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广陵止息2
“小鬼啊。” 魏无羡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才满意的收手。
在竹叶掩映下，三人静静等候着。
“来了。”蓝思追这时盯着自发拨动琴弦，低声说道。
“怎么说？”魏无羡正色道。蓝景仪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也惺惺地凑了上来。
“他说有一个未了的心愿。”蓝思追低声道。
魏无羡打了个响指，转着陈情，笑嘻嘻地说道:“看吧。我就说。”
“那是什么心愿，思追你帮我再问问。”魏无羡继续转动着陈情指挥着。
“好。”叮叮咚咚，蓝思追又拨动了琴弦。
“来了。”魏无羡看着琴弦拨动，抢先说道：“那这回他又说了什么？”
“他说寻一个有缘人。”蓝思追面露难色，显然他也没料到请来的灵为何不按理出牌。
“奥，真是奇怪，何为有缘人？”蓝景仪也忍不住插嘴道。
蓝思追想再问下去，但手指压在琴弦上迟迟不肯发力，继而眉头越皱越深。
魏无羡见蓝思追神色迟疑，便知即使思追的琴语再怎么厉害也不可与蓝忘机同日而语。
他用陈情指着那柄古琴说道：“思追，你先把琴上的禁制解开，它既然精通音律又费尽心思模仿琴音。我想这个执念必然跟琴有关，叫它自己来弹。”
果然不出魏无羡所料，蓝思追一挥手解开琴上的禁制。那只被魏无羡称作“乐灵”的魂魄就呼啸而至。琴音变了个调子，陡然拔高。有雷霆风雨，矛戈纵横的磅礴气势。
方才烈阳高照，这回乌云遮日，竹林变得深不可测。
三人听了这琴音一齐怔住了。魏无羡感受到的是滔天的怒意和怨气，而蓝思追和蓝景仪则惊叹琴艺的高超和谱曲的精巧。
“思追，思追，快拿出你的夜猎笔记。”蓝景仪提醒蓝思追道。
“嗯。”蓝思追应了一声，从广袖中掏出笔记飞快的记录曲谱。
曲谱比以往蓝思追修习的问灵中最难的章节还要刁钻，因此笔记做的也只有七成左右。而且接近高潮的那部分曲调演示的如行云流水，又快又急，笔记做的断断续续，七零八落。 一道金光闪过，落下一片金色羽毛。琴声戛然而止。显然这一曲耗费了不少精力，琴声变得微弱起来。
蓝思追试着弹了一下刚才的曲目。
停歇半晌琴又自发而动应了一声。
这一声蓝思追听懂了，也瞬间明白了，他大喊道：“我知道他的为何说要寻一个有缘人。”
“怎么说”魏无羡拾起地上的羽毛仔细查看，方才一闪而过的金光勾起他似曾相识的回忆。
“这首曲子必须后继有人，流传千古。”蓝思追低声说道。
“如何修习，就凭他弹一遍，我听都觉得难更别说学了。”蓝景仪拿过眼蓝思追的夜猎笔记仔细的看了一眼，字迹不似从前那样整齐，说是草稿也不为过，他断断续续的认只能认清个一两成，要他弹出来恐怕更是难上加难了。
“景仪，那我先照着笔记演奏一遍，你帮我听听哪里不对。”蓝思追接过蓝景仪手中的笔记，凭借刚才听的一遍加现在的笔记也是没有信心，只能尽力而为了。
“那也不行啊，思追我真的不会”蓝景仪慌忙的摆手拒绝。表示无能为力。
“思追你弹，让我来帮你听。”魏无羡长身玉立，难得拿出一副认真谨慎的姿态来。
“那就麻烦魏前辈了。”蓝思追摆好姿势，对着琴谱谨慎的弹了第一个音。 对照着笔记，果然学了个七成，魏无羡心里想，也不错了毕竟蓝景仪说的不错听着都觉得难。
临近高潮的那段曲调，蓝思追再也弹不下去，琴音渐渐七零八落。正在这时竹林里卷起一阵狂风，竹竿被刮的东倒西歪，似乎是在发怒。
“呵，这只乐灵脾气还不小呢。”魏无羡吐槽完，反手从后腰处抽出陈情，接着蓝思追断片的那部分吹下去，一曲陈情饱含斗志，将慷慨、激昂、悲愤的战斗气氛表演到极致。
“我不懂琴，但我若回去吹给蓝湛听，他定能复原这首曲子。”魏无羡一脸骄傲的说道。
竹林晃动的声音戛然而止，蓝思追和蓝景仪也都吃惊的望着魏无羡。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的想着，怎么可能这么难的曲调只听一遍就能模仿个十成十，怕不是个旷世奇才吧。 夷陵老祖不愧是夷陵老祖，二人的目光又由惊讶变成了崇敬。
“思追，你告诉他后继有人也可以，但是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告诉我这片金色羽毛从哪里得来的。”魏无羡收好陈情，对着竹林说道。 “好。”思追又开始问灵。
半晌思追摇了摇头，说道：“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那就共情。”魏无羡见这片羽毛忽暗忽明，立刻就要恢复常色。
是不是如普通羽毛一般时，这只乐灵就要魂飞魄散了。那真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我们用江家银铃作为共情时的约定。”魏无羡从怀里掏出一只银铃递给蓝思追。
“来吧。”魏无羡抽了一张符篆帮“乐灵”显身。 不一会那只“乐灵”显身了，只见它呈身体半透明状，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脸，蓝景仪害怕的要死，偏偏好奇心旺盛非要凑上去看。
这一看不要紧，吓得蓝景仪“啊”地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思追，你先扶景仪去那边。”魏无羡命令道，事不宜迟。
蓝思追半扶半抱着蓝景仪，让他靠着一根较为粗壮的竹竿半躺下。 魏无羡看着蓝景仪被安顿好，这才放心过来端详这只“乐灵”。 这只“乐灵”披头散发，脖子和身体连接处有明显的刀痕，应该是被刽子手夺取了性命，单单只是这点也不算可怕，魏无羡接着脖子往上看，居然发现它的眼里往外淌的血泪凝固在脸上，和胡子纠缠在一起，脏乱不堪，人不人鬼不鬼的，无法分辨出五官。 魏无羡抬起它手，又一次震惊了，这人到底是怎么个死法，居然根根手指都狰狞露骨。
“魏前辈，小心。”蓝思追胆子大，全程看完后提醒道。
“放心，我自有数。”魏无羡说完慢慢闭上了眼，这个半透明的灵占据了魏无羡的身体。 “叮叮当当……”
魏无羡耳边响起一阵兵刃捶打声还有炉子里熊熊的烈火燃烧声。
此时他与之共情的乐灵，脸上流淌着汗水竟然淌到眼里去了叫他无法睁开眼看清周围的情况。
“夫君，擦一擦汗罢。又在打铁啦，吃过午饭再打铁也不迟。” 魏无羡耳边响起一个娇脆少妇声，想必是这只灵的妻子。
这只灵接过少妇手中的布，草草的抹了抹汗，好歹视线是清楚了。魏无羡眼前清亮起来。顺着乐灵的视线，他看见一个身着粗麻布的少妇。
魏无羡一阵惊奇，倒不是说少妇多美，而是通过少妇的瞳孔他看清这只乐灵以前的样貌。 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却爱好打铁。真是令人费解。不过共情的片段都是死者生前记忆最为深刻的片段。看来这只乐灵生前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有喜欢的事情做也有人关心。
魏无羡突然感到舌头一阵辛辣，大口的酒被灌入口中，心中的悲愤涌上来。他低头一看，案桌镇纸上写的字龙凤凤舞，那是草书，魏无羡辨认的毫不费力，因为他也惯用这种字体。
“与山巨源绝交书。”看清这几个字样后，魏无羡心里又是一阵纳闷，山巨源是谁？为何绝交？还没等他细想一壶烈酒又猛灌上来，他喉咙发痒，咽下这口，嘴一张，耳边传来一阵声音“你曾经对别人说过，我的志趣是不想做官。这是知己才能说出来的话。可你现在，竟然劝我去做官，可见你并不是真正的了解我。” 原来是这乐灵说的话，看来是与他挚友绝交书，怪不得他也跟着心口隐隐作痛。
画面一转，魏无羡面前又多了个人,那人身在地牢，悲伤和愤怒把那人折磨的面容憔悴。他拉住魏无羡的手，低声请求道：“本来我兄长凌辱我妻子这件事已经听从你的劝告，家丑不可外扬，息事宁人了。结果倒好他倒打一耙，诬告我不孝，断了我的生路。”
“吕安，既如此，还称他为什么兄长，我肯定好人做到底，替你上书。” 魏无羡又是一阵气血翻涌。心道这人确实是侠肝义胆，那一番上书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魏无羡再一睁眼，低头看面前跪了三千太学生，都在请求什么。这次他没多想，烈日当空晒得他浑身难受，更是没有力气，口干舌燥，看来已经多日未进食了。
“时辰到，行刑。” 刽子手扛着大刀，催促道。
“慢着。”一个嘶哑的声音，魏无羡感觉嗓子快要冒烟了，这只乐灵还是拼命的在争取时间。
你们不必再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替好友伸冤结果却落得一个不懂孝的罪名，我与挚友绝交书，反被诬陷成反政。我嵇康现在只后悔我毕生得意之作《广陵散》将失传于世。”魏无羡终于明白为何这人为何非要等一个有缘人。
“废话少说。”那刽子手道。
“拿琴来。”魏无羡跟随那人一齐抬手抚琴不顾刽子手的威胁，琴音悲愤激昂，似乎将此人毕生的豪情壮志融入其中，连带着即将终结的未来。反复弹的正是魏无羡吹笛接上的那部分，渐渐的魏无羡感到指尖发麻竟然渗出血丝，血迹沾染到琴弦上，伤口再被挑开，更是雪上加霜。
十指连心，魏无羡也跟着眼眶泛红，他弹得不是琴而是自己的一生。跪着的学生静听琴音，却咬紧牙关泪流满面。不敢让悲泣声沾染这琴音。 魏无羡忍受钻心疼痛，记下琴谱的指法。此时他的心绪已经完全被共情的这位叫“嵇康”的名士给占领，极度危险。魏无羡一边告诫自己不要被共情者的情绪带动，奋力地抵抗，一边仔细的记了音律，方才没注意吹错了一个音。
魏无羡此番冒险共情是为了找寻那根金色羽毛的下落，这下倒好，线索没找到差点把自己赔进去。
“魏前辈，醒醒，快醒一醒。”蓝思追焦急的看着魏无羡嘴角溢出的断断续续血丝，渐渐连成一条。手指贴近魏无羡的耳边飞快的摇动银铃。
他眼眶通红，手指颤抖继续摇晃银铃，眼见魏无羡此刻状况危机，他却无能为力。
“不行，现在不行。”魏无恙似醒非醒，眼皮微抬，对着蓝思追吩咐。
蓝思追只能放下手中银铃继续观察情况，看魏无羡表情不如方才那么痛苦，只当是有好转了。也丝毫不敢有松懈，只是瘫坐在地上。
“一曲广陵散，绝世不可写。”魏无羡微弱的念道着，喘息不止，眼睛紧闭还是没有睁开。
蓝思追这下慌了，要不要发信号求救含光君。
那样四下翻找，势必减小摇铃的速率，到时候误了时机可怎么办。 他顾不得那么多开始翻找怀里的信号弹。
“景仪，景仪，你醒一醒啊。”思追发现自己的信号弹用完了而蓝景仪还是半躺那一动不动。
当魏无羡再次睁开眼发觉自己身体变成透明状，这才意识到他还没有从共情里出来。而那位名士确实已经身死，与之共情的是他的魂魄了。 魏无羡四下打量，这不正是夜猎的那片竹林。金光一闪，飘过一片羽毛。自然也把这乐灵吸引过去，魏无羡找到正是这个，当初在段家庄那名孩童尸首里握着的也有一片同样的金色羽毛。他还没看个究竟，就被偷袭了。如今又有了一点线索，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接住这羽毛，我来帮你。”魏无羡耳边响起一个声音，甜甜腻腻似曾相识。 “你有什么条件，为何平白无故帮我。”那乐灵先开口了。对啊，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免费的午餐。魏无羡表示赞同。
“好说，若是你完成心中的执念，只需心里默念四个字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