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菩萨心肠
路优当即拍了拍衣袖，起身作揖。
“陛下为臣君，做人父，治国治家清正严明，本王钦佩。但本王大抵是老了，如今啊，就看不得小辈受苦，让陛下见笑了。”
他说完，轻摇折扇行至偏殿。
心里不禁想，到底是帝王心难测啊。
刘衡能为许皇后留下的唯一公主撑起一个春色满园的世界，也能给双生子带来凛冬寒月。
来南翡之前，他以为是身为太子的双生哥哥容不下弟弟，却没曾想，是身为父亲的刘衡私心里容不下两个儿子。
路优徐徐走进偏殿，那小太子趴在榻上，嘴里咬着棉布，额上布满汗珠，面容有些扭曲，显然是痛到了极致。
众人见到路优，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起身行礼，“问王爷安。”
“免礼。”
路优一手按住吐掉棉布想要爬起来的刘钊，轻声道，“伤成这样就别动了。”
刘钊老实趴回榻上，“多谢王爷。”
路优拾起太医放在一边的剪刀和清酒，屏退众人，“本王来处理就行，你们先退下。”
在处理伤口上，他这个久待军营的人，也算得上行家中的行家。
太医才来得及剪开人后背的单衣，露出几道血痕，皮肉与衣物粘在一起，路优把酒倒在剪刀上，一点点剪开衣物，撕开的时候刘钊痛到眼前发黑。
新伤啊昨夜打的，还没给上药治疗。
也得是这太子身体素质不错，还能撑过一夜，今日来见他。
路优暗暗叹气，却也只能是手上动作愈发下细，嘴上劝诫道。
“你护弟之心本王明晰，但你身处太子高位，当知如今的天平盛世，海晏河清并不容易。你实在是不该不顾两国盟约，任性行事。”
大道理都是这么说的，刘钊能不明白？
可他身处太子高位，从未受过一份恩泽，这太平盛世的好，也未尝受过一分，他只想护住弟弟，何错之有？
很多时候，他倒是希望跟弟弟生在寻常人家，父慈母爱，兄友弟恭。
刘钊狠狠攥紧手心，“谢王爷教诲。”
手下的少年后背单薄，腰身窄小，却在用自己单薄的身子为弟弟遮风挡雨，努力护其周全。
路优融合了之前的他打打杀杀的记忆，见惯生死离别，见惯血腥苦楚，但他还是他，也难免为之感伤。
可联姻之事，他也无可奈何。
他之前跟皇兄商量过，无果。
刘钊疼得实在难耐，棉布又不在嘴里，只能转移注意力道，“王爷啊，你就真的不恨我吗？”
“不恨。”路优处理得差不多了，腾出一只手给人摇扇扇风。
一颗保护亲人的拳拳之心，也没酿成恶果，他实在恨不起来。
刘钊后背传来阵阵凉风，闻言不由地怔神，最后把头埋进枕头里。
这巫岳的战神将军，濮王殿下竟会是个心软的人
尸山人海里走出来，倒养出了菩萨心肠，可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可无论濮王如何，细数历史上的和亲公主，苦楚的人尚大有所在，更何况在巫岳，礼法本就不容男妻，称之为断袖之癖。
巫岳的太子，更是对断袖之癖厌恶至极。
他弟弟刘衍孤身过去嫁入东宫，明面上不会被怎么样，但暗地里会受到怎样的欺辱磋磨，可想而知。
无论他怎么做，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父王啊，您如何就能这般狠心，我们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啊。
为何，就非要把我们逼上绝路呢？
路优怕人再趴下去就睡着了，思索再三还是开口询问，“小太子，你可认识琴九丝？”
“琴九丝？”刘钊重复了一遍，想了想回答他，“听说过，锦阳一绝，琴艺超群，颇擅音律，但我一直没机会见到对方。”
“当真？”
“自然，父王管得严，我很少能出宫。”
“好，太子你也别太担心了，贞垣王到了巫岳，本王定在能力范围内，护他周全。”
“如此——”刘钊回眸看他，“便多谢王爷。”
路优上完药，便也辞别。
他之前见对方语气自然，不再追问琴九丝之事，却也没有尽信对方的话。
刘衡管得严，还能有势力派来刺杀他？
那这太子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
这儿到底是皇权统治之下的古代，他纵使再心软，也绝不能低估一国太子的手腕。
不过也算是个好消息，若这太子真不认识琴九丝，那说明他老婆昨晚也没有想杀他。
怪他误会了，以后可得好好给人道歉。
琴九丝
他得去会会锦阳第一楼的东家了。
好吧，出师不利。
路优被这掌柜的花言巧语忽悠着喝了几壶茶，还是没套着有用消息。
只知道这琴九丝颇为神秘，每月只出一次，之后便不见踪迹，而他背后的大东家就更神秘了，从未公开露面，连掌柜的都说没见过大东家，只跟人手下打过交道。
再之后的，人掌柜就是一问三不知，只管客客气气给他倒茶。
在这锦阳城中，最有势力的除了皇宫里那几位，就剩长公主府，已故许皇后的母家安平侯府，宰相府
确定人是在南翡，他总能找到。
路优相当自信这一点，只是，原本是明日该启程回巫岳的，因为刺杀一事，刘衡劝他们多休养两天。
但加上今天，他也只有三天时间，三天能做什么？
真是时间不等人啊。
路优花了两日，拜访了那受宠至极却似乎并没有养出骄纵性子的长公主，见了安平侯，见了宰相，还是没有线索。
在南翡他真是太受限制了，找个人都没办法。
或者说对方背后的东家太有手段，刻意不让他查到。
高阁束之，为一人曲，他倒要看看，这高阁能有多高。
临疏踏过门槛，到跑了一天，用了晚膳趴窗边休息的路优跟前，“王爷，迎亲各项事宜已尽，该启程回巫岳了。”
路优情绪难免有些低落，“临疏，本王还没找到他。”
“可是王爷，再待下去，南翡陛下该怀疑我们的用意了。”
家里养着别人的军队，虽然只有一小支，但那可是路优训练有素的辰风军，刘衡若是真疑心起来，恐是日日不得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