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们
申予淮被这连一串的感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内心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裴景珊给他的感谢越多，其实就意味着她与他之间的距离越远。
一个人一定不会对自己父母、爱侣、至交说出这样一箩筐的感谢，但是对陌生人，就不一定了。
对，就是陌生人。
此刻的裴景珊已然对他前情忘尽，再无一丝情愫，他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了。
申予淮受不住裴景珊这样的感谢，提步要走。
裴景珊哪里肯放人，把申予淮堵在沙发上，热情又笃定的口吻，“申先生应该是从公司过来，还没吃晚饭吧，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留下来简单吃点。”
申予淮被胃痛折磨了一下午，只喝了两勺蛋白粉垫肚子，这会儿是真得饿了，索性说道：
“我留下来吃饭，以后就不要再对我说谢谢了。”
裴景珊怔了怔，露出一个赧然的笑容，“是我太啰嗦了？”
申予淮连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我们之间，没有必要这么客气。”
我们之间？
我、们？
裴景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她当然知道这个“我们”究竟指的是谁。
一阵强烈的心虚袭扰上来，逃避似的，她钻进了厨房。
母亲去世得早，家里只有父亲和弟弟，她不能指望男人做饭，所以5岁起就站在灶台前掌勺了。她也喜欢这些柴米油盐事，多年来的细心琢磨加上熟能生巧，成就了一手弄堂邻里间有名的好厨艺。
不多时，葱油饼、阳春面、白菜虾仁煨豆腐、鸡丝青红椒，色香味俱全的一餐便被端上了桌。
申予淮看着，有些难以置信，他不知道裴景珊竟然这么擅长厨艺。
“你做的？”
裴景珊有点赧然地点头。
申予淮怔了怔，看桌上的碗筷只有一副，又问：“你不一起吃吗？”
裴景珊已经和张嫣吃过了，听他这样讲，怕他一个人吃尴尬，便又从厨房里拿出了一副碗筷。
两人在餐厅柔暖的灯光下，相对而坐吃晚餐。
申予淮的胃一直隐隐作痛，他先喝了一小勺面汤，想让胃部感觉熨帖一些。没想到的是，那看似平淡的汤水竟然鲜美异常，他只觉得入口瞬间味蕾仿佛开了花一样。
他不是没见识过美食的人，工作以后各地飞，国内国外的米其林餐厅不知道去过多少，但是这样直击灵魂的味道，确确实实是人生中头一次尝到，不禁脱口赞道：“味道真好！”
裴景珊赧然一笑，看他光喝汤不吃面，提醒说：“光喝汤怎么行，要吃面的呀。”
申予淮忽得抬眸，暖橘色灯光透过鸦羽长睫铺洒下来，映亮了那张淡漠冷情的脸。
一瞬的莞尔。
猝不及防，那神情刹那跃入裴景珊眼中，她的心脏犹如过电般剧烈一颤，连呼吸都生生停了一瞬。
她呆呆怔住，好半晌，才垂下了头。
她不敢再看，怕再看便分不清眼前人和心上人，亦分不清今夕到底是何年。
翌日，裴景珊病假到期，返回公司上班。
从她住的地方到公司所在的博鑫大厦，距离不算远，坐地铁4站地就能到。
裴景珊人生中第一次坐地铁，觉得新奇的同时还有点小小的紧张，扫码、进站、上车，好在过程顺利，只是在拥挤的车厢里被挤压地有点喘不过气。
她脸贴着车厢壁，蓦地想到张嫣说过的现代人“十大酷刑”，不知道这挤地铁算不算其中之一。
到了博鑫大厦，一楼大厅里乌泱泱挤着一群等待坐电梯的人。裴景珊走到人群末尾，耐心等待。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早！”
她转头，身后站的人不是申予淮还能是谁？
“申先生，早啊！”
申予淮状似无意地问：“怎么过来的？”
“坐地铁，差点没被挤死。哦，对了！”裴景珊说着，从背着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食品纸袋，递给申予淮，“昨晚做了一些小点心。”
申予淮怔了一下，道了谢，接过来。
“第一天回来上班，你……”他话没说完，几部电梯门同时打开了。
裴景珊赶忙随着人流往前走，突然手臂被人从后面拉了一下。
申予淮说：“前面那部停靠的是双层，跟我走。”
裴景珊哦了一声，和申予淮一起进了停靠单层的电梯。
轿厢人满为患，她被人群挤到了申予淮身后。
前后夹击中，呼吸都觉得憋气，她本能地想要抻一抻脖子，不料一抬脸，却将申予淮挺拔高大的背影收进了眼底。直到下电梯，也没移开眼。
她在混杂的人群里，正大光明地将那人的背影看了个够。
裴景珊在29层下了电梯，出来右手边就是恒润物业公司的大门。
尽管事先有了准备，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她不由深呼吸，不想手刚触到玻璃门把手的时候，身后突然蹦出一个声音，吓了她一跳：
“哎呦，我没看错吧，真是景珊回来了！”
裴景珊转身，见是一个30岁上下，穿着一身黑绒长裙的年轻女人。
这人国字脸，配着一双铜铃大的三白肿泡眼，外貌极富辨识度。
回来上班前，她已记下了名册里的每一个人，知道这人叫周婷，和她是一个部门的同事，于是微笑着打招呼：“早啊周姐！都好了。”
周婷扯开嘴角一笑，走过来说：“怎么？一上班就给申总送礼物？我可都看见了。”
裴景珊听这人语气，像是打趣又像是在嘲讽，她分辨不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周婷又说：“之前你擅自往申总办公室放吃的东西，被他的秘书投诉，这回倒是学聪明了，东西直接给到本人。”
裴景珊说：“只是一些小点心，我给大家也带了。”
周婷愣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圈，没再说什么，推门进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