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章 父亲的老师
看着幺姑不敢声张,那姓侯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到深夜他都会悄悄地跑到茅草屋里欺负幺姑。幺姑性格刚烈,自然不肯屈服于这个无赖,但姓侯的却拿羊七的一家人作为要挟。他威胁道,如果幺姑不顺从自己,就要将羊七的兄弟姐妹全部抓走。不仅如此,他还嚣张地表示,就算幺姑去告发他也无所谓,毕竟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反动军属所说的话。
幺姑深知曾祖父一家如今生活得十分艰难,她实在不愿再给曾祖父增添任何麻烦。此时此刻,她脑海中忽然回想起羊七在汉口送她上船时说过的那句话:“努力地活下去,把羊羔羔养大。”想到这里,幺姑紧闭双眼,泪水如泉涌般流淌下来,最终她选择了放弃抵抗。
时间匆匆过去了两三个月,幺姑竟然怀孕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幺姑的肚子也渐渐隆了起来。尽管她尽力掩饰,但还是被细心的街坊邻居们察觉到了异样。于是,众人开始在幺姑背后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那个姓侯的男人害怕受到牵连,再也没来过幺姑的茅草屋。面对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幺姑感到无助和绝望。她用尽各种方法想要除掉肚子里的“孽种”:用绳子紧紧勒住腹部、用拳头猛烈捶打、在地上不停蹦跳……然而,无论怎样努力,这个顽强的坏种依然稳稳地趴在她的肚子里。
终于熬到了第十个月,它降生了。但幺姑没有寻求任何人的帮助,她独自找到一把生锈的剪刀,剪断了脐带。甚至没有看一眼这个坏种的性别,就毫不犹豫地将其扔进了床边那只还剩下半桶水的木桶里。短暂而响亮的啼哭声在空气中戛然而止,一切再次恢复平静。
第二天,幺姑像往常一样挑起水桶,继续在大街小巷间穿梭着叫卖。仿佛那个孽种从未降临过世间一般,她的生活依旧如旧。
多年以后,有一天祖母突然问她:“你那天将它扔进水桶的时候,心中是否有过一丝的痛苦或者不舍呢?”
幺姑的眼神坚定而决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没有,当时心中唯有一丝快意。对于那个孽种,我毫无感情可言。它不仅是七哥的耻辱,更是我的耻辱。当我把它丢进水桶中的瞬间,我感到自己报了仇,我杀的是仇人的孽种。”
她的声音冰冷而坚定,似乎要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深埋心底。
也是在 1953 年这一年,隔壁端午的破仓库被政府安排住进一对年轻的夫妻。他们来自镇上的学校,我爸爸认识他们,因为这对夫妻正是他的老师。他们刚搬来这里没多久,那时我爸爸才十五岁。
虽然称他们为“老师”,但实际上他们只比我爸爸大六七岁而已。这位老师背景不简单,他的父亲在解放前可是国民党桂系的一个师长,他自己则自幼被送往国外求学,直到十七八岁才回到国内,并在他父亲的部队中担任一名参谋。
命运总是充满巧合。在一次极其偶然的机会里,他结识了国民党某部队中的一名女军医。两人一见钟情,仿佛命中注定般相遇相知。为了能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他毅然决然地请求调往她所在的部队。
解放前夕,他的父母带着一家人逃往台湾,从此与留在大陆的他失去了联系。而他和他的新婚妻子所在的部队,则在湖北投降了。就这样,他与远在台湾的父母、兄弟姐妹彻底断了音信。
这对夫妻被俘之后,由于以前在旧军队有一些小职务,因此被关押了将近一年半之久。新中国成立初期,各行各业都处于亟待发展的状态之中。尽管这对夫妇曾经身为旧时代的军人,但他们的文化素养却在那个时期显得格外出众。男方不仅精通英文,还擅长数理化等学科知识;女方则打扮得十分精致,一眼望去便知并非本地人氏。她对于绘画、诗词歌赋以及小提琴和钢琴等艺术领域均有所涉猎,可能她昔日或许是财主家的千金大小姐。在那个年代,普通百姓若能够识得几个字就不错了。
鉴于此种情况,政府特意将这对夫妻安排至我们当地的学校担任教师,并让他们居住在端午家那间破旧不堪的仓库里。然而,每当一场运动兴起之际,便是这对夫妻遭受苦难之时。他们会被绳索紧紧束缚住身体,头上戴着尖锐的圆锥形状的高筒帽子,胸前挂着写满罪名的纸牌子,被迫走上街头接受游街示众的惩罚。每一次经历这样的批判斗争,我的曾祖母都会提前准备好热气腾腾的饭菜,静静等待着他们归来。同时,她始终如一地给予这对陷入沮丧情绪中的夫妻以慰藉和安抚。
在某个平凡的一个晚上,这个男人最终还是被带走了,被押送到劳改农场接受劳动教养。几天之后,女人决定前往探望他。然而,命运却在那个漆黑的夜晚对她展开了残忍的折磨。就在那个风高月黑的晚上,看守的那群人竟然对她实施了轮流强暴,而且还当着她丈夫的面。
几个月过去了,这对夫妇终于获得了自由,但他们的生活已经彻底破碎。女人的小腹微微隆起,她的神情变得呆滞无神;而男人则面色惨白,身上布满了伤痕。回到家后,他们失去了工作,学校不再允许他们继续任教。两人常常默默地坐在黑暗的小屋子里,没有一丝生气,甚至连火都不再生起。曾祖母担心他们会饿死,经常做好饭菜送给他们,每次回家时总是流着泪,叹息着他们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