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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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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宁说公寓租约明年五月底到期,不过她住惯了,这里交通便捷,离超市和医院都很近,虽然是商用水电,但她不想搬家。

    “我在这儿住了三年,从一开始的两个行李箱,到现在满屋子的家当,收拾打包恐怕要用去一天一夜。”

    “别怕,宁宁,有我呢!”厉冬骋说,“我是打包小能手,大学毕业从沅北市寄行李回海城,我们宿舍四个人的包裹,都是我整理装箱发的物流,经济实惠还没有破损。”

    “那就拜托你了。”

    那天中午唐宁做了她的拿手菜,黄瓜切片凉拌生菜丝。她加了两勺现磨现灌的芝麻香油,味道出奇的好,被厉冬骋夸了一整天。

    离交稿日期越来越近,公寓的租约只剩下一个多月,确实应该搬家,可是不知搬到哪儿去……

    手机屏幕跳动着白景夕的号码,唐宁这才意识到,下午和晚上发生的一切不是她的幻觉。

    “喂?”

    “唐宁你也没睡啊?”

    “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白景夕在听筒那头哈哈大笑:“担心你不行吗?总把我想成坏人……”

    唐宁连忙拿远手机,至少让它远离自己的耳朵。在厉冬骋病房里对她剑拔弩张的嚣张女人,此刻在电话里化身喜爱她作品的娇滴滴小迷妹,换作是谁,都受不了这种天崩地裂的转变。

    将手机摆在客厅地毯上,摁下免提键,唐宁拿来坐垫盘腿而坐。

    “现在是凌晨三点,你有事说事,没事我挂机了。”

    “哎哎,唐宁,别急嘛!我是关心你回没回家,喝完酒难不难受,特地打电话问问你。”

    “还好。”

    唐宁的回答如此简短,显然不符合白景夕的心理预期。

    “二锅头后劲大,我一直睡不着,不是故意打电话吵醒你的。要是你有空,我有关于《甜橘子黄龙果》问题想和你探讨探讨。”

    唐宁察觉到白景夕有个口语习惯,喜欢叠用动词,例如“切磋切磋”和“探讨探讨”。

    她平时和陌生人接触不多,但是通过细致入微的观察和长年的记录,她发现和白景夕说话习惯相同的人,都有一个神奇的本领——硬话软说,在社交场合不容易引起反感。

    这不就是唐宁做人物设定时急需掌握的知识吗?

    “你问吧。”

    “绘本里的小男孩咚咚是照着厉冬骋的样子画的吗?”

    “是。”

    “哦,我说怎么咚咚和刚上一年级的厉冬骋一模一样,像是复制粘贴的,原来真的是他!唐宁,我和他小学就是同年级的同学,那时他是校草,好多女生都喜欢她。可惜我胆子小,直到高中和他同班,才敢跟他讲话。”

    唐宁缄口不语。

    这段过往,她不关心,也不想去了解。

    “上上个礼拜,我跟着班长学委他们去厉冬骋家里探望,结果扑了个空。早知道他不在家,我就不浪费时间和感情了。”

    唐宁仍然默不作声。

    白景夕以为她睡着了,轻轻咳嗽几声:“你今天只吃了两份肠粉下酒,一般人哪有你的酒量?我点的花生米和酱牛肉你一口没吃,光是吃素,就能养活你的打脑细胞、画出好看的绘本吗?我挺佩服你的。”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唐宁说:“谢谢你。”

    “先别谢我,我们聊聊厉冬骋吧。”白景夕的语气有所加重,暗中隐藏着挑衅的意味,“一年前,我去过厉冬骋为你举办的签售会。当时我就发现你们的关系不简单。”

    “你发现什么了?”对于接下来可能听到的“惊天爆料”,唐宁抱有双倍的期待。

    “一年前是我人生低谷,婚姻的不幸带给我的是无尽的噩梦。暴瘦二十斤,我的样子憔悴得老了四十岁,我和厉冬骋乘同一部电梯,他没认出我。”

    唐宁猜到了故事的发展轨迹。

    白景夕经历的老生常谈的悲惨遭遇,曾多次出现在社会与法频道的普法栏目剧里。

    “你是说,现实中的丈夫对你家暴,网络上的男友用杀猪盘骗你的钱,还有一位健身教练利用你的信任让你做了百万房贷背债人?”唐宁感觉自己像是被散不开的瘴气笼罩,好半天才长长吁出一口气,“该离婚离婚,该止损止损,你最后泥足深陷是怎么回事?”

    “我是法盲被骗了嘛!”

    打住,编故事不带这么编的——出现在厉冬骋病房的你,全身上下奢侈品,就连你手里牵着的小男孩,他身穿的童装品牌也是国际大牌。如果身负百万债务,你会挥金如土吗?难不成你是传说中的职业背债人?

    白景夕讲述的内容,唐宁听过之后,全部盖上了“假的”印章。

    姥爷工作的科研院所,曾有一位女工程师被其丈夫暴力殴打受伤入院接受治疗。经历家暴的女人,心理层面遭受的痛苦远远超出身体上的伤痕。女工程师虽然在一年后成功离婚,但习得性无助的后遗症,让这位原本充满灵气的研究人员,调岗去了工会处理日常事务。

    唐宁无法相信白景夕的人设,所以选择左耳进右耳出。

    她没挂电话,是因为她在等待白景夕重回上一个有关签售会的话题。

    “你们这些描绘美好事物的画手,不喜欢悲剧吧?”

    “别人不清楚,我不喜欢。”

    “好了,不提我的悲惨往事了。”白景夕说,“电梯里,厉冬骋没认出我,我想跟他打招呼又担心吓到他,就没吭声。然后我听他讲电话,笑得特别开心,嘴里却说聚餐报酬当天结清之类的。那时我觉得我这个老同学疯掉了吧?哪有人付钱痛快到这种地步?”

    “他人好,从不拖欠员工工资和签约画师的稿费。”

    “电梯停在童书区楼层,厉冬骋叫了你的名字,唐宁,接电话的人就是你吧?”

    “也许是吧,一年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你能跟我说说,你到底是厉冬骋的正牌女友,还是他请来糊弄父母的演员呢?”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

    白景夕得意的笑声,由手机扬声器传遍整间客厅:“我拍了视频,电梯里拍了,签售会结束你和他说悄悄话我也拍了。”

    听懂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唐宁不急也不慌。

    “把你掌握的证据拿给叔叔阿姨看,我不拦着。三年来,我拙劣的演技大概早就露馅了,只是叔叔阿姨胸襟开阔,没和我计较。”

    “我是那种自讨没趣的人吗?”白景夕笑得愈发大声,“唐宁,这两段视频,你们的脸都拍得非常清晰哦!我会把视频发给厉冬骋,我已经打听到他的新手机号了。我的预感很强烈,过不了两天他就会邀请我去狮语,有缘再见,唐宁,祝你好运!”

    通话猝然而止。

    嘟嘟嘟的挂断音刺痛唐宁的耳膜。客厅的顶灯不知怎的,电火花倏地闪过,突然间熄灭了。

    出版社大楼前的遇见,她觉出白景夕来者不善。

    但她始料未及的是,对方竟然会神通广大到能够掌握厉冬骋的全部信息。难道是厉爸爸厉妈妈被套话了?

    不,这种可能性很小。

    厉爸爸厉妈妈是拥有大智慧的人,他们早就看出唐宁和厉冬骋的关系,却一如既往的支持呵护。这两位拧巴人,欠长辈一句真挚的道歉。

    唐宁内心焦灼难耐。

    她等不到天亮了,马上拨通厉冬骋的手机。

    长音响过三遍,电话接通。他的声音低沉而悠长,略带一点被吵醒的慵懒:“宁宁,怎么了?”

    “立冬,我有事要向你坦白。”

    “宁宁,让我先说。”

    听筒那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很快,厉冬骋的声音变得柔和悦耳。

    “我都想起来了,宁宁,我知道你是谁!”

    -

    坐上飞往云城的航班,唐宁戴好眼罩和充气旅行枕,用心理暗示催促自己陷入深睡眠。

    十分钟后,她的补觉计划宣告失败。

    厉冬骋的电话,被她当即挂断。他的号码,也被她暂时拉黑了。

    接下来历时五天的改稿会,唐宁心无旁骛,拿录音笔记下责编美编的所有意见和建议,回了公寓誊抄在了电脑里,随后打印出纸质版,编纂了目录装订备用。

    订票回狮语的前一天,她去房产中介门店找到相熟的经纪,委托经纪寻找合适的房源,地理位置和楼层不限,只要每天光照充足、民水民电的一居室即可。

    同一天,唐宁联系了照旧在“狮语”守护厉冬骋的段棋勇。

    她问:“勇哥,立冬对门的房子,你租下来了吧?”

    得到的回复是肯定的。

    唐宁问了段棋勇的住址,请他帮忙签收她从海城寄过去的大件行李。

    这次出行,她决定轻装上阵,抵达狮语既不住宋缇绯家,也不去叨扰已经想起她真实身份的厉冬骋,先在酒店住几天再说。

    段棋勇答应帮她,挂机前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幸好他命大”。

    起初唐宁以为听觉失灵,没一秒的工夫,段棋勇又说“从那么高的山坡摔下来,居然没骨折!”

    “勇哥,你在说什么啊?”

    “你还不知道吗?”段棋勇将近半月发生的事补充完整,“上上周的周末,厉总去参加心理学小组的户外体验课,在农场出了意外。一头羊把羊角卡在山顶树枝里,厉总他救羊心切,没等饲养员出手,他二话没说爬了上去,羊是救了,人也摔得不轻,好在没骨折。”

    唐宁的心揪成一团:“及时送他去医院了吗?”

    段棋勇说:“放心吧,小唐,机构的老师和厉总的同学都是好人,他们全程陪厉总看医生。厉总的同事人也特好,他受伤以后住进了师父家,前天才搬回他自己租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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