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道宫
如果说医馆是希望的门扉;
道宫就是满载绝望的魔盒。
这座建筑高大而宽阔,道学符号和圣人像随处可见,周围弥漫着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古朴气氛。
在这座宏伟的建筑面前,任何人都不禁感叹自己的渺小。
芸芸众生跪拜在地,向神献上自己的祈祷,历经无数光阴,如沧海一粟。
大周崇方术,却无信神佛,武帝在位时的灭佛运动浩浩荡荡,至今百姓不可拜神。
但学院的寺庙保留了下来,仅是更名为道宫。
因为无能为力之时,人人都会向神明祈祷。
自然而然的,向神祈祷就成了认命和绝望的代名词,以至于你唯一可以依靠的地方就是一个甚至不回应你祈祷的超然存在。
这就是道宫,学院唯一的无道之地。
当然,大多数人最多只需要几天的治疗,甚至不需治疗只需要到医馆或炼药房开药即可。
开展受伤风险很高的训练,比如对练,必须有学院先生在一旁监督,在大陆上最优秀的教官面前很少发生不可挽回的意外。
但道宫无法挽救的病人也是数不胜数。
比如真传弟子歼灭魇兽的实战体验,或者有人不小心在学院内的危险区域游荡,那些发生意外的弟子有些可能会受重伤,以至于死亡。
这次也是一样。虽然宋杏还没有死,但即使是医夫子亲自出手,与几位先生协同完成医疗推演,倾注了几乎灵力也没有带来任何好消息。
在寺庙的重症监护室前,聚集了一些人在为宋杏祈祷。
他们都与宋杏有关,有她的导师、她的师兄师姐、她的好友,以及洛千歌和柒婵儿。
洛千歌捂着脸,看着怀里宋杏给她的药水,一脸呆滞。
这时,协助夫子和先生团队的真传道长满脸疲惫地走出了重症监护室。
洛千歌猛地站了起来急切地看着他们,道长对此早已熟悉,他虚画了道符,低垂着眉眼,这是方术士的特有礼仪。
意同道与我们同在之类的问候语。
看到洛千歌急切的表情,道长半闭着眼睛,也许是因为倾注了太多的灵力,他原本就白皙的脸庞此时更加苍白了。
干枯的黑发在灯光下轻轻飘动,平静如湖的平凡黑眸也蕴起一片哀伤。
如果是平时的洛千歌,可能会饶有兴致地欣赏这位道长。
但今天她和柒婵儿的眼睛都盯着他的紧闭的唇,而非他的面容,期待他能带来好消息。
面对两只羔羊乞求奇迹的眼神,道长很难视而不见,他轻叹一声。
“情况不容乐观。”
残酷的事实,而不是无用如谎言般的安慰,洛千歌的身体像一根干稻草一样再次跌坐在椅子上。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多少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她只能努力振作起来。
“她的肠子溢出来了,而且她被丢在那里几个小时之久,感染已经在腹腔扩散开来了,宋师妹还能活着多亏了她喝下了眠草草汁。”
要是赞助那些专攻于奇迹术的独立方术士一匹巨款,或许能出现奇迹,但没人能做出保证。
更何况宋杏只是个草药师的女儿,她负担不起这样的巨款。
洛千歌也付不起,即使她觉得她要对她的伤负责。
奇迹是最贵的商品,在这个只有道而无神的天下。
“她不是没有康复的希望。不过现在……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我听说宋杏的父母马上就要到了。”
道长温柔关切地看着洛千歌和柒婵儿,摇了摇头。
“把宋杏的情况告诉她的父母可能会很痛苦,你们……还是回宿舍去吧。”
“……不,我等着。”
洛千歌的喉咙里发出了干涩的声音。道长用那双黑眸凝视着她。
“你……确定你会没事吗?”
洛千歌无力地点了点头。
“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他们女儿的人,作为朋友,我必须告诉她的家人那些……这可能是她最后的……”
如果我再关心宋杏一点,如果我再相信一点信里写的东西……一切都太迟了。
一封从七年后寄来的信,里面写着她会受到伤害,任何人都很难相信,即使是身为当事人的我。
即使我传达了警告,宋杏也有可能一笑置之,说这是无稽之谈。尽管如此,这一切给我带来的愧疚仍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柒婵儿也是如此,即使她也没有直接的责任,但事件是在她委托宋杏获取研究所需材料时发生的。她坐在这里,就是为了承担自己的道义责任。
她掩着面,已是哭腔: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找宋杏了……呜。”
“……,这不是任何人的责任。”
对于柒婵儿的懊悔,道长斩钉截铁地回复,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如井,但语气斩钉截铁。
“当身边的人即将死去时,所有的人都会这么说:这是我的错,我应该做得更好一些……但每年学院里都会有几个人死去,只是今年的其中之一可能会是宋师妹。”
说的不好听,但在理,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她们只能沉默。
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人是没有资格说什么的,无力感在她们的心中蔓延。
“神的旨意不是凡人的力量所能控制的……所以同门们,别太为难自己了。”
话音刚落,她又双手合十,低下了头。这是一种告别,看来她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如果世间的一切都是这么简单,谁也不会受苦……愿你重获安宁,伊马内利”。
留下这样一句哀叹般的低语,道长离开了。
她走后,洛千歌和柒婵儿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坐了很久。
失去某人的未来对她来说是陌生的,这就像她参加过的为数不多的葬礼一般死寂。
但当时的感觉与现在完全不一样,她本可以阻止宋杏遭难的,她真的发自内心地感到后悔。
她空洞的双眼凝视着虚空,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许久后,一声嚎叫唤醒了她沉浸在悔恨和内疚中的灵魂。
“宋杏!阿杏,阿幺!”
失神的柒婵儿和洛千歌被惊醒,循声望去,发现一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人在道宫的大厅里急切地奔跑。
他的胡子和头发都没有梳理整齐,看起来并不整洁。他背着一个包袱,可能是他的行李。
猜到他的身份后,洛千歌和柒婵儿迅速跳了起来。
白发男子跪倒在重症监护室前,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进去。洛千歌不禁沉默,小心翼翼地走近他。
“请问,您是宋杏的父亲吗?”
“……什么?你认识我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