛前辈。”

    学院是世外桃源。

    然后，她更加用力地陪他挥剑，因为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天下从来就没有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