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防止诈尸
在这宁静的夜晚,月光如水洒落,照亮了古老的山巅庙宇。
庙宇的檐角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与远处乌鸦的啼叫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神秘而庄严的氛围。
庙宇的大门敞开,院内火堆熊熊燃烧,红黄相间的火焰跳跃着,映照着周围的一切。
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的味道,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敬畏。
我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我们默默地跟在亲戚们后面,走进进庙内,走进灵棚。
为什么不是设的灵堂,而是灵棚?
这就和现在城里的小区门口摆灵棚一样,实属无奈,因为没地方给你摆。
别看我们家大,自己能够完全做主的地方却不多。
地是你们家的乡里人承认,房子是你们家的也承认,可是山神老爷是大家的!大家都在供奉着,山神庙的建立大家也都出过力的,你把灵堂设在大殿,万一冲撞到山神爷怎么办?
人走茶凉,人就是世界上最现实的生物。
突然,一声尖锐的哭喊声划破夜空,紧接着是一阵低沉的唱佛声,回荡在庙宇内外。
这声音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仿佛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即将发生。
但这就是我们这里的规矩,远方的游子归来第一件事就是必须扶棺而哭,瞻仰遗容。
祭台上摆放着阿公的遗像,周围挂着白色的挽联和花圈,遗像中的阿公慈祥地笑着,仿佛在告诉我们不要伤心。
阿公的棺材架在两根长条凳子上,遗体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身着黑色寿衣,面容安详,胡子也给刮得干干净净的,我不禁疑惑,是谁整理的遗容,如此一丝不苟。
我带着思虑,眼角余光扫过众人。
这时,穿着素净衣裳的亲戚们站在我们周围,他们脸上带着悲痛的表情,手中拿着香烛和纸钱,簇拥着我们缓缓走向火堆。接着我们按照传统的仪式进行了祭奠。
点燃香烛、烧纸钱、磕头作揖……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对阿公的敬意和怀念。
祭奠结束后,我们围坐在火堆旁,大家互相寒暄了几句,问一下我爸的情况,说到“缺钱”的时候大家都沉默了。
大姑一家都是农民,穷苦了一辈子,就指着女儿大学毕业还了饥荒。
二姑一家是小镇乡场上开超市的,听说已经开了三家了,几十万是拿得出来的,不过那可不容易拿。
老妈看样子也不打算做无用功,并没有提借钱的事。
亲戚们聊着聊着,开始讲述阿公的生前事迹。
他们回忆起阿公一生的艰辛,幼年时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少年时混迹江湖、安身立命,年轻时的出川事迹、抗击倭寇!中年时独自抚养子女的辛勤付出以及晚年时对孙辈的慈祥关爱。
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赞扬与缅怀,每一句话都让我感到无比感动和敬佩的同时,不由得对人性发出一声轻叹。
据我妈讲,三家人里,除了我们没一个愿意接老人回家住的,平时赡养费、医疗费也是我家独自负担。
虽然旧社会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但这早就是新社会了,女性们一直倡导着“男女平等,权力共享。”
其实,无论在家庭还是社会中,男女都应该有平等的决策权和参与权,共同承担责任和义务,这才是真正的男女平等。
我突然明白老妈走在青石板路上的冷意是来自哪里了,明日安葬阿公过后,礼金、安葬费、遗产继承等问题,必有一番拉扯。
“如果阿公是城里的退休干部,还不人人抢着接家里,好生伺候着,巴不得老爷子活到九十九……”
时间在我胡思乱想中慢慢流逝。
不知不觉,夜已深。
风拂过山巅孤零零的院子,吹得灵棚上的白幡猎猎作响,远远看去就仿佛黑海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庙宇内的灯光逐渐熄灭,只剩下火堆在燃烧,我正百无聊赖地不断朝里面扔柴火。
那时候的我没有手机,更没有智能手机,因为根本没发明出来。
人就是这样,情绪释放之后就没那么激动了,空气中虽然还弥漫着隐隐的悲伤,但是孤单守夜更多的是无聊与乏味。
我现在终于明白姑弟第一眼见我为什么会说:“终于解放了。”
因为我来了,他就可以休息了,我是长子长孙自然比他更应该守夜,其实按老规矩办的话所有的后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得守夜,但是现代人最喜欢的就是去繁留简,改革开放之后就逐渐摒弃这些习俗了,乡下还好,听说城里的殡仪馆一烧、小盒子一装、齐活您嘞。
老妈、大姑、大姑父、姑姐与二姑、二姑父相互推脱了一下便相继去休息了,只留下了年轻人守夜。
结果长辈一走姑弟——王强,这小子就也尿遁了,临走时还嘟囔一句:“一晚换两晚你小子赚安逸了。”
“别理他,小伟,你知道他就这样。”与我相对而坐的斯文姑姐——白合,看着王强离开的背影翻了翻白眼,安慰我道。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王家人确实都是这样,毕竟人家是经商的,锱铢必较、分斤掰两是商人的天性,何况我也确实该守。
“哦,对了,你考得怎么样?”白合关切地询问我,她这种拿奖学金的优秀人才,果然最关心的还是学习。
她以为这是在给我淡化悲伤、转移情绪,却不知道对于我这种学渣来说,这是悲上加悲啊。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依旧往火堆里扔柴火。
场面一度尴尬。
这时候同样与我相对而坐的沉默小伙,终于开口了:“主家你好我叫曹子建,是这次负责你们家白事的阴阳……”
我顿时眼睛瞪得老么大,心想:这么年轻的阴阳还是第一次见!
“阴阳”就是川内人对于“阴阳先生”的称呼,好像陕北那边也是这样称呼的,但是当面的时候你可不能这样说,一般是以其姓氏加上一个“师”字,尊称为“张师”“赵师”等。
“阴阳”主要从事的工作是丧葬活动,次要工作是看宅子、择日子、安土神,甚至算命、驱鬼,等等。
川陕叫阴阳,东北叫出黑,中原叫查礼、知宾,根据各地风俗和方言又会演变成更多的谐音称谓。
我尚在惊叹中,那小子后面的一句把我整喷了。
“……先生的徒弟。”他说,脸上带着憨憨的笑意。
“嗯,这次麻烦你们了,居然还陪我们守夜,下次……咳咳。”忽然我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咳嗽两下掩饰尴尬。
他闻言赶紧站起来摆手道:“哪里哪里,师傅让我在这里是为了守家伙什。”说着他伸手指了一下另一个临时棚子里的一大堆东西。
有丧葬乐队的鼓、铜锣、锁呐,与他们做道场时的道袍等各异服装,还有两个又大又高的电子管黑音响,在功率功放明显不足的电子管时代,低音只能到60hz,看上去很唬人,其实音色硬、干瘪、失真,那个年代信息差巨大,音箱水很深,不懂行的往往高价买歪货。
我撇撇嘴,心想那阴阳肯定是怕人家动他的音响,看来见识浅薄,也不知道姑姑她们从哪里请来的?
“诶,小哥你们哪的?”我问,也是没话找话免打瞌睡。
曹子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们新场镇过来的,孃孃们说你们观英滩镇除了张庙公其余人都不太行,所以让我们过来走一趟。”
我听了眉毛一挑,奇道:“哦,和你们一个地方的啊百合姐。”姑姐名字叫“白合”与“百合”同音,所以我都是称呼为“百合”姐。
“百合姐?……百合姐!”
百合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火堆愣愣出神,火焰倒映在她的眸子里摇曳不定,神色复杂。
“啊!小伟你叫我啊?”我喊了两声百合姐才仿若梦中惊醒般,抬头看向我。
“啊,想什么呢你?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啊?毕竟一个地方的。”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两人,一脸坏笑。
曹子建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一样,说着:“白姐堂堂重点大学大学生,我就一个高中毕业没参加过高考的走阴人,咋会认识她嘛。”
“叫谁姐呢?你比我大吧!小伟你别开玩笑了。”百合姐有点嫌弃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黑瘦小子,继续看着我说道:“我刚才是在想,他们为什么用麻绳把姥爷的双腿绑住了?”
这个事情其实我刚才瞻仰阿公遗容的时候就想问了,不过一时悲伤盖过好奇竟忘却了。
少顷,我俩同时看向了正在玩手指的曹子建,眼中询问之意不言而喻。
他感受到目光,朝身后看看,确定我们是在问他。
他随即坐直了身子,清清嗓子道:“这个我还真知道,这个叫‘绊脚绳’,为了防止诈尸的,其实无论是抬棺绳,还是绑棺绳,用的全部是麻绳,这也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过家里最好不要放麻绳哦,特别是床底下!”
他后面说的话,我都没认真听,只记住了那“防止诈尸”四个字。
“阿公不是脑梗吗?又不是被人杀害的,防他干嘛?”我心里暗自思考,突然,一声猫叫蓦地传来。
“喵~”这声音在寂静的深夜尤为清晰。