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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ffman Tree(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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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走。”

    简煜心跳滞了一拍。绵软漫过肌理,酥痒挠得他难耐。

    他几乎不假思索坐了回去。

    覃舒不知睡着还是清醒,从微张的唇隙呼出热气。她的十指轻巧覆在他手背,摩挲探到表皮被叶鞘刮剔的新伤,遂以它为中心揉搓,暧昧得像在调情。简煜终忍不住制止了。

    她抬了抬眼,回光返照般:“过来。我跟你说。”

    简煜坐着没动。

    覃舒一把拽他领带。

    泥土同春雨糅杂的野性气息围簇,虽有高烧火上浇油,浓郁荷尔蒙才叫她煎熬。自春宵维系的欲念焚烧殆尽,黄粱美梦再浮现,较那日更逼真,梦里她慌不可择反手探得心安,倒被他压制得不得动弹,神经错乱囫囵吞进粗实,随豁口艰涩被雄蜂的毒刺蛰破胆囊,嘤咛饮尽苦果。

    拔针时抖落的却是滚烫,他溽热得像渡了场劫。

    “然后?故事没有续集么?”单被搂住颈项,抵床,简煜就觉耗尽理智。

    听罢她软语,肿胀他生疼,连变换姿势都是无能。

    覃舒低吟:“我没经历过,再编不出来了。”

    “要不试试?”他喑哑得失真,“你这么期待,我也不愿落空。”

    铆足了劲地狎依,寤寐求之的如期而至。偏了偏航,有什么淋漓,夹了也兜不住。

    情不自禁挪蹭,看似冷静的审谛,喉结紧促滚动,忍得太阳穴筋都在暴。

    二十出头稀里糊涂就会起反应。他良久未尝这种原始的冲动了。

    半推半就解扣,跪上,一阵铃响,他又忙不迭跳下。

    情到浓时翻了船。

    来电的是李广涛。

    真他/妈吉人有吉相。简煜招呼也不打,边接电话边走出去。

    那头的李广涛嚷嚷:“交警队监控我传了你,你看看是不是追你们的人。”

    简煜不置可否:“多亏您。李叔。不然我得吃牢饭了。”

    李广涛:“?啊?”

    简煜舔了舔粘湿的指:“没什么。我看看。”

    vx两张照,依稀看清是在隧道抓拍的,通过图像复原技术将车牌恢复如初。

    za20093。

    主驾黑衣男戴有口罩,露出双猛鸷般的眼。

    简煜:搞笑。就这点细节,您让我看什么?

    李广涛:公安厅ai辅助识别系统找到了他的信息。

    李广涛:[照片jpg]

    李广涛:陈鑫,09年在云囡走私,15年有人抓拍到他在菲律宾,后被归档失踪人口。

    简煜:?不是,还真能找到啊?

    09年的陈鑫还年轻,瞧着正义凛然的,不知经历什么变成心狠手辣的杀手。

    李广涛:我们派人找了一圈,没找到他。

    简煜:职业杀手能跟丢我?

    李广涛:不排除他在监视你们的同时被人监视着。

    李广涛:他不是曾的人,曾在盛江的眼线恐怕就是盯着这群害虫,伺机而动。

    李广涛:事情远比我们想得更复杂。

    ……

    大排档,覃强生第三次拨国际长途,总算拨通。

    他一边咣咣灌酒,一边连蓝牙。

    “问问三哥,事办成没?”

    接听的小弟中译菲,向顶头上司传话。

    低沉磁嗓又把话传了回来。

    小弟回他:“三哥叫你去死。他的人行动败露了,折在曾万侯的人手里。”

    覃强生呛了一口:“不是。几个意思啊?曾也在盯我女儿?我怎么不知?要不要我出手,喂喂——”

    通话切断。覃强生骂娘,把手机丢到一边,筷子夹着羊肉撸串。

    须臾,覃瑜现街尾,越过斑马线,站定他跟前。

    巷陌喧阗,烟熏火燎,女人价值不菲的过膝风衣同寻常坊巷格格不入。覃强生正愁没处发泄,见着她,无名火起,把盛满的啤酒泼了过去。

    哗。

    覃瑜被泼一身,羽睫轻颤,神情仍淡淡的。

    男人撕咬半生不熟的羊肉,脸肌癫痫似的痉挛,从咧开的嘴角里漏风:“你没跟我讲曾万侯在盯你妹。”

    冷笑。标志性的左脸动右脸不动,十分割裂。覃瑜见惯她爸这副表情:每回暴怒都要怪罪于人,从不反省。“三哥现在死了人,嗯?老子怎么交差?早该在汪贵花那儿动手的,你不肯,嗯?现在呢?”

    覃瑜:“我从没说过跟你合作。”

    覃强生怒斥:“□□/妈/的死/婊/子!老子是你爹!你不跟老子合作给柏谌那瞎子做事是图他屌/大吗?啊?现在叫我这么难办?你怎么补偿我!”

    覃瑜看他的眼神怪怜悯的:“我没叫你对我妹动手,是你按捺不住给三哥通风报信。这局水很深,行动败露是板上钉钉,三哥死了人也是你急于求成的结果。覃强生。别把责任推给我。我什么都没干。”

    覃瑜怜悯的眼神显然触动覃强生神经,他跳起来,枯瘦大手卡住覃瑜脖子:“好你个臭/婊/子嘴上一套套的其实早准备看我出糗!你都知道却一句没跟我讲等着我踩坑里!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你赶紧去/死吧——”

    被勒得喘不来气的覃瑜闭了闭眼,只听乓的一声,再清醒,覃强生精瘦身子骨晃了晃,倒了下去。

    一个颀伟的男人放下断裂的酒瓶,毕恭毕敬喊:“覃经理。”递来一条干净毛巾。

    覃瑜擦拭被覃强生掐出指印的脖子,面上闪过嫌恶。

    隔壁桌静候的保镖包抄来,手忙脚乱把昏迷的覃强生抬进面包车。其中一个将拍摄完成的相机交她。视频回放覃强生暴跳如雷掐住她的画面,十五秒,每根皱纹都了了可见。覃瑜神思被牵回暗无天日的童年,近乎ptsd驱逐它们。

    “把视频传柏谌,多的别讲。”语毕,她多添一句,“再给瑞业的王总也传一份。”

    ……

    “跟丢了?”烟嗓从耳麦喷出,“跟个人都跟不住。我要你做甚?你是瞎子还我是瞎子?”

    “昨晚我还跟着的,就今早,她讲她出差有事。”

    “出差?不,覃瑜清闲得很,没差事。昨晚她去哪了?”

    “去见覃强生,被泼了酒,掐了喉咙。”

    “这事我知,她给我传了视频。意思是要我处置覃强生,王总也在念叨这茬。不得不说她太有心眼子,知道王总偏袒她。我问的是你有没有发觉她的异常?”

    “有,她把b超单整成一捆。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没问。”

    “有必要跟我提b超单吗?是觉得我很闲想知道这事吗?”听柏谌的语气,他牙都快咬碎了。

    崔衡尴尬干咳:“抱歉。”

    十字路跟丢覃瑜源于没赶上绿灯。崔衡急刹,目送她远去,实在没勇气一脚油门把红灯闯了。

    待到灯转绿,覃瑜早没了影。他恹恹拐进农贸,在早餐铺买俩包子豆浆,边跟柏谌汇报边吃早点。

    俩包子下肚,通讯告罄。崔衡丢掉没喝完的豆浆,思量接下来该干什么,又是一记电话。

    他以为柏谌又来找,接通时颇不耐烦:“还有事?”

    是养老院的护工:“你妈不行了。快来。”

    ……

    崔衡赶到省一医,抢救还没结束。

    护工是个矮胖的中年妇女,见了他就诉苦:罹患高血压的母亲昨夜喝了点小酒,起早仰面摔个跟头,不省人事。

    崔衡清楚母亲有酒瘾。自父母离异后,母亲对酒精的依赖一发不可收拾,不小酌就睡不踏实。他睁只眼闭只眼,而今出了事倒是大发雷霆。

    “知道她有病还让她喝?!”正愁火没处发,拣着机会他就横加指责,“养老院的护工都是瞎的吗?这么大个人看不好?我要你何用?”

    一小时前,柏谌刚骂完他眼瞎,吃了瘪的崔衡兜兜转转把这话抛还无辜者。

    护工自知理亏,挨了一顿骂,唯唯否否。

    崔衡又东拼西凑骂了一通,舒服了,随即感到抱歉,买水多捎一瓶送她。

    待在急救室外他恍惚如隔世,百无聊赖想起含刺的覃瑜、被她侃作逆来顺受的覃舒,以及断交的兄弟陵叙、十年未见隐身的父亲……形形色色的小人物如浮光掠影,偏没惦记上危在旦夕的母亲。至手术结束,急诊医生对他说抱歉。崔衡猝然怔愣,迷茫揉皱病危通知书。

    没人在哭泣。除他外,不会有谁为他的母亲哭泣——那个脾气暴躁、酗酒成性的独身女人。护工明显想表露悲伤,反倒吁了口气。医生拍拍他肩膀,允许他进去见最后一面。

    进去后,崔衡膝盖一软扑通跪了下去。

    那个下午他连轴转:开具死亡证明,被问患者病历既往史……尸体在太平间最多储存一周,系脑梗死亡不再解刨,可由行政联系殡仪馆转运尸体。

    他记了太多未曾接触过、仅此一回以后也用不着的知识:譬如尸体在太平间是冷藏保管的,他母亲的高血压与高胆固醇有极大概率遗传他;再譬如携带死亡证明到当地派出所就能注销户口,从确认死亡到火化平均时长不超五天。

    譬如办白事要提前预定酒席。

    譬如覃舒家拐角的八卦阵有辟邪避灾的用途。

    譬如他去养老院整理母亲遗物,认识她母亲的老人指指点点,背地里讲他不多孝顺。

    譬如前一秒安慰他的护工后一秒旁侧敲击要结算工钱。

    再譬如,夜深人静,他想不明白他有那么孤独。

    给覃瑜打的五十通电话石沉大海,崔衡索性不报希望,机械重复拨打,仅为摆脱侵染的孤独就耗尽心神。

    剧痛的咽喉每吞一口唾沫都像在咽刀片。摸空烟盒,他后觉一天竟抽完三包烟。再撑额,悲伤到极致连泪都流不出。

    柏谌的夺命铃像梦魇不休:“限你三天内找到覃瑜,不然我就把你干的好事都捅出去。”

    好事?他干了什么?逞一时口舌之快就迫害他至此么?

    “那你告吧!”崔衡破罐子破摔,积渐的怨悔汩汩喷涌,“去告啊!告诉他们我干了什么!”

    吐露的冰山一角,心下所念比低含氧量的马里亚纳海沟还逼仄。

    他荡开刻毒的笑意。过量尼古丁直冲颅脑,飘飘欲仙的。愤恚把悲伤逐个击破。

    ——我走投无路,还不都是你们害的?是你们逼得我不得不这样。

    如此想着,非难之余无比怀念覃瑜,电光朝露的甚意识不到他是轻微中毒了。他一面想着临终的母亲,一面想初见时一袭薄纱裙为朝阳舔舐的覃瑜,忍不住自我安慰。随浓白奔泻,折磨得他身心俱疲的孤独卷土重来,更迅捷吞噬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他再无招架的余力,被它连骨髓地吮了个干净。

    ……

    然后崔衡在空白处自问:覃瑜到底看上他什么?又为什么要跟他结婚呢?

    ……

    这样的问题,随引产后刮宫,覃瑜自问了上百遍。

    她不是个怕疼的女性,刮宫带来的创伤确难为她接受。被以屈辱姿态迎接异物肆无忌惮的侵略,覃瑜不止一次对女性被动的身份嫌恶透顶。

    刮宫干净,医生问她要不要见胎儿最后一面,得到的回应是“滚”。

    “你最好把它当医疗废物处理。”

    负责医师颇惋惜:“覃小姐,孕二十五周流掉后,您不太适合再妊娠了。”

    覃瑜像听到天大的笑话:“还有第二次?”

    她绝不愿将希望投射除她外的谁。稍比对世间大同小异的母亲,命运了了,不胜唏嘘。她是怎么愿意崔衡接近她的?蠢货。跟踪她也不知换辆车。想见他拿自家车紧追不舍的模样,覃瑜都快笑场了。怀他的孩子,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

    之前见崔衡不安还只怀疑,现在她百分百确信他手脚不干净被柏谌捉住把柄了。

    柏谌这人很记仇。上次她命他撤眼线就闹得不愉快,估摸暗中记账,借她最亲近的人还了回来。

    不过,崔衡有什么把柄?

    覃瑜不知道,也懒得管。她和崔衡的羁绊早该断了,计较这些没意思。

    开机后,五十条未接来电都是崔衡的,时间在一周前。

    覃瑜略过它们,先回柏谌的短信。

    柏谌:你想什么时候对覃强生动手?

    柏谌:覃瑜。你的意思不就是想他死?

    发自一周前。

    覃瑜思忖,回道:死字很难听,我不过希望他消失。

    柏谌秒回:你跑哪去了?一周没露面?

    覃瑜:打/胎。

    柏谌:崔衡不知道?

    覃瑜:没必要让他知道。

    覃瑜:还有,派那么蠢的素人跟踪我。柏谌,你未免太恶心了点。

    覃瑜:若你还在为撤眼线这事记仇,我先给你道个歉。我妹肯定能把listen让你,早晚的事。你最好别把崔衡拉我们局里,他那胆子小的蚂蚁一样,捅了篓子条子绝对查我,没话说的。

    柏谌:你在保他?

    覃瑜:我在自保。

    覃瑜:福祸与共,查到我我就把你们都拉下水。柏谌,你懂我的脾气。

    柏谌不置可否:不是我坐不住。京城子弟都坐不住了。岛业务停太久,他们几个项目没谈下来。

    覃瑜:杀个人不就谈下来了。到底是缺个把柄。

    那头没声。

    而后,覃瑜小口小口抿着燕麦粥,柏谌又来信:曾叔抓到个杀手,你知道吗?

    覃瑜:知道。早跟你讲了,覃强生按捺不住,金牙都快镶东南亚阿三耳道了。

    覃瑜:你该庆幸,我妹没折在覃强生手里。她性子软,招架不住强硬的。

    柏谌:曾叔说,简煜护的她。

    覃瑜:噢。

    柏谌:简煜这厮我查他背景,履历有些不干净。

    覃瑜:怎么讲?

    柏谌:他读的z大,大二休了学,但没讲原因。我派人查了查,他大二那年,z大有个女生在篮球馆上/吊自/尽了。这事儿好像跟姓简的有关系。

    覃瑜:总不可能姓简的给她绑的绳子。

    柏谌:也许是教唆呢?

    覃瑜眉心一跳:柏谌,你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这么关注他?

    柏谌牙痒痒的:覃瑜,我是不是待你太好了?说话怎么没个把关?

    覃瑜:曾叔叫你别老打听简煜,他自有办法。你一天到晚简煜简煜的,烦不烦?

    覃瑜:难道你信不过曾叔?

    ……

    简煜与杀手隧道飙车时,恰逢物业来电。风尘仆仆的曾万侯戴着一次性手套调取监控。

    液晶屏一闪而过黑衣男肃杀面容;大堂处,淋了雨的简煜伺机,似察觉什么,掀眼瞅监控。冷漠刻薄,不加掩饰锋锐。

    而当覃舒扑送他怀,他又变回玩世不恭的模样。

    曾万侯笑了。

    他抬了抬指,删掉所有监控及备份。

    “友好点。简煜。看在往日情分,为你开个路。”

    “希望下一次我们的见面会很愉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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