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杳无音信
云梦莲花坞。 日落西山,凉爽宜人。
院内种植了大量的药材,光照雨水充足,比山林里的产量高出许多,苏神医蹲下身一颗颗查看药草的长势,采摘成熟的药材。满意地点头。日复一日重复着采摘晾晒分类。江府上已经有一间完备的药草屋子。
江澄身上的戒鞭痕已经淡了很多几乎看不出来了。他还是每日清晨起来先照镜子,端详自己的身上淡淡的痕迹。苏神医在庭院制药粉捣药材,也不避讳旁人看。 江澄遣散了家仆,也不叫他们来打扰。
他清了清嗓子,道:“神医的药方不都是秘不外传的吗?” 苏神医这才发现四周只有江澄一人,笑着说道:“江宗主,你传奇话本看多了吧。哪有那么多神医,只不过是外面传的好听罢了。” 江澄并不满意他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劈头盖脸的直接发问道:“那不妨先说一说,你为什么非要来云梦做门客。”
“江宗主,你是最年轻的家主,以一己之力重建云梦江氏,难道不值得我敬佩吗?”
江澄听了这话很受用,神色跟着骄傲起来,扬声道:“不错。”
“那我们不如聊一聊有关江宗主如何重建的云梦江氏。” 江澄明明是发问者,结果被苏神医三言两语的调转话题,自己倒是说的多起来,滔滔不绝。甚至连小时候养狗被父亲送走这种小事都拿出来念叨一番。
苏神医默不作声的听,还不忘给江澄斟茶。
两个时辰过去了,江澄几乎把自己内心愤懑和不平的大大小小事都吐槽了个遍,痛快至极。
他满足的喝下一杯茶水,没在乎茶水已经凉透了。 江澄也没仔细想过为何会对一个见了寥寥几面的人说这么多话,或许是性情跟阿姐有些相似的缘故。在江澄心里阿姐一直弥补母亲的严厉,给童年的他带去了不可替代的温情。
江澄这样想着就偏过头来仔细打量苏神医的样貌,单看眉眼不觉有什么特殊之处,合在一起倒是意外的和谐。配上这人淡淡的表情江澄感觉说不出的舒心。
他白皙的皮肤竟然细腻到看不出毛孔宛若贴上的假面皮一般显不出丝毫瑕疵。
江澄将人上下打量了个遍,才发现他额头布满汗珠。 天气并不是十分炎热,况且日头已经下山。
江澄说的都是闲话,苏神医听得仿佛什么武功秘籍颇费心神,末了轻声应了句,“都记下来了。”他察觉到江澄探究的目光,连忙拂袖擦汗做掩饰。
“拿着。”江澄从怀里掏出一根墨紫色的手帕,赏赐一般递给小苏神医。
“多谢宗主。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吩咐,属下先告退了。”
江澄望着他慌张的背影,心里想事无巨细都记下来做什么?他没有再追问,想着既然是神医自然都有奇怪的癖好吧。
手术过后,疤痕淡得七七八八了,江澄依旧对小苏神医不依不饶,嫌效果不够彻底。
小苏神医不厌其烦换了药材制作了淡化痕迹的药膏叮嘱他每日涂抹,效果更佳。江澄以后背够不到为借口,每日命令他来上药。
又过了几日,江澄完全好了起来,若不是近身细看,基本是与之前无异的。江澄心情大好,想到金凌下个月就要继任宗主之位了,
他便时不时的把金凌叫来莲花坞,教导他将来如何树立宗主的威严,如何处理金氏上下内部事务。
金凌对于江澄舅舅的打击式教育很是排斥,倒是对这个温温和和的神医很亲近。
总之他们亲近起来大部分是因为仙子。
夜猎途中仙子难免受伤,金凌不放心把仙子交给别人看。江澄就命令苏神医给仙子诊治。三番五次下来,二人就开始熟络起来。
苏神医不仅擅长制药也擅长做甜点,尤其是云片糕,偏偏仙子又十分喜爱吃。往往金凌追着仙子,仙子闻着味道就找到了苏神医。 两人之间闲聊的话语围绕着仙子又不涉及宗派之争,没有任何冲突。 金凌时不时地来跟他讲讲夜猎遇到的奇闻怪事。仙门百家新鲜出炉的热门八卦,二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金凌每来一次都要待上大半天,笑意盈盈的。一到江澄那受训就愁眉苦脸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金凌变脸的速度叫江澄更恼火。舅舅和外甥两人通常一个意见不和,两人的情绪变得无法控制,言辞犀利,气氛紧张。江澄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抽出鞭子,家法伺候。这时候小苏神医,寻着声音就过来了,手里通常端着一碟小食或者刚泡好的消火茶,低声劝慰二人。
日子久了,江澄叫金凌来喝茶时候,金凌会带着他的挡箭牌——苏神医边,他俩笑谈着一起来,倒显得江澄与他的门客生疏了。
江澄和金凌再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也被小苏神医三言两语的化解开。
这一日,江澄刚从云梦一个镇子回来,火气大增。金凌听家仆说,是云梦那一块又有个打着夷陵老祖旗号招摇撞骗的人,叫江澄好一顿收拾。
回到云梦后的江澄似乎还没发泄够,盯着苏神医的脸无端的一阵气闷,一个好好的大男人,面如敷粉。要是出汗掉了粉肯定很好笑。
江澄伸手招呼过家仆来,耳语吩咐家仆一直给苏神医多添热茶,不要停。
金凌看着他舅舅不停的冷笑出声,一阵颤抖。他不是没见过他舅舅之前发怒的样子。
茶添了三四杯,结果那人出汗拂去后皮肤更加细腻了,丝毫没有江澄预想的掉粉迹象。
“舅舅,你怎么不喝茶?”金凌见他舅舅不停斜着眼瞅这边,关心的询问道。
三番五次下来江澄抓不到任何端倪,怒道:“喝什么喝,气饱了。”
江澄拂袖而去,靠着袖子的掩饰抓起一片云片糕。
金凌和苏神医一脸莫名其妙,不知他哪句话又惹恼了江澄。只当是江澄还是为了那个冒牌的夷陵老祖的事而生气。
江澄走后,气氛缓和了不少,金凌梳理仙子的皮毛继续和苏神医闲聊。
“仙子这几日毛色更加油亮了,精力更旺盛了,看起来神气极了。夜猎途中也帮了不少大忙呢。”金凌摸着仙子的毛称赞道。
“那是自然的,我在这个糕点里加了不少好东西呢。”苏神医神秘地说。他和金凌在一块的时候仿佛放下某种伪装,显得轻松活泼。
“但是这个跟平时咱们吃的差不多啊,没看出来这是单独给仙子做的啊。”金凌不解。
“你仔细闻闻?”苏神医捻起一块云片糕凑到金凌鼻下叫他仔细辨认。
“好像有点腥。”金凌皱起鼻子。
“不错我混了一些生鱼肉进去,有利于仙子皮毛生长。”
“原来如此。”
二人摸着仙子先聊聊一阵。金凌本来亲近的人就不多,马上要生辰了,自然十分想邀请这个聊得来的朋友来参加金陵台盛宴。
“对了,仙子,我的好仙子。”金凌想到什么,猛吸了一口仙子。仙子见怪不怪的任他揉圆捏扁。嗷嗷的叫了两声。
“苏神医,过几日跟舅舅一起去金鳞台吧,正好仙子如果有什么状况的,你也能及时照顾它。”金凌蹩脚地编了一个理由邀请苏神医去金鳞台。
苏神医听闻金鳞台三个字时,身体明显颤动一下,险些把手中的茶盏打翻。他嘴里小声念叨着,“金鳞台……”
“怎么?苏神医不愿意去吗?”金凌看他反应这么大,便猜测他不肯去的,嘴角也耷拉下来。仙子见金凌蹭一下的站起来,也跟着站起来抖了抖毛发。
“金小宗主继任家主,定然会宾客云集,到时一一以应对难免会费心神。”苏神医恢复了温文尔雅的语气,安抚般摸了摸仙子,仿佛刚刚金凌只是看走了眼。
“那倒也是,蓝仙督和魏,魏舅舅也会来,还有阿苑……”金凌掰着指头开始数他想见到人,对于魏无羡的称呼一时改口还有些不习惯,但显然得知蓝忘机带着魏无羡一起来金鳞台这个消息让他很是兴奋。
“魏舅舅?金小宗主说的可是夷陵老祖魏无羡?”苏神医一听金凌提到魏无羡,眼神一亮。
“是啊,上回舅舅想把‘随便’给魏舅舅,自己也不肯去说,他总是这样,明明是关心,说出来话那么难听……”金凌嘟囔着小声抱怨。
“既然金小宗主邀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苏神医一扫之前的犹豫神色。
三言两语中去金鳞台赴宴的事就这么定下来。
“呸呸呸!”江澄吃了一口藏在袖口的云片糕一阵呕吐,抱怨道:“什么东西,又腥又臭,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亏着金凌还一个劲的夸,我看是徒有其表。”
当晚江澄喝了不少茶去腥味,怒火攻心,嘴上起了一圈疱疹。叫小苏神医好好的嘲笑了一番,又喝了几副苦到吐的药剂这才恢复原貌。
日后江澄再次看见桌上的云片糕,避之不及。
云深不知处。
蓝忘机去熬制一些祛风寒的草药端回静室,魏无羡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手里还握着那只檀木锦盒,披风已经滑落在地上了。 蓝忘机放下药碗,轻轻掰开魏无羡手中的锦盒,放回桌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打横抱起魏无羡走向床边。
即使躺在床上,魏无羡似乎睡的不安稳,脸色潮红,眉头紧皱。似乎在梦里被什么困住。蓝忘机想摇醒他起来吃药,手刚握上他肩膀,魏无羡失了力,一歪头软软的靠在蓝忘机的肩膀上,额前的长发虚挡住半边脸,显得脆弱无依。
蓝忘机把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向上移了几分,替他梳理好凌乱的发丝。魏无羡闻着清冷的檀木香往蓝忘机怀里靠了靠,两人靠得的极近,蓝忘机不由得红了脸,情不自禁的吻上魏无羡的额头。 蓝忘机吻的小心翼翼,仿佛魏无羡是易碎的珍宝又或是不可侵犯的神明,那般虔诚。
魏无羡闻到熟悉的味道,舒服的轻哼了一声,抱的蓝忘机更紧。蓝忘机心“扑通扑通”越跳越猛烈。
“蓝湛?”
“……” 蓝忘机没料到魏无羡会突然醒来,一时间手足无措。
“蓝湛,你发烧了吗?”魏无羡见蓝忘机脸色微红,抬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
“并没有。”
“可是你心跳好快啊。都把我吵醒了。”魏无羡撒娇般地抱怨道。
“……”蓝忘机不语,脸上烧的更红。
“咦,我不是坐在椅子上?怎么到了床上?”魏无羡坐起来看了一下四周。
“魏婴,既然醒了就起来喝药。”蓝忘机端起熬好的药碗递到魏无羡面前,这药是他亲自熬的,头一回熬药也不知道苦不苦。
魏无羡一边乖乖的喝药一边偷瞄蓝忘机,再次感叹,含光君真好看。这般清冷的仙君不知哪家仙子才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苦吗?”蓝忘机憋了半晌问了一句。
“呃,你也想尝一尝吗?”魏无羡想逗一逗他,故意留下在碗中留下一半药。
蓝忘机端起碗真的喝了魏无羡剩下的一半,还一本正经的评价道,“尚可。”
清河不净世。
聂怀桑在院内来回踱步,手中的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啪啪”作响。焦灼不安的等待着。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宗主息怒。”
最后的希望毁灭了, 聂怀桑捏着被退回来信,更加心神不定的。
这是第几回了,自从金光瑶身死,那人便再也没有收他的信。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也可以说整个清河聂氏不能再等下去了。聂怀桑不明白
既然是同盟,为何音信全无呢?
与其说音信全无倒不如说是故意避而不见。
也是,既然金光瑶已经身败名裂,这还算什么同盟,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聂怀桑理清了思绪,联想到魏无羡日渐衰弱的身体,眼神阴冷下来。一把揉碎了那封信。
接下来的事就要完全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