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与石榴
眼前这只狐狸看起来很小的样子，耳尖、尾尖和胸毛是鲜红色，其余却洁白无瑕。它对这个天外来客毫不关心，优雅地梳理自己的皮毛。
小石榴趴在地上，双手撑着下巴，“你是红毛狐狸还是白毛狐狸呀？”
这话问得忒没礼貌，小狐狸眼尾轻扬，给了她一个白眼。
“你刚才是不是对我翻白眼了？还挺好看。”小石榴忍不住手贱去戳狐狸耳朵，结果被狐狸灵活躲过。
“你别跑呀。”她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眼前这只狐狸貌似是只好狐狸，跟它走。等真皓来找她，不知道要等多久。
希望快点有人发现她，然后就可以联系小道士了。
其实小道士的锦囊里好像有一个千里传音的法器，但她不会用啊。她一棵石榴树怎么精通人类法器呀。
在狐狸眼里这个突然闯入的人类无疑是个麻烦，嗯，认真看看，也许不是人。
小石榴跟在狐狸后面自言自语：“你以为我是为了出去所以跟着你？你一只狐狸说不定还是被关在这里的大概率不知道出口。我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不聪明，等他找到我大概要很长时间，说不定他都没发现我不在了。”
“你是被囚的妖兽吗？虽然你看起来很小，但一些妖兽可以变大变小。你犯了错吗？还是说你一直住在这里？好像你都不会说话。”
她自豪地拍拍胸脯，“没事，等你修为够了就可以化形了，我就是这样。”
“等等，”她又一脸狐疑，“你不会是个高手，扮猪吃老虎吧”接着她又洋洋得意，“但我不怕，我法宝多着呢。”
狐狸：“……”话都让你说完了。
小石榴跟着它走了一遭，兀自纳闷：“为什么这里的植株长得这般高大？”她只能算幼苗了。
“催生的呗。”一道慵懒娇俏的声音响起。
“咦——你真的说话了？！”小石榴一屁股墩儿倒坐地上，这只狐狸真的说话了！
狐狸媚眼一睨，“你什么眼神？狐狸说话很奇怪吗？我还是七尾妖狐呢。”
小石榴真诚发问：“为什么不是九尾？传说中强大的妖狐都是九尾。”
“修为不够呗。”它很坦然地说自己修为不够，完全不像外面摆架子的大妖。小石榴接触过最厉害的妖是山猫小姐，她最后一次见到山猫小姐她已经有五条尾巴了。
这只狐狸有七条，难道它比山猫小姐还厉害？
“你是不是很厉害？”
狐狸翘起尾巴，七条尾尖发红的漂亮尾巴形成一把扇子在空中摇晃。它似乎很高兴，眼里看傻子的神情都淡去了。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在这里？”她又真诚发问。
狐狸尾巴瞬间掉下去。
“你不是一直生活在这里吧，你是被人抓来的？青城山确实有很多厉害的道士。”
小狐狸不耐烦地向她扫了一尾巴，“你又不是不认识！”
嘎？她眼睛瞪圆：“我真不认识。”
“那你这把伞哪来的？上面的气息我不可能认错。”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伞，她悟了： “你是犯了错误被小道士抓来的！小道士真厉害。一定是你做错了他才会抓你，小道士心善，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
闻言，狐狸竟没有反驳她，“你说得对，冼灼道长确实是个好人……虽然因为他我失去了自由。”
“你为什么被抓？”她很好奇。
刹那间，狐狸眼神变得沧桑，似乎藏了很多旧事：“那时候，我是一只强大的狐妖，因一时不察被仇敌偷袭，流落人间被一凡女所救。后来恩人病故，家中幼女孤苦无依，我便化作凡人照顾孩子。后来女孩长大了，因美貌被恶霸调戏，我气不过，便对恶霸出手小惩大诫。”
“那你怎么做的？”
“阉了他。”
“……哦。”虽然不是很懂，但小石榴直觉是一件有点严重的事。
“恶霸父亲，大恶霸委托青城山收了我，那时就是冼灼和一个无名弟子接的任务。我本不敌，想认命得了，又放心不下恩人之女。那只冼灼道长心善给了我与那孩子道别的时间。道长信任我，我自不能辜负，所以便被关在青城山做任务赎罪——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有罪。因为你们有劳什子会，我临时接了镇守雾林的活，如果有弟子走得太顺畅就吓吓他。”
“那你还挺讲信用啊。”她觉得这个故事有点平淡，不够跌宕起伏。她以前听的狐狸报恩，还要牵扯三世情缘，挖心掏肺，生死两隔，最后大爱天下小爱于家感化众生。
“狐生天地间，当以仁报仁，以信还信。”它的身姿瞬间高大起来。
“哦。”它在说啥？文盲不懂啊。她犹犹豫豫，又不确定地问：“你喜欢读书吗？”
小狐狸一愣，然后扭扭捏捏，还特意整理了尾巴毛，“咳咳，四书五经什么的，也算熟知，律诗绝句，勉强能赋作几首。”
小石榴完全不懂。
想喝仙露，已经没了。
“饿了，怎么办？”
“有灵果你要吗？”
“我是树，树怎么能吃果子？”
“要不你扎地里，看能不能汲取营养？”
“……”
她退而求其次，“那你能送我出去吗？”
“不行啊，我对这里也不熟，这一圈算是稍微偏深处了。我守在这里就是防止有人深入。”狐狸眼睛一亮，补充道，“但是大会结束后会有人来接我。”
小石榴完全没有被安慰到，“还有三天才结束，我不要忍三天，很难受。”
“你不吃也饿不死。”
“不习惯。”
狐狸翻了个白眼：“一棵树也养这么娇，你主人真闲。”
“小道士不算我的主人。”她反驳。
“你是他养的，他是你的饲主，你们就是主人和宠……树的关系。”
小石榴对人间的关系不是很理解，迟疑问：“真的？”
“当然，我在人间生活很久了，有经验。一些大户人家就喜欢养些花花草草小动物，饲主养了它们就要对它们好，衣食住行要面面俱到。你想，你和你的小道士之间是不是这样？”
“好像是诶。”她回忆，仙露是小道士给的，住的地方是小道士的，漂亮的裙子也是小道士找来的。“因为小道士饲养了我，所以他要对我好？”
“是啊，这是饲主的义务。”
“他会对我百依百顺吗？”
小狐狸顿住了，回想记忆中达官显贵怎么养猫猫狗狗的，好像宝贝到恨不得一直抱怀里？
“没错，他要对你很好很好。”
是这样啊，因为小道士是我的饲主，所以他会对我很好？
小石榴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小道士的好了。别看她有点没心没肺，但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还真有点过意不去。现在好了，已经没有心理负担了。
“狐狸，我要怎么叫你？小狐？小狸？”
狐狸一摆尾巴，高深道：“我狐族多出美人，正可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我人间化名姓胡，你猜我叫什么？”
“你叫胡人美？”
“滚，我叫胡兮。”
小石榴嘟嘴道：“跟我说的一个档次。”
狐狸炸毛了，龇牙咧嘴：“你不许说话！”
好在她还有一点看人脸色的能力，不再泛皮，转眼间就忘了这个小疙瘩，甜甜蜜蜜地喊狐狸：“小兮~”
“你怎么这么自来熟？”狐狸很是纳闷，它头一次见到这么不顾别人感受又乐在其中的妖，偏偏她还自以为和你关系好。
“小兮，反正你也没事，就和我一起走走嘛，说不定可以遇见活人。”
她笑得灿烂甜美，一股子不谙世事的天真味，宛若不识人间疾苦的纯真小孩，狐狸本来拒绝的话都咽下去了。
它，拒绝不了这样的小孩。它养了十几年的人类女儿也是这种调调！
虽然如此，它还是佯装难为情，“真是的，我都说了我有任务……算了，顺便送送你好了。”小石榴高兴地抱起狐狸原地蹦跳：“好耶！”
“放我下来……真是的。”
“既然我们都不知道路那就乱走吧。”
“你一点计划都没有啊。”
“嘿嘿。”
日落西沉，雾林里渐渐想起鸟雀声，恍惚间一闪而过的黑影让人怀疑是否眼花，这是危险的前兆。
十几个人停下脚步，原地休整。
正是纳兰妍一行人。他们趁真皓解救夏桑榆他们用爆破符开道，一路顺利前进。
“今天运气还真好，穆怀期，你小子头脑不错。”令狐釉拍拍他肩膀。
穆怀期摇头，“我只是给了个建议，还得靠各位的配合。只是这样的方法终究只能用一时，否则会有作弊之嫌。”
这个道理令狐釉也懂，他双手交叉枕在头下，“就是这样的机会也不多见啊。”
霍凝大笑：“别整那么悲观啊，好歹是个收获。”
“别盲目高兴，最好祈祷没被护卫队发现，否则考核成绩受影响就好笑了。”纳兰妍冷不丁开口道。
霍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某些人也没发挥作用，马后炮倒是一堆不嫌累。”
见他们又要吵起来，令狐釉道：“烟雾那么浓，他们发现不了。本来我们也不必丢爆破符，只等他们走了我们过去就好，哪知他们放过了妖化荆棘，如果不趁机丢符，我们也过不去。”
霍凝赞同，他感慨：“要是可以飞，也不用这么麻烦。”
夜色降临。
纳兰妍独自坐在一边，手指摩挲着骨鞭，不知道在想什么。穆思言看到了，犹豫一会拿起补元丹走向她。
“这是我们青城山弟子内部补元丹，不嫌弃补充下消耗吧。”
纳兰妍没有伸手接，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神。霍凝瞧见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地抽了抽额角。
“太慢了……”纳兰妍久久凝视星空，忽然唰地起身，穆思言被她惊到踉跄几步，“你怎么了？纳兰姑娘？”
纳兰妍收拾好行装头也不回：“我先走了，你们既然有把握走出这里，就不需要我了。”说罢，飞跃疾走。
令狐釉：“纳兰——”
“你发什么神经？！”霍凝想也不想地跟上她，一把抓向她的肩膀，可惜无果。纳兰妍冷声道：“你们太慢了，我要一个人走出雾林。”
“有病！”霍凝追不上回到原地，他胸腹起伏不定，说不得是累的还是气的。
令狐釉给他顺气，语气也有些低沉：“她应该是有自己的计划。”
“我呸！她也太自以为是目中无人了，单她的事重要？开始说好合作走出雾林，她想毁约就毁约，我看是因为两天来啥也帮不到恼羞成怒了。”
穆怀期考虑得更多，他扫了一圈不怎么说话的弟子，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凑数，但是试炼大会抱团现象屡见不鲜。还有三天，三天里必须走出去。这是一条没有彼此磨合的队伍，遇上危险的时候真的可以齐心协力吗？
他有些怀疑当初加入的正确性。
“哥哥。”穆思言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
“诸位，纳兰姑娘许是有急事先忙了。两天来我们虽然相处不久，但彼此合作也走到这里了，就算没有纳兰姑娘，我们还是可以走出雾林，不是吗？”她话尾添了个调皮的问句。
“那是当然！”霍凝毫不怀疑。
令狐釉：“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还要上路。”
月明星稀，星子当头。
纳兰妍飞驰在树梢间。比起一般弟子不同，她更熟悉这片森林。
我不是来通过试炼的，我是来当第一的。
按照一般路线从外围绕过去确实更安全，她本来也这么打算的。但是路上消耗的时间太长了，即便以之前三倍的速度前进也达不到她的要求。更何况人一多速度就慢。
如果从雾林深处穿过去就快了。当然，她不会托大进入雾林深处，而是稍靠近深处借路。
她转身向另一个方向飞驰。
晚上的雾林是神秘的，宛如一个布满谜题的秘境。更深处的雾林有什么？她不知道，很少有人知道。
咻——
她陡然转身，却寻不到一闪而过的黑影。
不能停留，仅仅是靠近深处就已经充满危险感了，快速通过，不要迟疑，不要好奇。
咕呱——咕呱——
体力完全恢复了。好神奇，越走身体越轻。
她马不停蹄地飞跃林间，迎面而来的冷风刮起松落的发丝，橘金色的衣裳在那片蓝色的月亮下显得有些诡谲。
咕呱——
咻——咻——
不停歇地使用御风术的后果就是体力大幅度地消耗。她没有停下来，囫囵吞下补元丹，身体一瞬间又变得轻盈。
但没持续多久，步法再次沉重，她又是灌下补元丹。
咻——
咕呱——
……
她再次掏出补元丹。
骤然，她惊悚想起——这是第几次了？
咕呱——
今晚有这么多青蛙吗？
咕呱——
咕呱——咕呱——
她来不及多想只能再次吃下补元丹。瞬间体力得到补充，也在这一瞬间，铺天盖地的青蛙鸣叫将她淹没。
宛如实质。
咕呱咕呱咕呱咕呱咕呱咕呱咕呱咕呱。
她惊悚回头，沉沉夜雾弥漫，身后的一切，完全看不清。数不清的震动声向她袭来，好像什么东西靠近。
蹦跳着向她靠近。
欢快地、急促地——
她抬头，看见一只绿油油的巨型青蛙，冲她咧开嘴，向她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