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羊七的胳膊被炸了

    1942年的某天，家里来了一位远房亲戚给曾祖母带来了一封羊七写的家书。

    大哥及家人安好：

    上次一别已有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时常彻夜难眠，时光流逝，转眼我又离开你们几年了，家里一切都还好吗？前几年我碰到了镇上的黄狗子，本想打听下家里的情况，但又怕他问我东西，你知道的越多越发担忧我，故快步的离去。我现在一切都好，切勿挂念！

    今天黄昏我们行军在常德的一个山村，看到一农家小院一缕炊烟冉冉升起时，那丝丝缠绕于心的家乡炊烟，也在我心中袅袅升起，在心底扩散，弥漫。

    那些记忆的碎片，拼凑成一张张的年画，向我压过来。

    从小镇到他乡，从年少到而立，也许与你们分别太久。一些人或一些事，已经在记忆里褪去颜色，在慢慢模糊，像山雨欲来灰蒙蒙的感觉。然而那一缕缕炊烟，却挥之不会，一直侵占心头。那炊烟里包裹的你们的味道，还有那年少时的故事，一直温暖着我心。似乎遥远，又近在昨天。

    大哥，不管有多遥远，你可知道，在莫寂的夜晚．仰望星空，在一轮明月下，同样的月光照耀着你们和我，我是感觉到多么的亲切和温暖，其实我就知道你们离我很近很近，也许就山的另一边，我营房边小河的对岸，乡间小路的尽头，此生你们从未远离过我。

    夜已深了，我们部队要起早开拔了，切勿担心，我们这次是回后方休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这次打了个大胜仗，全歼敌人六万多人，赶走倭寇指日可待，我离回家的日子也不远了。期待与你们团聚。哥，我想回家了。

    七弟谨启

    曾祖父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向这位远房亲戚详细打听起羊七的状况来。经过一番交谈才得知，原来这个远房亲戚与羊七同在一支军队服役，但过去他们从未谋面。此次，这位亲戚护送一名战友前往部队医院就医时，偶然间在医院里碰到了羊七。起初只是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一经攀谈，竟惊喜地发现彼此不仅同是老乡，更有着亲缘关系。当了解到这位亲戚即将返家一趟时，羊七便托付这位亲戚帮忙带回一封家书给家人。

    听到这里，曾祖父的心瞬间悬了起来，他满脸忧虑地追问道：“羊七为什么会去医院呢？难道他受伤了吗？”只见那位远房亲戚的目光闪烁不定，似乎有难言之隐，几番犹豫之后，终于狠狠跺了跺脚，下定决心般说道：“唉！你家羊七在长沙会战中不幸被炮弹炸伤，失去了一条胳膊。他千叮万嘱让我绝对不能把这事告诉你们，就是害怕你们会为此忧心忡忡……”

    站在一旁的曾祖母听闻此言，顿时如遭雷击，失声痛哭道：“天啊！我的儿竟然少了一只胳膊？这叫他日后如何娶妻成家啊！”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羊七与曾祖母之间有着特殊的亲情纽带。尽管他们名义上是叔嫂关系，但实际上，曾祖母将羊七视为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呵护有加。然而，命运却对羊七降下了残酷的一击——他失去了一只胳膊。

    曾祖父无奈地叹息着说：“事已至此，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少了一只胳膊又何妨？毕竟还有另一只呢。咱家又没有田地需要他耕种。等他归家后，我们可以为他开一家店铺，再帮他寻觅一个相貌普通、性格温和的女子成家，想来也是能够办到的。”

    听到这话，一旁的亲戚忍不住笑出声来：“您可真是太天真啦！您家羊七心气那么高，怎会看得上那些平凡无奇的女子呢？再说了，他如今可是堂堂的中校啊！就算手部受了伤致残，等战争结束后，政府自然也会给他安排一份稳定的公职工作。哪里轮得到您来费心替他张罗铺子的事情呢？”

    曾祖父满脸疑惑地询问道：“中校到底是多大的一个官啊？”

    “通常情况下可能相当于一个团长吧，不过他目前担任的是宪兵营的营长一职。原本宪兵这类兵种并不会被派遣至一线战场作战，但此次长沙会战我方伤亡惨重，就连保安团和警察也都上阵杀敌了。”

    得知政府将会照料残疾后的羊七，曾祖母这才止住泪水露出笑容来。

    在亲戚们离开后的数天内，曾祖母开始四处奔走相告，请街坊邻里帮忙给羊七寻觅一门亲事。毕竟那时羊七已年满二十七岁，如果不是因为这场可恶至极的战争，说不定他的孩子早就能够帮着打酱油了呢。

    在阳光明媚的一天里，药草巷“三叶草”商号的老板娘——那位曾祖父的金姓表哥之妻、曾祖父的表嫂——带着一名女子来到店里。据这位老板娘介绍，这名女子乃是她娘家的侄女。此女来自本镇的卢家湾，其祖上曾经拥有数十亩良田。然而，由于她父亲年轻时沉迷于抽大烟和推牌九等不良嗜好，最终将家中财产挥霍殆尽。

    在这名女子尚年幼之时，其父便将她送至邻村人家做童养媳。不幸的是，不久前与她定下娃娃亲的那个小男孩因病离世，于是她遭到夫家退货。听闻曾祖母正在四处替羊七寻觅妻子，考虑到羊七仅剩下一只手臂且身有残疾，想必羊家并不会对这样的情况心生嫌弃，因此便带她前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