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和平曙光(二)
“麻军师,打住!”宋均一听,晓得是马援写给皇上的奏折。这原本是高度机密的事情,只有他和马武知晓,现在第三人也知晓了,很有可能信函已被义军截获了。他叫住麻矬子,审视一会儿,质问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在你临死之前,我满足你的心愿。”
“哈哈,你也太小看麻某了。倘若麻某明日日落前回不了义军大营,保证这首歌谣会传遍武陵山的村村寨寨,儿童人人会唱。”麻矬子平淡地说。
“哈哈哈,麻军师好雅量。不愧是阴兵队的智囊。你说吧,我听着。”宋均心服口服,低下了高昂的头。
“宋监军,明人不做暗事。我们的要求不高。一是保证所有被俘的义军将士的生命安全,并同意释放;二是划江为界,休战谈判。”
“第一条,我可以答复你,不会伤害任何人的生命,并给受伤者治疗,同意释放。第二条,还得奏请皇上恩准。”宋均道出实情,也不推托,让义军来人觉得有诚意。
“监军果然精明,不愧为朝廷干将。若干细节容明日再议,我也要去回信,请示相王批准。告辞了!”麻矬子见初步目的达成,也不啰嗦。天气将晚,麻矬子晓得被俘人员生命有保障,也不想久留,急着回去报告。他晓得要完成这件大事,不可能一蹴而就,要经过多次反复谈判、对抗及妥协、才能办成。有时,谈判桌上解决不了的事儿,要在战场上去实现,增加筹码,争取利益。
麻矬子被亲兵护送上船后,宋均召集马武等将领,展开了对被俘神兵的审讯。他要摸清情况,有的放矢的开展工作。另一方面,还得向皇上报告。
审讯室里,神兵们一个个又被分头提审。宋均和马武亲自提审了神兵队队长姚沅江。他们认为一定会挖到有价值的线索。
宋均变得更有耐心,他开导姚沅江:“姚队长,你是明白人,既然我们擒住了你,你也别想逃走了。只要你如实招供,我们会保你一条活命的!”
“呸,你这套伪善的小儿把戏,我见多了。我不会上你的当!要想我说出实情,除非你把马援叫来,我有话对他说。”姚沅江口气很冲,他在心中早已谋划好了对策。
“ 想见马元帅?嘿嘿!马大人也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呀?好一个自不量力的贼猷!你如实交待吧,我保你一条狗命!”宋均看到一个黄口小儿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憎恨对方目中无人。
“我怕你说话不管用?”姚沅江采用激将法。他要探对方的底。上次他同师父攻入壶头山,火烧了中军帐,不晓得马援是否被烧死?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我和马将军可以答复,用不着劳烦元帅大人亲自出面。”
“马元帅和宋监军给皇帝老儿寄过一封信,你们可知晓?”姚沅江故意神秘地说。
听到提起给皇上传信,宋均、马武顿时紧张起来。他们纳闷这个五溪蛮子是如何知道如此绝密的消息。看来,敌军早已破获了信函。为什么一直没见皇上回函,这其中有蹊跷。宋均心中早已印证了麻矬子的话的真实性。表面上,他轻篾地加以否认,故纵欲擒,追问:“你从哪儿得来的假消息?招摇撞骗,妄想蒙骗本大人!”这可是中军帐的机密呀,他预感大事不妙,两颊发热,后背却惊出了冷汗;不过,他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失态,不让对方发觉。
“会不会是敌方有意讹诈呢?”他念头一转,厉声喝斥:“大胆贼猷,一派胡言,快从实招供!小心你的狗命!”
“嘿嘿,不必慌张!三日内,倘若你不放我们神兵出去,信件里的内容将传遍沅水江畔、苗寨闾峒,人人争相唱诵,好生惦量惦量吧!”姚沅江心中作了最坏的打算,以守为攻,不断地刺探对手。不过,神兵队事先也商量了对策,统一了口径,把截获的信函作为杀手锏,逼迫官军就范,促成和谈。
“贼猷可恶!可鄙!原来是你们截了信函,耽误了我军中大事?”宋均和马武豁然明白,为何邮差去了一个多月,仍不见皇上诏书下来,他们还在苦苦地等候回信。原来是五溪蛮夷半路截了邮差,收缴了信件。他们想,此事关系重大不容耽搁,处理不慎会引起全军混乱,后果将变得不可收拾。他们匆匆结束了审讯,确证了这一事实,神兵队的军师麻矬子所言不假,手里掌握着密件,他们得认真对待。
中军帐内,宋均与马武秘密商量。马武显得有些慌张,焦急地说:“监军,这可如何是好呀?”
宋均苦思对策,分析说:“马中郞,信函被截多日,贼猷为何迟迟不张扬呢?”
“他们有所图谋?”
“一定是有所图谋!他们也想寻找时机,与我们谈判。”宋均踱步思考地说:“他们要达到什么目的呢?逼迫朝廷大军撤军?与我们谈和?或者是其它的企图?总之,他们手握重器,却慎之又慎,也不敢轻举妄动。”
马武听了,觉得宋均分析的有道理,他大胆地推测,说:“他们妄想叫大军撤离五溪蛮。”
“我们明天再会义军统领,探清情况,再作决断吧。通知对方,明天要派出高层次的官员洽谈。”夜已深了,远处响起五更戍鼓声。宋均感到疲倦了。他交待完马武落实,就去卧室就寝。
“喳!监军多日劳累,歇息吧!”马武退出了中军帐,他又去查哨,敌情复杂,叫他放心不下。壶头山浓雾弥漫,空气湿润,他看不透苗疆的烟雾,他为主帅马援担扰,也为监军宋均担扰,不晓得他们提出的招抚和羁縻策略是否会被皇上采纳,倘若一步走错,那可是掉头的大事呀。不过,他已经同他们站在一条船上了,生死由天吧。
第二天清早,晨曦照亮了壶头山,青山叠翠,江水奔腾,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北门城墙恢复了生机,士兵们正在加固城基。中郎将耿舒在亲兵的保护下来到了码头。 耿舒凝望着水面上耀动的碎金浪波,思考着最近军营里发生的事儿。他擒获了神兵队的头领,算得上是立大功一件,可是,中军帐要走了被俘人员,却没有了下文。他还等着嘉奖呢。他每天见中军帐有陌生人进出,他预感有大事要发生。他有点责怪马援,这老儿同自己关系不好,处处给小鞋穿,他怕这次的功劳被马援又占了,搞得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懊恼,他想给哥哥耿弇寄一封信儿,报告这里发生的事情,特别是自己擒获神兵队的英雄事迹。想到这里,他猛地站起身来,说:“回营。”
“中郎,你不是安排今天钓鱼吗?!怎么突然要打道回府了?”贴身亲兵不理解,焦急地问道。
“不钓了,我有重要的事儿要做。”他惦记回营写信。
亲兵不敢多问,悻悻不乐的跟在耿舒后面回营。他们今天又失去了玩乐的机会了。
第二日,麻矬子应约来到壶头山,并且还是陪同义军前敌指挥长姚沧水,相王派出了更高级别的官员出席了谈判会。会客室里,宋均和姚沧水一见面,相互哈哈一笑,麻矬子感觉他们似曾相识。
宋均说:“姚义士仍然豪迈,英姿不减当年。”他想起在辰阳任上时,姚沧水作为青年才俊,受他邀请,参政议政,共议时政时的情景。
姚沧水笑着回答:“宋县令雄才伟志,不输当年呀。想当年,宋公经略辰阳县,兴学广教,移风易俗,轻徭薄赋,百姓乐业,政通人和,普天同庆。想不到,宋公今日操刀霍霍,百姓寒噤呀!”他话里藏针,讽刺宋均。
宋均尴尬一哂,说:“各为其主,彼此彼此。”
双方坐下后,有下人端来了茶水。他们正式进入了议题。
义军方面提出的几个主张,希望得到朝廷的承认。姚沧水说:“交战多年,将士伤亡,百姓流离,土地荒芜,百业凋零,我们愿意看到和平的阳光照进武陵。我方主张,一是实行五溪蛮地区自治。官军全部退出五溪蛮地。二是,不交税赋不征徭役,自给自足。三是双方释放所有被俘人员,从此罢战。同时,我方承诺,一是同意接受朝廷的羁縻政策,五溪蛮地归属于武陵郡管辖。二是同意就地解散军队,化兵为民,不再反叛。三是浇铸铜柱留存结盟条约,世代相承。这是相王交待的条款。”姚沧水突出所议条款的权威性,代相王传话。
“姚先生,我信也有诚意。首先,感谢相王审时度势,呼应民心,接受朝廷的管辖。其次,我方坚持由朝廷官兵入驻五溪蛮,维持地方秩序,保护百姓安全。第三,同意释放被俘人员。第四,同意立铜柱,刻条约,永世修好。费用由朝廷筹款具结。”
双方达成和平解决的大致框架,但是,关于驻军的问题上,争执不下。宋均坚持这是一条底线,既然同意接受朝廷招安,那么驻军就是宣示主权的体现,不容更改。而义军方面强调,我方解散了军队,有足够的诚意,朝廷也不用派驻军队,否则,是对五溪蛮的不信任。朝廷攥握刀把子,随时都有可能清剿苗民。
在关键问题上的分歧,谈判会上无法统一。但是,双方都作出了让步,答应向上级请示,下次再谈判。
谈判结束后,姚沧水和麻矬子返程,紧急向相王报告。相单程在浦市前敌指挥部召开了起义军主要领导和各峒主的会议,专门商谈议和一事。
浦市古镇李家祠堂前敌指挥部里,灯火通明。从苗王府特地赶过来的相王和高级将领们听取了姚沧水和麻矬子的详细汇报,研究分析了当前局势,进一步统一思想,明确起义军的下一步行动纲要。
“情况就是这样的,是战或是和?宋监军想要得到相王的明确答复。”姚沧水介绍完毕,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刚才姚指挥长和麻师父分别介绍了谈判的情况,也转达了宋均的意思,马援老儿写给皇帝的信函,你们也都传阅了,大家有什么看法,尽管说说,各抒己见,集思广益吧。是战或是和?我们也要表明态度!”相单程高高地坐在主位上,面朝各位将领探问。他的心里犹豫不决,无法下定最后的决心。
指挥部的长桌边依次坐着军师石傩公、神兵队监军乌金花巫婆、神兵队副队长雅莉公主和神兵队军师麻矬子;右边依次坐着二、三、四、五、及九峒峒主。余下的峒主因病因事因路途遥远不能参会,向相王告了假。究其主要原因,他们峒里的人口少,兵丁不多,平常听从大峒的调遣,唯大峒主马首是瞻,趋炎附势,不敢造次。
苗王相单程的话音刚落,犹如一块石头砸在平静的水面上,在众将领的心中掀起了惊天骇浪。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一时吃不准相王的心思,谁也不敢轻易出言。
相单程察言观色,扫巡下面一圈,看到大多数将领畏缩不前,避开了自己的目光,低头不语。唯独九峒峒主目光炯炯,稳如磐石,仿佛胸有成竹。相单程晓得九峒主司甲头有话要说了。九峒地广山多,兵多将强,在起义军中,除了相王占有的人口数排名第一外,拥有人口第二的首领就是九峒主了。这次起义,相单程非常看重与九峒峒主的联手。每次行动他都期望能得到九峒主的赞同和支持。一旦司甲头表示赞同,与相王保持一致,大局基本上就定下来了。
相单程明知故问:“九峒主可有好的办法破解当前困局?”
“禀相王,五溪蛮夷自从举起义旗以来,战斗激烈,敌我双方消耗巨大,兵力亦难以为继了。我猜想,狗官兵怕也快要撑不住了。我认为,现在战争到了这个份上,处于决胜时期,正是反攻的大好时机,我们不能放过。只要我们咬牙坚持住,敌人就会彻底崩溃。相王,我们就一定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司甲头保持着积极乐观的态度,极力怂恿相王。他与官兵不共戴天。他的儿子被朝廷官兵杀死,自己所带的土兵也阵亡不少,他要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