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兹事体大
宝鼎里的焚香愈浓,路优说着还打了个喷嚏。
殿上的天子今儿穿了一件深黄色的便服,腰间扎着一条盘龙金丝带,乌黑的头发高束,鬓角处偶尔见几丝白发。
他就这样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此刻站起身来,越过面前跪着的太子走向路优。
途中一摆手,婢女们便将窗户开了一半,外面的空气虽冷,却也清新。
路戎路优理了理水青绸袍子的领口,带了些淡淡笑意,“朕还没怪罪你呢,倒是先跟朕置上了气?”
“臣弟怎么敢?”路优眼睛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似笑非笑道,“臣弟这不是听公公传话,皇兄感了风寒嘛,怎奈偏偏此时找不到九丝,更是着急了,却也只能孤身前来,担心了一路,见了皇兄才知道风寒什么的都是幌子,这心里啊,实在是有些心寒了”
“这么说来确实是皇兄的不是了。”路戎听人又直白又矫揉曲折的话气,实在好笑,声音放得柔和慈祥,毫无帝王架子,“皇兄给优儿赔罪可好?”
“皇兄言重了。”路优说,“臣弟跟您说笑呢,见皇兄没事臣弟就放心了。”
他这话说得真诚,并不像恭维和虚情假意,路戎这会儿倒是更惭愧了。
他拉着路优坐下,关切道,“你身体彻底好了吧?今儿过来有没有受寒?”
“没有,皇兄派的人心细着呢。”路优顺着对方的话聊。
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但路优其实并没有特别怕这个天子,也不知是亲缘关系,还是因为其他。
他觉着对方并不忌惮他,也不会过分防备他,他本本分分做着自己的王爷,更甚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对方都不会动他。
嗯,迷之自信。
当然,帝心如渊,看走眼了算他倒霉。
“皇兄,您今天召我进宫,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子进又是犯了什么错才跪在这儿?”
路子进:呜呜,终于想起我来了
路戎乜了眼路子进,“他啊,这次倒是没犯什么错。”
路优:“那是?”
“他啊,来跟朕说,南翡和亲皇子被人冒名顶替了,而顶替之人,还是你属意的那位琴公子,朕寻思着,兹事体大,你得来!”
还得带着那位琴公子,只可惜,路优是自己一个人来,那想来,其中必有隐情,路优这样想着也没多说。
“这样啊。”路优脑回路清奇,“那您也不能胡诌自己得了风寒啊,多不吉利。”
路戎挑眉,他这小皇弟关心起人来真是让人心暖啊,他按捺住心头的欢喜轻轻嗯了一声,下意识用了哄人的语气,“朕的不是,害优儿担心了,以后不会了,啊。”
路子进:自家小皇叔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父皇对小皇叔是真宠啊,他这个当儿子的可真羡慕。
路优点头,这才拉回主题,“对了,既然你们说九丝冒名顶替太子妃,那他人呢?您没给关起来吧?!”
路戎眼皮跳了一下,摸了摸鼻头,挑起下巴示意路优去问路子进。
路子进喉头一紧,这可怎么办?忘了那位是他皇叔的心头肉,父皇说皇叔把远方令都送了出去。
路优似笑非笑转头去看地上跪着的太子,语气凉凉,“子进你把人关起来了?不会还对他动刑吧?”
毕竟不是首次了,当初刺伤和亲皇子,还给人罚跪动私刑。
路子进身形一僵,“皇叔,我不敢啊,就是把人关起来了而已。”
虽然琴九丝在他面前那嚣张劲儿,是真的很欠抽!还不承认顶替一事!(他绝不可能把自己的太子妃认错第二次!)
但因为对方背后还有他皇叔,他自然不敢乱来。
路优:“关哪儿了?”
路子进嗫嗫道:“地牢”
路优一想到地牢是关押宫里祸乱宫闱的重犯之地,就气不打一处来,“路子进!”
路戎适当时候出声,“优儿,别太激动,当心旧伤复发。”
路优闻言,压了压火气,脸色也没见多好,“皇兄,请您允许臣弟去接人,之后无论是否顶替,都会给您一个交代。”
路戎点头,“去吧,带着子进一道儿去,这事儿,你们叔侄俩商量着怎么解决就是,给朕一个结果就行。”
路子进委委屈屈又战战兢兢地爬起来,揉着膝盖跟在路优身后。
“皇叔,知道您喜欢他,但您多少也疼疼侄儿啊,他把我太子妃藏起来了,不知道会对人做什么呢,不仅冒名顶替,学着太子妃的脾气跟我动手!要不是顾着您,我才不会惯着他呢!”
路优听到心里,嘴上威胁着,“你再说一遍?!”
“不说了不说了。”路子进堂堂太子,此刻却是认怂道。
路优没搭话,脑子里飞速串联起各中细节。
南翡太子杀他,琴九丝刻意勾搭他,他顺水推舟。
使团归国途中,贞垣王故意不见他。
之后几个月,琴九丝都不在,回来后却是成了大皇子幕僚。
临疏又查到琴九丝川西之行,是从京都出发。
他从没想过,这其中隐晦之深。
“但您一定得替我找回刘衍啊。”
“您还记得,在您府上,刘衍见了您那位,回来脸色苍白了许多,还换了身衣裳,当时还没多想,现在想来细思极恐啊,您家那位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啊?怎么还随意欺负人啊,真的是恃宠而骄啊皇叔您得管管。”
“”
路子进虽然认怂,但跟自家小皇叔关系一向不错,自然又嘀嘀咕咕起来。
路优烦不胜烦:“行了,你让我安静会儿吧。”
路子进乖巧道:“哦好。”
一路进了地牢,此地幽暗,常年不见太阳,到处都透着阴冷。
路子进望而止步,“皇叔,我就不进去了吧,我在这儿等您。”
“现在知道怕了?把人关进来的时候也不好好想想。”
路优瞥了他一眼,“你就是被宠得太过了,赶紧跟上。”
路子进只能默默跟上。
石板上全靠人走出一片净地,缝隙之处长出了密密湿滑的青苔,越往里走,空气里似乎还透着阵阵腥气。
“皇叔”
路子进第一次进这种地方,有些害怕地牵着路优衣袖,这是个什么破地方啊?瘆得慌!
“你是太子,像什么样?”路优嗔了一句,却没收回衣袖,还特意放慢速度。
难怪有众多官员更看好大皇子,人家生母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十来岁便入了军营,虽然没到前线,但也是上过战场,后来战事初平,百废待兴,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巫岳各地穿行帮皇兄处理政务。
而太子则因为是储君,自幼待在皇宫,各种夫子教学,却也没有学出什么名堂,更是连京都都没出过,政事不通,毫无实践经验。
虽然作为一个刚十八,还未弱冠的少年来说,也不错了,但在文韬武略皆全的大皇子对比下,就真的逊色了。
不过还好,他皇兄身子骨还硬朗,在皇位上再待二十年估计也不是问题,有的是时间打磨。
一直往前走着,到了关押琴九丝的牢房门口,看着那简陋恶劣的环境,路优真想逮路子进亲身试试那牢房的滋味。
“开门。”
对他的话,狱卒自然没有疑议。
“九丝?还好吗?”路优钻进去,鼻头萦绕着似腐臭般的气味,他嫌弃地拉着琴九丝快速出门,给对方拍了拍衣袍,好似这样就能清除味道一般。
琴九丝是意外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路优会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