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悠悠沅水（二）

    听到放学口令，稚童们“哄”的一下散开了。他们欢天喜地的背上书包，挎上木剑，三五成群的结伴往家里奔去。

    姚沅江跨出学堂，鹞眼姚连江紧跟其后。俩人沿着官道返回二里外的姚家堡院子。他俩脱离了学堂的约束，穿行在美丽如画的田野上，兴奋得嗷嗷欢叫。

    伴童姚连江比少爷小三岁，今年十岁了，他奉爹爹的指令，专心伺候少爷。凡是姚少爷喜欢的事儿，他都乐意去做。比方说，他在少爷读书时磨墨递笔；少爷练功时，他溜马牵缰撒狗；少爷待客时，他筛茶上水等等。爹爹从不过问他学业成绩的好坏，只有每日督促他勤奋练功。晨晚练习，风雨无阻，爹爹管教严格从不松手。鹞眼心中害怕爹爹手中的戒尺，他偷懒了，耍奸了，坚持不下去了，就会被爹爹用竹戒尺抽打；有时打得他痛得要命，又不准哭鼻子，真的好难受呀！

    路过姚家堡码头，鹞眼姚连江捡起石片玩起了“水上漂”，这是他和少爷平常比赛的游戏。他捡起一块石片，弯腰朝水面甩出，薄薄的卵石片在水面上跳跃，引发水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引得他嗷嗷欢跳。

    “少爷，漂一个吧。你今日保准一定能漂过江去！”鹞眼和少爷私下里定下的目标：“谁把石片漂过江，击中对岸的碾子房，就算赢家！”

    孩童们玩“水上漂”，不仅要比石片漂得远，更要比谁激起的浪花次数多，最为考验选手的膂力和技能，是水边儿童们常玩的游戏。

    姚沅江少爷今日没了兴趣，眼睛盯住码头边停靠的大帆船，呆呆地想着心事。他很好奇从下游开上来的大船和船上撤走的黑帕兵丁。

    “江下游在干仗，死了好多的人哟？大人们为么要打仗呢？”他弄不明白。他只是晓得打仗是要流血的，要死人的。他晓得，从码头边上船的岩鹰表舅死了。他偷听母亲的谈话才晓得。那日黄昏，他不相信，跑到码头边等表舅回来，直到满河的余晖消失了，也不见岩鹰表舅人影归来。他默默流下了许多的泪水。

    他喜欢岩鹰表舅。岩鹰表舅送给他一个漂亮的鸟笼和一副精致的弹弓。鸟笼能装凤头鸟儿、斑鸡、竹老鼠；弹弓能打下高树尖上的枇杷。青皮的枇杷吃下嘴去，酸出了泪水，但是他觉得好玩、刺激。

    “鹞眼，先生为那样不准我们出夜门？”姚少爷无由头地冲出一句话，吓了同伴一跳。

    “鬼才晓得喽！先生干事神神叨叨的，避开我们细伢子，我才懒得打听呢。”鹞眼想起一件事儿，嘴里嘀咕：“前回，姚先生到我家，约我爹爹谈话，被我撞见了，他又闭声不讲了。害得我被爹爹臭骂一顿，责怪细伢子不懂上下，偷听大人谈话。我心里怪咆躁他的！”

    “姚先生是不是干大事的人？”姚沅江自顾自地说出心中的疑虑。

    “干么个大事呀？”鹞眼心事在打水漂上，漫不经心地反问。

    “我也不清楚。”姚沅江少爷心中暗自佩服姚先生文武双全，但又捉摸不透他的行为。姚先生白天教书，晚上走东家窜西门；有好几次，姚沅江在父亲的书房里遇到他。姚先生总喜爱抚摸小孩子的头嘱托：“细伢子，攒劲学本领，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唉，鹞眼，你敢不敢当大丈夫呀？！”姚沅江想起先生的教导，质问同伴。

    “敢！先生教导我们要做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鹞眼姚连江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脸豪气地回答。他稚嫩的脸上透露出刚毅的神色。

    “那今夜，你敢不敢出去呀？”姚少爷激将同伴。

    “敢！”鹞眼响亮地回答。但是，他默神了一会儿，又犹豫了，轻声嘀咕：“唉，唉……少爷，我还是要报告爹爹一声。偷跑的话，我爹爹要打断我的脚杆！”姚连江畏惧严厉的父亲，打人时手下一点也不留情。

    “不去拉倒！不准报告大人！”姚沅江明白偷出家门的事儿一旦泄密了，家里人会出面阻拦，啥事儿也干不成了。

    “好吧，我去。我不跟我爹爹讲了！但是如何能出得了屋呀？”

    鹞眼心里又犯难了。他挠起脑壳讨主意。他平日跟父母睡在同一个通房里，进出可不容易，开门会惊动爹娘。

    姚沅江少爷附在鹞眼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传授锦囊妙计。鹞眼听得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